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州的江家,天高地远,无权无势;国子学博士沈家,五品而已,御前说不上话。这两家拉拢都不值当,你还能为了什么?”裴弗舟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而后一顿,唇角微抬,“总不会,是你那妹妹看上沈家的大郎了?” 苏弈无奈地听完,半晌,只笑着说都不是。 而后,直直地看了过去,认真道。 “我喜欢她,纯粹就是想对她好点。” “......” 裴弗舟脑中轰然一炸,淡笑僵在唇边,霎时无言。 他看进苏弈的眼,那眸底竟是坚定和真诚,不似平日玩笑的意味。 半晌,裴弗舟回过神来,嗤了一声,“就这么喜欢?” “算是吧。” “她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你可要娶她?” 苏弈眼皮一垂,抬起桃花眼时,却笑着故意说了一句,“万一呢?” 裴弗舟眉宇间几乎不可置信,而后呵了一声,轻嘲般挤出两个字。 “随你。” 他说完,懒得再搭理苏弈,径自撩袍起身,桄榔一声拉开木门,立即就要离席。 “裴二。” 只听苏弈在他身后突然叫了一声。 笑着问,“所以,你会帮我吧?” 裴弗舟身形顿住,似是浑身崩紧,他默了默,而后微侧了头,嗓音无情无绪,“你该回去醒酒了。” 说罢,倨傲地一拂袖,直往楼下去。 . 日暮。 裴弗舟驱马自归家的人群中穿过。 晚风拂开那紫檀色的领角,衬得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加英挺起来。 漫步的贵女们驻足下来,悄悄拨开帷帽的薄纱抬头瞧了过去。 可惜,青年目光凝凝,俊秀的眉宇间,冷意吓人,半点洛阳贵公子该有的温柔都没有。 裴弗舟对街上那些爱慕的目光丝毫没留意。 此时,他的思绪和记忆乱得像一锅粥。 瞧苏弈这般模样,很难不去认为,那二人之间曾经有情。 只是,他自己在掺和在其中,又是个什么角色? 裴弗舟本以为已经有些头绪了,可如今只觉得他们三人的的关系似乎无比的古怪。 又透着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半晌,他想到什么,背脊一僵—— ——总不会是,他当初真的欺了朋友妻.......对她做出了什么不可说之事。 这个过于活色生香的念头刚起,裴弗舟立即让它消散了。 他自嘲似的一笑。 江妩姿容......的确不俗,可真不至于能让他这种一向束己之人,生出什么夺友人之好的荒唐心思。 他更不信,江妩有那个能耐能做到。 裴弗舟被方才那一点可笑的念头激得不屑一嗤。 他眸色一沉,立即不再耽搁,轻扬马鞭直往府邸归去。 . 苏弈一人饮酒无趣,于是也回了府。 将至梁国公府,苏弈却遥遥府邸灯火通明,似是有事。 下了车,侍从立即迎上来满脸焦急,引他去前堂,“世子总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苏弈心里一沉,似是并不意外,只道,“父亲呢?” 侍从答:“郎主刚从宫中回来,正在前堂。只怕...战事不妙。” 苏弈沉叹,果然,这一日还是来了。 突骑施一役,众人起初都以为此战不难,是个揽功的好机会,于是国公府借此将族中两个亲眷保了上去。 怎奈,那二人经验不足,中了突骑施的圈套,战事频频失利。 而今日圣人责问,只是刚开始。 一进门,苏家一大家子已经整整齐齐坐在了一起,气氛阴沉沉的。 苏弈见母亲眼眶红红,似是哭过一次,而父亲立在灯下,脸色很不好看。 “母亲。” 苏弈温和地唤了一声,将国公夫人扶回座位,劝道,“母亲莫急。父亲也是为了苏家前途考量。此事如何,还未可知。” 见到儿子,国公夫人缓了神,点了点眼角叹道,“当年淮阳王战败,其女就嫁去了契丹,此乃前车之鉴。我只怕下一个是你妹妹。”又哽咽起来,“弈儿,快劝劝你父亲,叫他赶紧向圣人请罪,将你舅舅和堂叔调回来吧。” 国公怒火未消,道了一句住口,转身说,“妇人之见。那区区边关杂胡宵小,这才两战便退,让我苏家脸面何在?不许退!” “不退?等突骑施打了过来,龙颜大怒,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小女儿送出去?” 王朝历代联姻和亲,送过去的,几个是真公主?不都是从这些皇亲世家中,选人替代么。 而国公的那两房姨娘,虽说各有子女,可如今待嫁的,只有她自己的亲女儿苏蓉。 见国公执拗不肯松口,国公夫人暗暗一狠心,压下眼泪愤恨道,“你不护着蓉儿,我自有我的路子。明日我就下帖,宴请东都贵女!” 第11章 第 11 章 ◎他真不至于堕落到那个地步。◎ 裴弗舟赶在街鼓敲响前回了思恭坊。 到了裴府门口,他一跳下马,便有家仆迎了上来,殷切地唤,“少郎主回来了。” 裴弗舟将缰绳递给小厮,绕过影壁,只瞥了一眼。 庭院寂寂,梧桐影残,前堂幽黑着,还未掌灯。 裴弗舟一蹙眉,问,“父亲不在?” “郎主在书房。” 裴弗舟哦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初秋未深,风过凉亭,似是带了几分冷意。 梧桐叶吹落下来,干枯的叶子抓在石板上,刮出一阵阵细碎的声响。 裴弗舟坐在案几前,翻了两页兵书,却被外头那细碎声音扰得心里怪异,一页都没看下去。 他闭目吸了口气,干脆躺回床榻休息。 案头那一盏明灭的灯火,勾勒出一张俊朗淡漠的侧脸。 