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的心可不善,只是不喜欢无谓的牺牲,损人的前提是,必须利己。 她说的没错,那些北犬只盯她一人。只见獒犬们嗅了嗅崔媛逃跑的方向,很快就回过头,继续朝李凌冰吠——很明显,这些忠诚的北犬是被人调教过的。 随着獒犬压近,圈子越来越小,那股讨人厌的狗味也越来越浓,李凌冰厌恶地捂住口鼻。她生平最讨厌狗,不喜欢与狗相处,如今被一群恶犬围住,怒大于惧。 一! 二! 三! 四! 呵呵,不多不少,正好是四只该死的恶犬! 风驰电掣间,头獒向李凌冰扑来。 李凌冰一直努力维持的镇静在这一刻崩塌,恐惧在刹那间占据了她的心,她惊声尖叫起来。 如果她也有利爪,也有利牙,她必然会亮出来,去抓,去挠,去撕咬,去咆哮。但她始终只是个小女儿,柔软的骨,纤薄的肤,比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还容易受伤,又拿什么去反抗? 头犬撕咬她的纱衣,将薄如蝉翼的淡紫撕得支离破碎。其余的犬分食着她的冠、头发与鞋袜,撕,扯,咬,无所不用其极,仿佛将她当成一个沾着肉汁的布娃娃,迫不及待地要将她扯坏,捏碎。 李凌冰是一只养尊处优的猫,此时此刻,却正被饥肠辘辘的犬当成美餐。 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撕碎了的衣衫和沾着泥雪的鞋袜。 李凌冰无力地躺在地上,衣衫不整,花容失色。 可笑的是,这些犬没有咬她的皮肉,甚至没有伤到她一丝一毫,这些犬调教地可真好,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陷入狼狈与恐惧中。 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某个人蓄谋已久的一个玩笑。 随着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四只獒犬嘴里“呜呜”地叫唤几声,一哄而散,离开了李凌冰身侧。它们朝着一个方向聚拢,眼中如此激动,如此炙热,扑向了它们的主人。 李凌冰睁开眼睛,看见晨光里,蹲着一个人。 那人白衣胜雪,白狐狸大氅在风里轻轻摇曳,他薄唇浅笑,看向她的目光慵懒而得意,嗓音懒懒响起:“听说,你把我们兄弟比作是狗?”
第7章 疯狗就是疯狗,逮到机会就咬人。 李凌冰的莲花冠被獒犬咬掉了,长发凌乱蒙在脸上,眼睛在乌如墨的发丝间盈盈发亮,她没有半分示弱的样子,像一头母豹子,死死盯着侵犯她领地的豺犬。 严克走得更近些,仍旧蹲着,大如龙眼核的瞳孔兴奋地发光,他伸手触摸围在他身边极力讨好的獒犬,任由它们一个劲地往他身扑,用黏糊糊的舌头舔舐他的脸,“喂,死了没有?” 李凌冰爬起来,背靠宫墙,支起一只脚,右手搭在膝盖上,没有表情地坐着,她向上扬起下巴,“放心,这辈子善缘广,积德多,十殿阎王也不敢收我。何况,”李凌冰瞪他一眼,“只是只发疯的狗崽子,光会叫,咬不死人。人和狗又能计较什么!” “倒是我不好,太心软。”严克嘴角上扬,“你还没回答我,”他站起身来,驱赶愈发放肆的獒犬,给他们两人之间空出一些间隙,“我怎么是只逗趣的狗了?你倒解释给我听。” “我呸,哪个无聊之人传的闲话!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过来,”李凌冰朝严克勾手,见他不为所动,带着几分娇俏,几分挑逗,故意拖着长音,“你过来嘛!仙女不会张口咬人的。” 严克狗性难改,有人丢骨头,就忍不住要去叼,甭管那人是不是与他有仇。因为年轻气盛,因为血气方刚,也因为人好奇的天性偶尔也会压过理智。更何况,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女人就该是头温顺的羊,像他母亲与妹妹一样,大不了哭哭鼻子。 他严克可不怕女人哭! 严克又蹲下身子,向李凌冰靠近一些,目光炯炯,倒是有些期待又幸灾乐祸的样子。 李凌冰的食指顶住严克的额头。她指尖触碰的一瞬,严克呆了,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脖子,身子绷紧后又放松,如一张拉过头的弓,有什么东西“嘣”一声在身体里震颤,激得他麻麻的,怪难受的。 “姐姐亲自说给你听,听仔细,记清楚,”李凌冰戳一下额头,蹦一个字出来:“小—狗—崽—子!” 严克低下头,突然从胸腔里迸发出大笑,肩膀都笑得颤抖,抬起头,目光点点,“我说你比第一次见,丑多了。” 李凌冰哼了一声,瞥过头去。 严克凑上来,“姑娘表字?” “无字!” 严克不打算放弃,绕到李凌冰面前,“芳龄几许?” “大过汝母!” "这样吧,我也同你说句古话,"严克的脸上明明扬着最文雅的笑,嘴里所说却往往是另一个极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姑娘瞧着可不像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放屁!” 严克叹了口气,“没想到仙女也会如此粗鄙。” “小狗崽子生得可爱,姐姐忍不住啊!”李凌冰的目光像箭一样射向严克。 “平日里喜好什么?” “屠狼杀狗!”李凌冰一字一顿。 “好女好女,陋习少教。不若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善解人意可人儿,大家闺秀真菩萨。怎么样,我这个老师你拜不拜?唤一声师父,我就给你授业解惑。” 李凌冰眯起眼睛,“不如你先叫一声,我先听听。” “……” 严克大笑,笑得向后仰去,双手支在背后,瘫坐在地上,笑得浑身颤抖。 他是真的觉得有趣。 李凌冰见不得严克这般乐,一时间血气上涌,伸出赤足,顶在他喉结处。她的身子每向上抬一寸,脚就往下压一寸,严克的身子自然而然地就向下矮一寸。 