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省从殿门口跑进来,跪在龙榻边,“圣上!圣上!” 那双手悬在空中,想去抓紧什么,可少年始终背立窗台,墨瞳深沉,不回头看一眼。 李省含泪抓上那双快要无力的手,凑近床上之人,“圣上,您要说什么?您说,奴才在......” 那半瞌浑浊的眸子无光,气若游丝,那双逐渐冰凉的手终而沉垂。 无人知道谢康禛最后想说什么,或许是一句迟到已久的道歉,又是对谁说的,那人已经不在乎了。 在永沉黑暗的尽头,床上之人的耳边传响一场盛世婚宴-- 那隆重又华丽的盛宴停歇后,年轻男子迈着金靴,踏进殿中。 他如呵护珍宝般掀开新婚女子的盖巾,接着便端起合卺酒,若是不看女子脸上的表情,倒还真像一对被世人称赞的佳人。 女子神情冷色,冷眼瞧着他,“谢康禛,松开我。” 此刻才发现,女子一身华丽的婚服下,被捆着一双手,挣扎不脱。 谢康禛一身龙袍,将酒杯放在桌上,替她解开手中的绳索。 而随之即来的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印在男人高冷锐气的脸颊上。 他脸色一沉,看向女子,随之在意识到今日是大婚时,收敛情绪,换上温柔: “旖儿,为何不高兴?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面对男人的质问,商旖面色失落,盯着那杯合卺酒,道:“这场婚宴,你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一个行商之人,摇身一变,竟是成了这岱延的天子…… 荒唐。 谢康禛坐在她身边,不见怒意:“你爱的是我,我是什么身份重要吗?朕带你离开那个小地方,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 商旖视着眼前这个深情至极的男人,就在一月前,他还以一介生意人行商失败的身份落脚于偏僻的雁城中。 为她母亲出药钱,陪她一同遥骂贪官,一边艰辛劳工。 谁曾想这短短一月的相处,竟成为了商旖一辈子的困缚。 得知他身份时,还是她母亲病逝之际-- 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临终嘱托,念念叨叨到最后,他全部应下。 就连那些她与他谈论的宁静闲游的日子,他也从不曾拒绝。 这样的谎言与幻想,在一次午后,被彻底打破-- 狭小简陋的屋内,挤着浩荡的数十人,外面围着冷酷威严的侍卫。 为首带路的人她认识,是雁城的大老爷,平日一副欺人模样的他,此刻恭敬惶恐地跪埋在地上。 乌泱泱地一片,高喊圣上万岁。 那一刻,商旖只觉被命运捉弄,而非镇上人们口中的泼天富贵。 女子拉回复杂难言的思绪,同他移开了距离,语气带着几分冷硬: “我生来就不是富贵命,只想寻一处安静地方,过安稳日子。如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便不会答应与你在一起。你既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宁日子,又何必强求在一起……” 女子毅然洒脱的态度让男人疯狂,怎么也不肯放手。 谢康禛笑容一僵,抑着语气,保证道:“商旖,我既答应会好好对你,便一定会遵守诺言。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不该绑你进宫,我也是怕你会离开我,才这样的。以后不会了。” 男人低声道歉,温柔又充满歉意的话语,终让女子一次次选择了相信他。 而后面,男人对她的好,毋庸置疑,却也是令人窒息的占有。 因为一件小事,犯错的宫女被随意拖出去杀了,又或者,因为多看了一眼谁,被男人质疑猜忌,将她困于后宫不得外出。 这样窒息的爱意让商旖怯步,挣扎,想逃脱。 她一点都不想参与到后宫妃子的争斗中,不在乎名分地位。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要牵动着众人的生死。 她有些累,日渐抑郁,不爱说话,不爱走动。 就连吃饭,都要被盯着,按他规定的饭量,女子想离开,却每次被男人乞求禁锢。 不出几年,女子就逐渐消瘦起来。 而当她心如死水时,发现自己腹中有了孩子,她终于在那一刻,又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女子坐在窗边,看着高飞的鸟儿,怔怔出神,这样的景色在男人到来时被阻隔,窗户被关上。 “小心着凉。” 男人将披风盖于她的身上,从后面抱住她,沉声道: “又瘦了。不如让陈太医来看看,你如今的身子不适合......” “不适合什么?”女子打断男人的话,抬眼看去,眼里透着坚定:“这个孩子,我想要。” 她抚摸着腹部,淡淡反驳男人的话语。 谢康禛的视线从始至终只落在女子消瘦的脸庞,对这个汲取母亲营养的孩子生出一丝厌恶。 他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只想让眼前的女人活得更久一些。 可女人宁可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生下这个孩子,让他不理解。 带着得不到的父爱的孩子出生在这座牢笼之中,不意外,在孩子还未曾满月,就被男人扔给了奶妈。 自此母子相隔,鲜少见面。 只有在太医说商旖身子好些时,男人才会命人将孩子带来女人身边。 就这样,商旖为了能多看孩子一眼,有在努力吃饭,努力活着。 