江妩噎了一下,道:“没有。只是胡乱说说罢了。” “我的儿,仔细再仔细,可千万不要去外头乱说!”卢氏抬手比了个嘘声,认真叮嘱她,道,“那是裴尚书家的二公子,他姨母早年承宠,如今是贵妃了,虽然膝下唯有一个小公主,可势比继后,也是如日中天。裴家那架势,我们不要招惹上。” 江妩愣了一下,笑着说:“知道了。” 转而悻悻地抿了下唇,心想可惜已经晚了,昨日她已经给这位惹不起的二公子一个巴掌了...... . 白日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近了黄昏。 上元第二日的热闹才刚刚开始,江妩却觉得有些漫长起来。 她今日是有心在家等着的,可一整日过去,柴锜那头是没有再来相邀了。 这其实不出她的预料,任凭谁见了裴弗舟对她的那个举动,恐怕都不敢再来。 虽然她对柴锜并无什么爱慕,可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倒不是因为和他相看的事情吹了,而是因为柴锜人是好的,她与他相谈得不错,总觉得是个值得交际的人。 如今柴锜大概是被昨日那事情吓到了,她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更是尴尬...... 卢氏他们上了马车往北坊国子监祭酒府邸去了,临走前还再三问江妩是否一同去热闹。 江妩只好摇摇晃晃地装作头疼,不想再混入那种圈子里头去。 天色暗了。 她回了房,晦暗不明的光影里一切都显得很寂静。 她只好点起一盏灯来,坐在灯下发呆。 正月里的庭院和她一样有点落寞,没有虫鸣和花香,她怔了一会儿,干脆抽出纸练字。 大概是郁结或愤慨总能激发人的心志,她运笔时多了几分不同往日的抒怀之意,发奋写了好几篇,左看右看,倒是满意。 抱穗原本要出门去东市热闹去,结果才走,又折回来了,说姑娘有人送信来。 江妩赶紧放下笔接过来拆开看。 不是柴锜。 只一眼,她脸上那点期待之色渐渐转为愤闷和无语。 【抱歉】 落款是裴弗舟。 那字依旧是力透纸背的,然而那么大一张纸,居然就写了这么两个字,不曾想他惜字如金的厉害...... 他不写还好,只写了这两个字,敷衍人似的。 江妩看着这个“抱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吻,反而更羞愤。 这就是他的道歉么。先前那般强势,今日还故作矜贵...... 她越看越烦乱,干脆团成一团扔进熏笼下的火盆里,盯着那火焰寥寥草草地吞下了纸张,慢慢染成了飞旋的灰烬。 可不曾想,到了上元第三日,还是同样的时辰里,抱穗临出门前又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江妩头皮一跳,撇撇嘴说先放下吧,而后只是继续写字。 等到抱穗走了,她迟疑片刻,才去拆开来看。 【可否一谈】 落款还是裴弗舟。 她怔住,反正面地查看那张纸,只比昨日那封多了两个字而已。 江妩冷着眉眼,看得几乎发笑,照旧团了扔进火盆。 然而下手前忽然发现裴弗舟写的那个【谈】字写得不错,于是拿了一把剪刀,把那个字挖了下来,其余的信便直接扔了。 ... 她刻意躲着他,避之不及,可他却仿佛沾上了她似的。 自那之后,只要她一日不回信,他仿佛就要继续教人给她一直送信下去似的。 【有事告之。速回——裴弗舟】 【略备薄宴一叙否——裴弗舟】 【抱歉。有事告之,可否一谈。略备薄宴一叙,速回。——裴弗舟】 江妩拿着最后这一封信有些傻眼,这几乎就是从先前那几次信件里拼凑出来的‘长信’。 她念完,简直无语。 她只觉得这是裴弗舟在钓鱼似的引她出去,可谁知道他到底又要干什么...... 江妩犹豫一下,终究还是没去。 然而,隔了两日,她才睡醒,抱穗就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大喊,“姑娘,不好了,官府找你——” 江妩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以为是国公府还是什么别的人来抓她去和亲,于是连忙拢着青丝起身,身上还只穿着中衣。 她赤足走下榻,急急忙忙地问,“怎么了?” 抱穗递给她一个信袋,那皮的信封用封泥郑重其事地封着,瞧着分明是个公函。 江妩愣了愣,赶紧用小刀剔开了封泥,从里头拿出来信件一看。 顿时要气笑...... 【舒州江氏,你于上元殴打朝廷三品官员,论罪当罚。念你初犯,三日之内速速到右武侯府如实陈情。若有违抗,本将军亲自缉拿。】 这次裴弗舟不写署名了,直接煞有其事地盖上了右武侯府鲜红的官印和他自己的印章...... 所以这算是公报私仇吗? 江妩拿着这“公函”,团了也不是,烧也不是......放在案几上嫌碍眼,可收起来么,又觉得心塞。 她踌躇一会儿,只好干脆叠起来,胡乱塞在自己来洛阳的行囊里头。 眼不见为净。 然而这三日里,江妩被那公函搞得睡不安稳,想着裴弗舟如今脑子坏掉,谁知道以后又突然间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 她生怕此事真的闹大,最后只好决定硬着头皮去看看。 ...... 三日的最后一日,正好是出了正月。 外面雪化了些许,阳光辗转着落下来,隐隐透着新春的气息。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里,江妩站在右武侯府外头踌躇。 