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语气不难听出紧张,那双皙白之手褪去他的外衣,露出被鲜血浸红的绷带,环绕着他骨瘦的身躯,她也是第一次为人换药,还是男子,即便重活一世,也害羞不已。 商侑安那张清冷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波动,苍白脸庞上带着寒意,眼中是羞怒,充斥着整个起伏的胸膛,连带着耳垂都泛起微红:“沈小姐可还知礼义廉耻?” “自然是知的,也知救命之恩。”她压着乱跳的心,佯装淡定,用颤抖的手解开他缠绕在身的绷带,真正看到那条深长的刀伤时,心间被狠狠纠了一下。 伤口就这样暴露在少女面前,在少女的注视下为他上药,这般大胆的行径,商侑安气急而笑,双手放于案桌前,紧紧而握,面色寒霜,不发一语。 知道他生气了,沈知珉撇撇嘴,面露委屈,手间依旧不停,直到她笨拙地重新为他缠绕绷带时,被捉住了穿梭在他胸前的双手: “沈小姐到底是为了什么?” “商某一没钱财二没权势,拖着残病之躯更是命不久矣,夜间常常久思不得其解。” 无数个夜里,他都在想,这样突然的关心,她是从何而来? “京城繁华无尽,更是无数男子为沈小姐折腰,而沈小姐执着于商某,无非是你们这些官贵们兴趣使然,看惯了那些阿谀奉献之姿,想瞧瞧在这千态之下还有着哪些未曾匍匐于权贵股掌之间?或驯或骗,得以痴心跟随,才肯作罢?” 他说的轻漫,是带着讽刺,可更像是疑惑。 无人知道,他曾在阴冷潮湿的暗甬里发誓,若重来一世,他必将断了情爱,将曾经那些历历在目的事与人,统统都弃于脚下。 “噢,又或者,沈小姐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有些索然无味了,想出来找点不痛快?” 他抬起狭长的眸子,眼里斥满了不屑,微微昂起视线,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商侑安,你...…” 沈知珉抽回被攥得发紧的手,对上他的眸子,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天的委屈在这一刻如洪闸般收不住,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她怎么也抓不住,又哽咽在喉,说不出话来。 她偏过头,泪水大颗划过脸庞,似在无声反驳着刚刚那伤人的话。 盯着那浮满泪水的眸子,商侑安寒着脸移开视线,袖中指尖不自觉微卷,松动了那副咄咄逼人的态度。 他有些不自在地穿好衣裳,短暂的无策之感后,他抬眼直视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沈知珉,滚动着喉咙,似是犹豫几番而道: “方才是商某言重了,若是能有什么可以给沈小姐赔罪的,商某都能答应。” 她愣愣回视着他,忍住了委屈的泪水,听着这些天来他唯一说过的好话,有些反应不过来:“真的?” 见她止住了眼泪,心中没有了刺心般的感觉,他才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语气:“嗯。” 见他认真,她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浮着还未及时擦去的泪花,高兴得像个孩子般,将那些伤人话瞬间忘得干干净净。 商侑安暗沉的眸中全是她的笑容,一时间不敢对上那付之真心的视线,太过灼热,将他心底黑暗阴戾的一面裸裸暴露在视线下,让他久久不能适应。 “那两日后,你与我一同回京,可愿意?”少女带着炽热真诚目光投向他,犹如那狭隘缝隙中令人向生的光。 他不安起身,将袖子轻放,把那双反复轻捻的手藏了起来,终终,他收起思绪望向窗外,眼中平淡如水,出声问:“回京么?” “你就这么想让我同你一起回京么?”
第9章 009 ◎赔不是◎ 沈知珉一时间听不出他的意思,他的言语间矛盾极了,好似在挽留她与他的一方安隅,又好像只是单纯地问了一句,沈知珉有些不确定,她试探地问: “你想让我留在这里吗?” 得到的是商侑安的一阵沉默,她有些心急,不禁上前两步,话语间是那般真真切切:“我以为你不愿意待在这地方,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 陪他一起留在这小小雁城。 他别开眼,语气淡淡:“京城繁华,人人往之,我自也不例外,愿紧随沈小姐,去看一眼那令人头破相争、就为有一席立足于世的地方。” 他说的轻巧极了,甚至带起几分笑意,眼里所见皆是向往,殊不知那遍及眼底的向往是带着浓重的戾气与杀伐,那里,必将是他所规定的权势之世。 直到多年后,沈知珉回想当时之景,才发觉,那时的他已是选择了与那束光背道而驰,在黑暗不见底的深渊里逆水推舟,沉重前行。 —— 自从费游被阿集骗出去一早后,再回来,殿下与往日便有所不同,对于沈小姐的要求都会答应,似两人在这一夜间,将关系拉近了,如相识已久的故人相逢般。 “殿下今日可是要出门?” 费游踏入门槛的第一步,便是发现今日殿下将散发束得更整齐了,那丝灰色束带轻缠墨发几圈,换上了一身稍微可见颜色的衣裳。 以往穿的那些都被洗得发白,唯独这一身可见湛蓝,给人眼前一新,颇有翩翩公子的俊样。 “嗯。”察觉到费游眼里的疑惑和惊讶,他顿了顿,再解释了句:“沈小姐过两日便回京了。” 这句说得不明不白,让费游似懂非懂,却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沈小姐回京究竟与他有何关系? 雁城的街上青年男子稀少,多处可见的孩童与女子,难得见到一对气质不凡的俊人儿,人们不忍纷纷多看了他们两眼。 