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窗处与马车里之人低声几语,好似是得到了允许,提着药箱上了马车,随后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街头没了风声,费游才缓缓起身,轻推进门,一股更为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腥血之气,弥漫在这空气中。 他轻步来到那盏烛光前,少年冷清病态的面孔映入眼帘,依旧是那般毫无血气。 费游犹豫几分,将手轻探榻上之人的鼻间处,感受到丝丝气息,他才落下悬挂已久的心,微微松出一口气。 天蒙蒙亮,见榻上人有要醒来之意,费游动了动一夜不曾歇过的身体,上前两步,将一遍一遍温热的药放在床旁。 少年虚弱地睁开眼,病弱的身体让他不能动弹,眼里少了往日的凌厉,因病态而浮上几分少年的清澈。 一闪而过的脆弱,再看时,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他动了动苍白枯涸的唇:“扶我起来。” 费游将他扶靠于床头,将汤药晃动几下,散去烫气,商侑安接过碗,汤药入口之际,停顿了一下,盯着这碗黑漆的药半响,一口入喉。 其药之苦,光是空气中弥漫之味便是常人不可忍受。 费游接过药碗,问了句:“殿下,可要沾点甜口?” 榻上之人收回瘦骨之手,带着凉风放回被褥中,不抬眉眼:“不苦。” 口中苦涩难咽,眉间却始终清冷。 费游看了看那苍白面容,低着头,言语间都是关心,还夹着些责怪意味,“殿下之前养得快好的身子,又因这一次,回到最初的样子了。” 房间内沉默良久,“我无碍。” “若是这次那人不来,殿下可知后果?”费游一板一正询问着榻上之人,眼里可见认真,他见殿下一路谋划至今,不愿殿下以命相赌。 商侑安轻笑一声,望去寂寥无声的窗外,凉薄之话透着寒风,渗透人心:“此生若不见我满意之局,我这条命,何以能够下黄泉?” 眼里有不甘、有讽刺,更有野心。 费游垂头,殿下明知道去陵墓有危险,却为打消宫中那人对殿下暗养私兵的嫌疑,以身犯险,生生按兵不动,以残躯相搏。 若是沈小姐那步棋子生变,其险境是会要了殿下的命的! 费游还想劝阻,可又止言,没用的。 床上之人收敛情绪,将恨意埋入心底,寒星淡漠:“她走了?” “大概是的,沈小姐并未交代去哪。” 费游见殿下眸中显露疲惫,不让他久起,将他扶躺歇息。 在商侑安歇下半刻之际,商府外一抹匆匆身影而来,进门还不及换掉那身脏污极了的裙摆,而是急急喊来费游。 费游见到沈知珉的那一刻有些许怔,往日总会打扮干净的沈小姐,怎一日不见,竟是这般脏兮兮? “沈小姐,你去哪了?” 原本白净的脸上灰土蒙蒙,精致发髻也有些凌乱,身上依旧是那日出府之时的白裙,不过此时已然是污点满满。 沈知珉一心念及商侑安,顾不得回他的话,便往里屋走去:“费游,这药你先煎上,要快!” 费游拿着手里名贵的药材,看着沈小姐慌乱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她好似还不知道,殿下已经脱离危险了。 沈知珉慌忙推开房门,浓烈的药味呛鼻而来,她往屋里寻去,有些腿脚发软,她去了南药山,见了药谷之师,苦求回转之参,再不停歇地赶回来,现下已是精疲力尽。 她扶住床沿,稳住心神,伸出那只满是伤痕的手,想去探探他的气息,却在当下与商侑安的目光撞满眼底。 四目相对,双双错愕,商侑安瞥见那满脸污脏的少女,愣了一秒,吃力坐了起来:“沈小姐这是去哪了?” 不见她回答,只见那只细手微微颤抖,靠近他的脸庞,在触及是温热的皮肤之际,终是绷不住了,双手环上商侑安的脖间,大颗泪珠如雨落,将他颈间灼烧得发烫。 商侑安微微皱眉,想要拉开她,可少女呜咽如怜猫般的哭泣在他耳边蔓延,一声一声钻进他的耳膜,传在他的脑海中,终是双手悬抬在空中,挣扎许久。 直到他耐心将要耗尽,沈知珉才反应过来此刻那不合礼数的动作,松开了他的脖子,踉跄后退几步,再用红通通的眸子看着他: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商侑安理了理衣领,不动声色地将颈间一片湿濡擦去,垂在身侧的手不觉间捻着湿意:“已无大碍。” 她神色一轻,呼吸稍稍松缓,轻声问:“你的伤怎么好了?” “费游寻了个名医,治好了。”他淡淡回道,看了她一眼,视线停留在被她藏起的手臂处: “去了哪里?” 沈知珉咬唇,有些后知后觉地理了理裙摆,将手臂藏于身后,泪眼挂笑:“没去哪,就寻了些药材,想着或许你能用得上...…现在也能用,好好调养一番会好起来的。” 商侑安将她的举动收入眼底,靠在床头,昂着视线打量了她很久,语气生疏了起来:“不劳沈小姐费心了,沈小姐回去休息吧。” 听着他忽冷忽热的语气,沈知珉立在原地未动,心里紧绷着弦,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似问似说: “那日你不愿我受伤,说明心里是有我的。” 沈知珉说的那般肯定,连带语气都重了几分,好似是怕自己不相信。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般直白大胆的话语时,商侑安眸中的寒意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他寒了语气,虽轻,却字字不落,清清楚楚: “商某救沈小姐之事不值一提,沈小姐身子娇贵,若是在这出了什么事情,商某恐无力承担丞相之责。” 她一愣,他知道她的身份了?