她站在抱柱下往里张望,不想,竟不见什么人影出来。 想起今日已经出了节庆,按说右武侯府的人这两日应当陆陆续续地回来值勤了。 这安静让她有点心悸起来,她越往里走,越发觉得有点不对劲。 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个老吏通报,如今连这人也不在了...... 裴弗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她抿抿唇,站在中庭里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先回去。 然而才刚转身要走,前头传来裴弗舟的声音。 “来都来了。走什么?” 她抬眼看,原来幽远深广的前堂里坐了个人,于案几之后,身姿英挺,一手拿着书简,一手放在膝头。 他正遥遥望过来,一双眼睛里藏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冷峻和锋利。 江妩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忽地觉得不该过去了。 可裴弗舟却已经放下了书简,朝她一颔首,道:“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威严与凌厉,似是一条绳子将人束缚住,纵然想落荒而逃,可也无力抗拒,只能服从他迫人的气势。 江妩暗暗发觉不妙。 然而等回过神来时候,足下已经走了进去。 裴弗舟撩起眉眼看她,自上而下,像是在审视似的,这让她有一种做贼心虚的错觉。 许是看出来她的退意,裴弗舟忽地提唇浅笑,利落的眸子漾出几分刻意的温柔,然而这反而更人害怕。 “江妩,你坐。”他一指身边的位置。 江妩顿了顿,只好垂眸老老实实地坐下去,然而,她来得时候准备的那些气势,此刻全然消散。 她此时才真的有了一种糟糕的预感—— ——大概不知从哪一刻起,眼前的这个裴弗舟已经恢复了回去,不再是她口中那个“一见如故的好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17:48:47~2023-04-27 17:3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核 7瓶;上通 5瓶;花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63 章 ◎“我若说很喜欢你,你害怕么?”◎ 王朝那些气派的建筑都是夯土层之上高建楼阁。 殿宇广袤, 右武侯府也不例外。 王朝尚武,自然是讲究军威不可失,故而此地特意给人以威严肃穆的清冷之感。 裴弗舟呆的这间屋子不小, 她抬眼看,粗壮的朱色抱柱一递接着一递地往里送去, 延展出幽深晦暗的空间。再往里,未点灯, 因此看不清澈,有一种凝视深渊的错觉。 而他坐在东侧这间隐蔽的内室, 放眼一看,整个屋子尽收眼底,有一种便于作壁上观的姿态。 春日虽然冒了尖,可冬日残留的寒冷还未完全褪去。 江妩今日出来时一心忐忑着, 没怎么在意外头的冷峭, 等现在坐下来之后,才觉出浑身的冷意。 她穿了件斜领的长袄子, 抿在一条丝绵的裙裳里头,好在外头那大氅是嵌了一轮稀稀落落的兔绒做点缀。 她悄悄往旁边的熏笼靠近一些,借着热气缓了缓, 两只手便缩在那点兔绒里头取暖。 裴弗舟独自坐镇于此, 偌大的内室只燃了这么一架熏笼。 他大概是个不怎么怕冷的,照旧只穿着那件对豸纹样幽然暗生的武侯官服。 没穿锁子甲,所以显得还算有点人情味,那一条墨色的蹀躞玉带将他的腰身束得又紧又窄, 掐得他宽肩长身, 威仪四方。 那玉带上头挂着象骨做的哕厥, 尖锐的蛎石, 精巧的小刀。 只是,没有佩刀。 江妩向他身后看了一眼,那佩刀收鞘正架于木阁的格子里,显然是不用的样子。 她抿抿唇,终于主动打起客套,她虚浮地笑笑,道:“今日不是节庆了,你不去巡街么?......” 裴弗舟慢慢抬眼看了一下她,淡道:“不去。” 江妩见他神情不对,开始警惕起来,良久,重新试探地说了一句,“这右武侯府...旁人不在么,就你一人吗?” 裴弗舟道是,而后不动声色地看她,道:“就我一人。” 他说着,视线一落,瞥见她交叠的指尖,未然蔻丹,几根玉色指节泛着点绯色,正藏在雪绒绒的氅毛里头,瑟瑟缩缩的。 裴弗舟顿了顿,问了一句,“很冷?” 江妩正思绪乱飞着,思索裴弗舟下一步的举动,听了这句后不禁眉梢轻跳,有点意外。 她回过神来,藏紧了手,垂眸道:“不冷。” “.......” 江妩还在呆呆的,裴弗舟却已经回了腰身,自身后木阁上扯下一件衣服给她,随手轻轻一丢,衣服便落在她膝头。 软绒温暖的感觉立刻在腿上蔓延开来。 江妩一看,垂落的视线里多了一条褐色的狐裘。 她不自觉抬眼看过去,裴弗舟已经收回了手,重新握起书简。 见他那手,骨节分明,有力的青筋暗藏在其下,平日握刀,战场握剑,起落之间,想必是习惯了冷刃鲜血。 这样一双手,方才拿起轻裘给她时候,恍惚有几分柔情之意。 江妩正走神,裴弗舟虽然手握书简却一直在盯着她,见她一动不动,不由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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