而那抹湛蓝身影,让沈知珉回想起了带他回丞相府的第二日,为他褪去了青衫之布,束起了冠,着了袍装,也是这般姿态雅致、难掩贵气。 想及此,沈知珉扬着精致的小脸,带着女儿家的心思,浅浅跟在他身边,直直对上了那些带有暧昧打量的视线,好似在宣告着什么。 被对视的女子莫约三十出头,身姿丰满,窈窕而动,不紧不慢且大胆地随着男子步伐而动,与他距离约有三尺宽,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既让人觉得暧昧又奈人不得。 跟了有一里路之时,沈知珉终于摁不住女儿家的醋意与较劲,她鼓起勇气将商侑安扯近身边,扬起那张带着气意的小脸,看向商侑安:“殿下!” 明明两人同行间,怎可允许随随便便插进来第三人呢?! “作何?”商侑安看向沈知珉,并未看透她的举动。 闺秀中的女子到底是脸皮薄,不肯将心里快要溺出来的爱意摆明直言,只得动着小心思,将他拉往一边,停在一吆喝的小铺间,指着那件成色不怎么好的簪子,看向他: “我想要这个。” 商侑安瞥了眼那簪子,没有开口答应。 小铺的老板没有注意旁侧站着的半老徐娘,只觉得眼前这位娇软可人的女子与俊郎才是一对,不免也应和着沈知珉的话道: “这位公子,既然你家小娘子想要,买件给她吧,不贵,却也是点心意呢。” “她不是。” 商侑安听了小贩的话,开口否认着,毫不犹豫地将沈知珉带离了铺子,身后那位自认为还有机会的半老徐娘刚想跟上一步,被商侑安冷冷一个眼神斥退了。 前面的沈知珉越走越气,停下脚步,回头想质问他时,发觉他已然停下了脚步,好似知道她要做什么。 这样一想,沈知珉就更生气了,到嘴的质问在对上他清冷的视线时,犹如被一盆冷水泼灭了: 她有些涨红了脖子,给他方才之事找了个借口:“商侑安,你若身上银子不够,本小姐可以先借你。” 商侑安抬眼盯着她烧红起来的脸,良久,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她,开口道:“这里的东西比不上京城,入不了沈小姐的眼,何必买来糟蹋了,这块玉佩就当是商某尽的地主之谊,送给沈小姐了。” 话及,他向前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沈知珉愣了愣,她确实没想要那低劣的杂货簪子,只想着怎么赶走那没有眼力见的女子,才央求他买的。 本就是不抱念想的举动,倒是没想到,他会将随身带的玉佩给她。 她摸了摸那成色极佳的玉佩,看得出来被主人保护的极好,沈知珉若是没记错,这是他唯一贵重的物品了,想及此,她嘴角不自觉弯起,她会好好保存的,就当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 沈知珉从收到这枚玉佩起,嘴角的笑意就不曾停下来过,而旁侧的商侑安,余光扫过少女收起那块玉佩时,眸底有一闪而过的不舍。 这块旧物,也该割舍了。 傍晚,沈知珉立在自家院头,看着晚风吹拂的草木而发呆,直到费游来传膳,沈知珉才怔怔回神,阿集看着对晚膳一脸期待的小姐,不禁嘟哝着: “小姐,为何不在自家院子用膳,您精心去赴他的宴,却都是一桌小姐不爱吃的菜食,小姐您可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啊,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沈知珉虽不恼阿集的这番话,却也难得严肃起来,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瞧着那稚嫩年轻的容貌,带着点点叹息:“我这点委屈算什么?” 眉眼间还有阿集看不懂的情绪,好似带着回忆与悲伤,她不明白,小姐来了雁城后,为何变得这般思虑多愁,举手投足间隐隐沉稳又透着执着,是对那位的执着。 “京城的男子还比不上他吗?”阿集小声疑问,带着不解,对于那句“这点委屈算什么”全当是小姐兴趣使然,徒增烦恼罢了。 沈知珉进入正厅的时候,商侑安已经在等她了,这让沈知珉有些意外,往日都是她早早地等他用膳,今日这是怎么了? 沈知珉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她攥着裙裳,落座于商侑安的对面,还未等人开口,身后的阿集惊讶一句:“咦,今日这菜是下血本了。” 沈知珉回头蹙了下眉,阿集自觉闭嘴,将一直带着的怨恨咽进肚子里。 沈知珉一进门便发现了,今日的菜系皆是她所爱,特别是那道烩虾仁儿及蝴蝶暇卷,在雁城这样的地方还能吃到,真是难以置信。 在京城之时,她唯爱这两样。 沈知珉不禁多看了对面之人两眼,若不是她心里清楚他的性子,还以为他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沈小姐来雁城已久,商某还未曾正式款待,在这里向沈小姐赔不是了,不知今夜的菜肴可还符合沈小姐口味?” 商侑安谦和地看向她,缓缓为她布菜,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又说的那般肯定,好似是知晓她会喜欢一样。 面对温文有礼的商侑安,沈知珉恍然间,觉得不真实,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无微不至且温柔的少年郎身边,感受着她所偏执想回到的过去。 “不喜欢吃?”商侑安看着面前发怔的少女,布菜的手一顿,眼里悄然露出一丝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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