孩子很快就长大了,年至七八岁之际,已经开始学习各种政书。 可女人的身子在几年的药材灌注下早已经至极限,从最初憧憬的山间无拘日子,到处处规矩束缚的宫中,再到最后唯一的念头就是再陪陪自己的孩子。 她遗憾地想着,任性地这样做了。 她穿过廊庭,迎着抚面而来的风,第一次来到那座孤零零的宫殿。 她无法想象,八岁的孩子一人独睡的场景,身为母亲定是失败极了。 她笨重吃力地爬上床榻,搂着熟睡的孩子,在那一刻,她没有疼痛,幸福盖过了身体的痛楚。 “母亲?您怎么来了?”小小安揉揉眼眶,眼里又高兴又惊讶。 商旖温柔地笑着,学着儿时母亲的模样,拍着小人的背,轻声哄道:“小安乖,母亲陪小安睡一会,好不好?” 她闭眼想着,临了临了,老天待她,还不算薄。 这场好梦在大雨惊雷中,被人粗暴打断-- 男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且狰狞地冲进殿中,将熟睡的小人一把扔摔了出去,紧紧抱住了床上女子,一双眼睛猩红。 身后太医纷涌挤近床旁,替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子诊断起来。 殿外,孩童被罚跪在雨中,脸上煞白,浑身颤抖。 显然,是从他们的言语中猜到了什么,他咬着牙,带着被雨声掩盖的哭腔,怔怔看着殿门。 在他罚跪的几日间,准确听闻了母亲逝世的消息,也直面地看到了父皇偏执的举动。 他不肯母亲入土为安,整日抱着母亲的身子,给她灌注汤药,一遍又一遍,折磨得不像样子。 小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用稚嫩的声音,字字顿道:“母妃说她想回雁城。” 男人仇恨地看着商侑安,放下女人,跌跌撞撞揪起他,“谁告诉你的!你懂什么!就是因为你,她原本可以多活几天,就是因为你!” 孩童被男人拎着脖子,涨红了小脸,从难以出声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是母妃说的……她说她不想待在这里……” 小小人从始至终并未睡着,他始终清醒着,将母妃在最后的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帮母亲解脱。 -- “圣上驾崩了!!!” 少年的步子踏出大殿,听着身后响起的哭喊声,纷至沓来的妃子、朝臣们,少年眼眸微垂,脚步未停。 解脱,对谁都是。 作者有话说: 小虞: 元旦快乐! 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开开心心。 若有觉得怎么都过不去的事情,就少些执念,开心最重要啦! (还有两三万字数就完结啦)
第90章 090 ◎被甜糕淡化的酒味◎ 岱延皇帝驾崩后, 即太子即位,次年更年号为元景。不久后娶丞相之女,封为后, 举大典。 是夜-- 少女端坐笔直,那双细白的手放于膝处,微微搅着, 可见紧张。 视线所过一片喜色,髻间沉甸的凤冠压弯了少女修长的脖颈, 听到有声音,瞬间又端直了腰身。 进来的是阿集,脸上带着喜色,来给少女送些点心垫肚子。 少女顿时松懈了身子骨,伸手扶着头上的凤冠,“阿集,我好饿啊。” 见阿集手里的糕点, 眼睛一亮, 拿了块点心藏进了被遮盖容颜的凤帕内。 阿集多塞了两块放在她手里, “圣上在殿中同丞相大人喝酒,估计会晚些时辰, 娘娘先吃点东西。” 沈知珉抬头, 透过凤帕看去,“与爹爹喝酒么?你去提醒一下, 让爹爹少喝点。” 阿集笑着挑眉, “娘娘这是担心丞相的身体,还是想早点见到圣上啊?” 沈知珉脸一红, 将头低了低, 又觉察到阿集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 便又抬起头反驳: “爹爹年事已高,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喝酒了。” 阿集服侍少女多年,早已了解她脸皮薄,便也不戳破,只应道好。 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处处摆放着喜色之物,让少女湿润眼眶。 她重生之时就在想,上一世他与她有过山盟海誓,唯独缺了一个婚宴。 如今一路过来,两人虽誓言不宣于口,他却用了一场盛世之宴来承诺于她。 少女望着跳跃的喜烛,将男人颀长的身影映在她水亮的瞳孔中,那人缓缓向她走来。 她怔愣出神,望着男人,嘴角碎着糕渣,手间还剩半块。 男人细微滚动着喉咙,俯身将少女手中仅剩的半块咬下。 此刻,少女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幻想中:“圣,圣上?” 商侑安注视着她,口中嚼了嚼,道了句,“不甜。” 少女盯着他微红的脸颊,淡淡的酒味钻进她的鼻间,“我吃着明明很甜.....” 少女的疑惑让商侑安勾唇,眼尾带着笑意,缓缓撑于床,弯腰含上她的唇。 另手叩扶在少女的髻冠,替她取下沉重的头饰,将她缓缓放倒在满是喜色的被褥上,带着炽热的气息,卷席着少女唇齿间的氧气。 被甜糕淡化的酒味,依旧霸道,攻占着少女的意识,让她沉溺在燥热之中,身子逐渐发烫。 她半眯着眼神看去,男人此刻充满了魅惑,温柔地让她似陷入一片汪洋大海,被浪潮涌动着,令人有些酣畅淋漓。 “唔,圣,圣上......”沈知珉难受地抓紧男人的背,眼尾泛出泪花,似是求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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