他凝着那一点光,思绪混乱,竟慢慢睡着了。 睡梦中的裴弗舟,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仿佛突然浑身燥热起来,英挺的鼻梁上泛起一层细密的薄汗。 过了一会儿,这股热似乎让他无法忍受起来。 片刻,他眉头紧缩,下意识地抬手解开了内衫的暗扣,胡乱一把扯开,前襟两开,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晚风轻拂,那俊脸上难受的神情总算缓解。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半。 裴弗舟猛地一睁眼,忽然地坐了起来,方才旖旎的梦境,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他抬手一抹,惊觉额头出了不少汗,似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自己分明没喝酒,却有一种脚底发软的错觉。 他重新陷入了沉寂,后知后觉,才敢回想起方才那个不可说的梦。 梦里有一处隐秘的私宅。 一进去,只见屏风上山水飘渺,墙壁挂着各种大家之作,布置得很是雅致。 他穿过层层青色的落帐,来到榻前,只见榻上有个穿着薄纱的娇妩女子,似是刚醒来。 她见了他,坐起身,款款依附过来,手臂绕上他的腰身,很是乖顺。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可手掌触及之处,无不是细腻柔软,每行一寸,几乎引人心弦一震。 他眸色沉了沉,于是顺势搂上那人的腰,有些事情即使没经历过,似乎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结束时,恍惚看见了一抹咬唇呜咽的脸,他只抵着光洁的额头,气喘微微。 这时候,他才在汗水中慢慢睁开了眼,不禁万分错愕...... 此刻,裴弗舟才看清了被压在下面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好友苏弈口中那位“喜欢的人”——江妩。 她那一双眸子,正无比戏谑地瞧着他,眉眼如勾,似是带着一种解气的痛快...... 裴弗舟不可置信地一退,胸口气涌如山,忽然就那么醒了过来。 ...... 他缓过神,咽了下喉头,向外看去。 黑漆漆的院落里,柔软的月光被梧桐利落的树影颠簸成了一池碎波。 伴随着直棂窗外树叶的沙沙声,他终于彻底清醒。 不由牵唇轻嘲。 他和江妩这古怪的梦,简直不可理喻得可笑...... 退一万步说,就算前世他们真有点什么,可真不至于,让他能走到失了理智的荒唐地步。 很快,他认定那大抵是这几日接连的疲惫与疑惑,让神思太过耗费,才发了这梦。 他不屑一嗤,而后发觉手掌处竟有空虚之感,似是还残留着方才令人沉湎的柔软起伏触感。 裴弗舟脸色冷厉,立即利落地起身下榻,只将湿透的上衣一脱,用冷水冲了两把身子,直接抄起横刀往院子去了。 * 清晨时,裴弗舟浅眠一阵,醒后往前堂时,他父亲裴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廊下。 裴肃清了清嗓子,见裴弗舟像没听见似的,脸色一愠,捏着胡子尖,抬声叫住了儿子:“晚归不拜,晨见不言。如今这家里还有没有礼数了?” 裴弗舟这才脚下慢慢停住,转过身来,站在梧桐影下,草草行了一礼,“父亲。” 裴肃哼了一声,一拂袖自廊下走入庭院来,斜了一眼,几乎吓了一跳。 只见裴弗舟原本俊朗的眉眼下,泛着两道青黑,神情有些不耐烦。 裴肃目瞪口呆地瞅着,问,“昨日你下勤去哪了?一晚上没睡?” 裴弗舟一夜都在烦闷,本不想开口,又不愿裴肃拉着他问东问西,简短道:“昨夜有些事务,去了一趟国子学博士沈府。晚上处理完事务才歇。” 裴肃一听,神色缓和,“沈居学那个老书袋子,还算循规蹈矩,不怎么参与党派之争。”,他放心下来,和声道,“不是和苏弈混一块就好。” 裴弗舟没有说话。 裴肃看了他片刻,察觉出不对,忽然两道浓眉当即立了起来,方才那点温情顿时消散,不禁骂道,“混账。” “我说多少次了,少和姓苏的来往!陛下恐有易储之心,那梁国公府站错队了,来日不会有好果子吃。” 裴肃身为吏部尚书,整日面对圣颜,对朝堂风吹草动十分敏感。 元后已逝,继后盛宠,皇帝虽不肯下定论,可的确对继后的七皇子有了偏心,开始挑剔元后所出的太子。 再加上近来的朝堂之事——梁国公府的人不擅打仗,却还想揽战功,结果边关失利。 恐怕要倒霉了。 裴肃见自己的儿子居然跟着梁国公府站在太子那头,简直傻得可以,不禁冷声一哼,“这阵子别和苏弈来往了。过几日休沐,你同我去拜会一人,不许找借口推辞。” 裴弗舟剑眉轻皱,不理会那话,只道:“太子稳重仁德,并无大错。父亲现在就做决断,难免太早。” 裴肃高声说放肆,“你最近给我少议论宫闱事,不然裴氏一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还有,朝堂不是你叔父那般整日打打杀杀就行。哼,你们武的莫看不起文的,暗箭不比真枪来得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7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