一下子,形势调转,李凌冰占了上风。 他显然没有料到,竟然会有女子如此大胆放浪,想到用赤足扼住一个男人的喉。 女王一般,她将他死死踩在地上。 獒犬向两人身上扑,她却面不改色,脚下越发用力,迫得他几乎窒息。 他心想,他应该把獒犬驯得更凶悍一些的。 话说这些狗也太烦了! 鬼使神差地,严克从嘴巴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忠犬们乖乖退下,给打架的主子们挪了好大一块空地! 她的脚好冰,与他滚烫的喉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为什么不反抗,他的气力本该远远大于她的。 但说来好笑,他就是不敢动! 李凌冰弯下身,咬牙切齿:“很好笑吗?” 严克死鸭子嘴硬,“是有一点好笑。” 李凌冰的脚踩得越来越紧,身子越来越低,“有种再说一遍!” “好笑!”严克怒吼。 严克失算了,他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李凌冰将赤足一点点往上移,迫使他含住她的拇指,凤仙花汁染成的指甲晶莹剔透,如鸡血红的宝石,称得他脸色苍白。 他体内的热一点点顺着脚趾传递到她身上,都要被掏干了,成了冰窟窿,他用齿轻轻咬了一下,警告她不要越界。 她没有退缩,愈发大胆肆意。 李凌冰乌发翩飞,僵持过一阵后,突然失了兴趣,松了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说严止厌,还是那么喜欢欺负人是吧?” “……” 严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惊魂未定,心里想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二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天地无色,日月无光,万籁俱寂,一弹指,一须臾,都变得那样漫长。 这一世,究竟谁是猎者,谁是猎物,还真不一定呐。 宫门重启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令严克有一丝丝解脱的庆幸。 李凌冰看着严克,摇头,轻笑一声。 小狗崽子总归还没长大成人。看把孩子吓的。 李凌冰平复心情,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破衣,裸露的肌肤,不整的衣衫,她快步抱起地上的鹤氅,左右张望。她瞥见宫墙边有一扇半掩的门,通向某个早已荒芜的宫室。 严克和狗肯定是从这里钻出来了。 绝不能让人看到她衣不蔽体地和严克站在一起。 李凌冰闪进门内,整理衣衫,把自己裹进厚厚的鹤氅中,一转头,见严克也跟了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李凌冰怒道。 严克神色极为不自然,“你进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明白了,三十六计用完了,却发现自己逃不掉,在这呈怂是吧?”李凌冰眯着眼,“你的狗呐?怎么不让它们为你咬出一条血路?” “它们钻狗洞出去了。” “懂了!懂了!让人抓不到把柄是吧。你怎么不自己钻,那也是条生路。” “……” 李凌冰抬脚往里走,想离这个瘟神越远越好。他却像帖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你总跟着我干什么!”李凌冰忍无可忍,压着嗓子吼。 严克冷笑一声,“我也不懂,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认识你吗,狗子!” 噔噔噔— 李凌冰前脚上楼,严克后脚就跟了上来,二人绕到阁楼后面,李凌冰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底下的情况。 李凌冰向严克摊开一只手,“拿来!” “什么东西?” “我的鞋!” “没见过那样的东西。” “那你用什么东西训的狗子?训得可真好,只紧着我一个人咬。” “冤有头债有主” “再说一次,还我!” 严克耸耸肩,“就算有那样的东西也不能给你。” “凭什么?” “凭我不乐意。” “你走不走?” “往哪里走?怎么走?” “我从前面出去,你从这跳下去。” 严克瞥了一眼底下,“这可是二楼!” “这样怕死,干嘛学人埋伏偷袭!还是该爬狗洞,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必那么有志气。” “还是与你一起,从正门出去最好。” “滚!”李凌冰紧张地瞄了一眼门口,正门外熙熙攘攘,显然是聚了不少人。 她这样和他出去,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名声倒还是其次,就怕圣人震怒,丢了小命, “我求求你,快走!”李凌冰声音软了下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严克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字。” “你就想知道这个?” “嗯,一定要知道。” 李凌冰闻言愣了一下,吐出“之寒”两字后,别过身去,目光穿透窗格,飘到很远很远。 严克爬上窗台,回身,望了她一眼,“李之寒,我认得你了。钱要省着些用,北境和东海的兵还等着吃粮呐,国库都给你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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