第7章 007 ◎莫名其妙◎ 不等她反应,凉薄之语紧接着袭入她的耳朵:“虽不知沈小姐有何目的,但商某不愿意陪你玩了,还请沈小姐莫要再蛮缠,早些回你那金屋温室里去,做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不好么?” 句句好似温和,却又句句带着讽刺之意,将少女一腔真心践踏得稀碎。 沈知珉红了眼,咬着唇将泪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她想说些什么来解释和反驳,却第一次觉得开口竟是如此艰难,委屈溢满整个鼻腔,直到她哽咽几番,才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旁的先不言,你先好好休息。” 眼泪顺着她低头而落下,不愿再做个温室里的花朵,她只想将这一份爱与温暖过及给他,让他的世界能有一束光。 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定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 * 接连几日的调养,商侑安渐渐可以下床自行走动了,费游每日定时煎药,看着殿下的身体日渐好转,不禁感叹沈小姐带回来的药材有着奇效。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药!”阿集在背后冷言冷语道,她家小姐好心好意找来药材,里面那位不领情就算了,竟如此讽刺羞辱她家姑娘,凭什么! 费游只知此药罕见,却不曾问过来历。 “此乃回转之参,只此南药山谷巅之峰,我家小姐为了你那里头那位,一步一步生生爬上那谷峰,且不说采摘危险又不易,我家小姐乃千金之躯,从来不曾为谁受过这般罪,这一趟从南药山下来,浑身是伤!没比你家那位轻多少!” 阿集越说越气,踢开脚边碍事的小篓子,往前走去。 费游只看了看滚翻在脚边的竹篓,不知怎么就说了一句:“我家殿下命贵着,自有人相救的,也还是谢过沈小姐的用心了。” 前头的阿集脚步一顿,理解了半响费游话中的意思,扭头问:“你的意思是,早就知晓有人能相救于他?故意看着我家小姐为此四处奔波?” “倒也不是。”费游看着快要跳脚的丫头,想着再解释点什么:“殿下万事都有安排,没有把握的事情殿下是不会冒险的。” 阿集不愿再听下去,狠狠瞪着费游:“你们太过分了吧!” 她瞬间气得没影,脚步不停地往自家院子走去,她定是要将此等恶劣之人告诉小姐! 沈知珉困意绵绵地听着阿集气急败坏描述着费游说的那些事,听了好一会,小脸上才有了一丝表情:“好了阿集,我知道了,有些累,还想再睡会。” 阿集止住了嘴边的话,看着沈知珉脸庞上有着隐隐红晕,将手往她额间探去:“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为何,今日一早脑袋便晕得厉害,腿脚乏力,身上更是有些汗意,可又觉发隐约作冷。 果不其然,晚间时辰,阿集便喊不起小姐了,看着秀眉紧蹙的小人儿,阿集着急往院外跑,打算召集城外人马,将小姐送治回京。 小姐待在这破地方,就没有一天是舒坦日子! 却在此时,迎面撞上了一抹身影,那人浑身带着浓重的药味,是常年服用所伴而随至入骨的气味。 是他! 阿集对上商侑安的眼睛,退了几步,他日不曾近看此人,如今恍然觉得,像极了一人。 可脑海中一时想不起来,她低着头,故作冷静:“殿下,我家小姐身体不适需回京诊治,故而急慌不慎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体谅。” “费游,去传大夫来。” 商侑安作轻弹衣裳之势,对着身后费游吩咐道,随后往院里走进。 阿集快速拦在他面前,硬着头皮阻止道:“殿下,雁城大夫恐医术不精,不能为其精准医治,还是由奴婢带小姐回京诊治吧。” 快马回京最多两日,路上再捎带名大夫,总好比待在雁城耽误治疗要好得多。 再者,这里的人如此怠慢小姐,何必要求于他人脸色! 商侑安抬眼,瞥向阿集,只一眼,便让阿集胆颤地移开了脚步。 此人好似生来有股令人威惧之感,虽着简衣,面呈病态,却又浑身透着清贵之气,双眸深邃如潭,充斥着漠然冷意,所扫之处皆生寒意。 他忽视阿集,推开房门,站于榻前,看着榻上少女昏昏沉沉的面容,许久,伸出两指而并,探去额间。 “是受凉导致的高热。” 片刻之后,大夫的判断与商侑安所说一致,是因天凉受寒又劳累奔波所致,好在及时,并无大碍。 阿集诧异看了眼那人,这是久病成医?她撤去手绢与帘子,将大夫送出门去,接过治疗方子,严格细看了药方后,才去煎药。 阿集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见人还坐于桌前,有些意外,不由得看了眼费游,询问他这是是何意思? 费游站于后侧,他也揣摩不透殿下何意,只觉间自遇沈小姐后,殿下变了许多。 虽时常会冷语相向,可在沈小姐走后的方向,总会怔怔许久,或是捏着书卷看半日都不曾翻页。 殿下虽身份特殊,却活得卑微如尘,常年行事遭人监视且举步维艰,可却依旧不被病疾消磨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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