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么一提醒,宣明帝也思索起来,“皇后说得不错,若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当没有办法强迫张家女才是,如果人还清醒,那便是刻意为之。” 欧阳旻文一愣,忙道:“陛下,微臣当时只觉得头脑昏沉,血气上涌,我……我就像撞了邪一般,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处何地,见到了何人……”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顿时急得连连磕头,“总之,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啊!” 苏心禾立在皇后身侧,不冷不热地开口:“陛下,听了小王爷这话,倒是让臣妇想起了一件事。” 众人的目光转向苏心禾,宣明帝问:“何事?” 苏心禾垂眸道:“这如意轩原本是空置的地方,内里十分简陋,按理说……张小姐去哪儿休憩,是不大合适的,故而臣妇方才又去那里看了看,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皇后秀眉微拢,道:“奇异的香味?那里一直无人居住,怎么会有人焚香?陛下,是否需要着人仔细查查?” “陛下!”一直沉默的张贵妃陡然出声,打断了皇后的话,她步行至宣明帝面前,拎裙跪下,道:“是臣妾管束不周,这才让婧婷无意间闯入了后宫,如今木已成舟,继续查下去,只怕会惊动外面的文武百官……” 皇后道:“张贵妃,方才喊冤的也是你们,如今说不查的也是你们,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不能说与我们知晓?” 皇后言语温和,但却字字点到了张贵妃的要害之处。 她为了助张婧婷成事,不但让曾樊给欧阳颂临下了药,还让人在如意轩中点了催情香,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催情香竟然便宜了欧阳旻文那个混球!眼下,她若要追究欧阳旻文的过错,那皇后势必会将此事查个底朝天,若是她不再追究此事,又只能吃个哑巴亏,简直进退两难,一张粉面被憋屈填满,一腔怒气堵在心口,没处发泄。 宣明帝抬起眼帘,瞧了张贵妃一眼,道:“那按爱妃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张贵妃一咬牙,便道:“今日是中秋宫宴,本就是一等一的好日子,陛下何不将错就错呢?” 宣明帝与皇后对视一眼,随即确认了一遍,“爱妃的意思是,让朕给禹王世子和张小姐赐婚?” 张贵妃心里恨得滴血,但面上依然波澜不惊,沉声道:“是。” 此言一出,张婧婷瞬间像疯了一般,她连忙膝行过来,颤声道:“不!姑母,我不能嫁给欧阳旻文!我不嫁!” 张贵妃心头的火终于“噌”地一下冒了出来,她反手便甩了张婧婷一个耳光,道:“混账!禹王世子乃是皇亲国戚,你能嫁过去做正妃,已经是福气了!你若是还不懂见好就收,姑母便也帮不了你了!” 张婧婷被张贵妃一个巴掌打懵了,不敢再反驳她,只能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宣明帝敛了敛神,又看向禹王,道:“皇叔意下如何?” 禹王一时心情复杂,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是明白的,如今若是不接张家的婚事,儿子不但要背负骂名,还会与张家结仇,他心中思量了一番,才开口道:“张贵妃所言不无道理,微臣以为,此乃天作之合。” 宣明帝目光扫过禹王和张贵妃,心中洞悉一切,面上却隐而不发,只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成人之美!来人,拟旨一封——禹王世子与张氏女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当缔结鸳盟,择日完婚。” - 中秋宫宴还在继续。 而禹王和张家联姻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张贵妃称自己头疼,便没有再回到宴席上,张婧婷也不愿见人,便也匆匆离宫而去。群臣向禹王与户部尚书张大人道贺,两人面上虽然都噙着笑意,但心底的不痛快,却随着众人的祝福越积越多,表情都险些裂开了。 苏心禾坐在皇后下首,脑海中的吐槽声此起彼伏—— 张尚书愁眉不展:【没想到老夫英明一世,孙女却如此糊涂!如今嫁给了一个草包,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禹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面与众人虚与委蛇,一面恶狠狠地瞪着儿子:【这个不成器的混账,当真是要气死我!见张家女有几分姿色,便昏了头了!这张家整日里耀武扬威,不知收敛,娶她还不如娶个邻国公主,好歹地位稳固,不用担心被皇帝连根拔起!】 但出人意料的是,欧阳颂临却回来了,他得知了赐婚一事,便了然于心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举起了酒杯,恭贺两家新喜。 皇后坐得久了,便觉得有些闷,开口对苏心禾道:“陪本宫出去走走罢?” 苏心禾收起思绪,沉声应是。 两人带着随行宫人出了和颂殿,凉爽的夜风袭来,便吹散了方才沾染的酒气,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皇后立在树下,停住了步子,仰头看向空中明月,那明月皎洁如玉,圆若白盘,十分唯美。 “本该是个团圆夜,却不想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后侧目看向苏心禾,等待着她的回答,苏心禾温声道:“回皇后娘娘,臣妇无意间发现,驸马与张贵妃有接触,后来又见他避开了长公主,独自去寻启王殿下,便觉有异……没想到,张家当真不怀好意。” 苏心禾自然而然地隐去了驸马出轨的那一段,顺便将长公主摘了个干净。 皇后沉吟片刻,道:“今夜多亏了你发现及时,若是启王当真落入了他们的陷阱,只怕如今与张家联姻的,就不是禹王府,而是启王府了。” 要知道,禹王和启王虽然都带兵,但禹王带的多是些“富贵兵”,多为世袭子弟,并没有多少沙场经验,但启王统领的却是正统王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负责京城周边的安危,与平南军里应外合,共镇山河,意义非同一般。 如今的情形,对张家而言,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浪费了一场联姻。 “幸亏你机智,寻到了如意轩的香料,否则,张家八成要把今夜的事,全栽到禹王世子的头上,禹王世子平日里便不学无术,若真如此,只怕无论如何都说不清。” 皇后话音稍落,苏心禾便低声开口:“其实,臣妇并未找到香料。” “什么!?”皇后诧异地看着她,道:“你不是说,你在如意轩闻到了香气?” 苏心禾轻轻点头,道:“臣妇虽然闻到了香气,但是那味道极淡,并不能证明什么,且我们在里面搜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张婧婷她们已经将所有的证据毁尸灭迹了,臣妇那样说,只是为了诈一诈张家罢了。” “原来如此!”皇后恍然大悟,掩唇笑了起来,道:“若不是张家过分心虚,也不会中了你的计,张贵妃定然是怕陛下查到些什么,这才两害取其轻,让亲侄女嫁给了禹王世子。” 苏心禾默了片刻,道:“若非张家歹毒,要拖无辜之人下水,也不会得了这般下场。” 皇后露出赞同的目光,道:“你说得不错,张家此番是咎由自取,陛下虽然没有深查,但定然也觉出了些什么,但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后宫的管辖范围,到此为止罢。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待过几日承允回来,本宫便奏请陛下,让承允休沐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你。” 苏心禾听了这话,惊喜地抬起了头,“娘娘的意思是……夫君,还有几日便要回来了?” 皇后笑了起来,道:“北疆连告大捷,瓦落已经退兵百里,准备派使臣来大宣议和了,现在,承允也应该在回程的路上了……他难道没告诉你么?” 苏心禾听得心头雀跃,她这才想起来,近两日为了筹备宫宴,都没有回府,很可能错过了他的家书。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告知。” 皇后将苏心禾视作妹妹一般,温和地开口道:“今夜的宫宴过后,你便早些回府休息,过几日,便能见到承允了。” - 中秋宫宴终于结束,众臣酒足饭饱,拜别宣明帝之后,便三三两两地出了宫。 欧阳如月与邑南族的绮思公主一见如故,一起饮了不少酒,此刻还难舍难分,曾菲敏安排了人送绮思公主回驿站,又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欧阳如月送上了马车,曾樊跟在后面,本想上车看看,曾菲敏却道:“父亲,母亲晕的离开,恐怕得躺下来,您不如坐后面的马车罢?” 曾樊见欧阳如月果真醉得不省人事,便也没再摆出那副情深义重的样子,点头道:“那好,你照顾好你母亲罢。” 车帘放下之后,车轮缓缓转动起来,欧阳如月在马车里躺了一会儿,便自己坐了起来,曾菲敏奉上一碗醒酒汤,欧阳如月却不肯喝,笑着开口道:“那绮思公主人虽有趣,但酒量却太差了,若不是为了配合她,我也不必装醉了……” 曾菲敏默默收回了醒酒汤,没吭声。 欧阳如月见女儿似有心事,便放轻了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你父亲都要支开?” 曾菲敏咬了咬唇,大半张脸都埋进了马车的阴影里,她低着头,目光定在手中的醒酒汤上,汤羹随着马车前行而晃动,这仿佛是她内心的一碗水,无论如何也端不平。 半晌过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道:“母亲,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第110章 困境 翌日。 苏心禾为中秋宫宴忙碌了好一阵, 如今终于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已日上三竿。 青梅端着水盆进来, 本是轻手轻脚的, 见苏心禾自己坐起了身, 才笑着开口:“小姐醒了?” 苏心禾“嗯”了一声, 问:“什么时辰了?” 青梅一面拧着帕子, 一面答道:“快到晌午了, 夫人方才传话过来, 说等您醒了之后,一起去花厅用饭,若是没醒, 便不要打扰您。” 苏心禾便起身穿衣, 道:“收拾妥当之后,我去给母亲请安。” 一刻钟后, 苏心禾便出了门,往花厅而去。 中秋过后, 便入了深秋, 寒风瑟瑟, 吹得人手脚发凉,苏心禾拢紧了衣衫, 穿过中庭与长廊, 很快到了花厅。 叶朝云立在八仙桌前, 正细细端详着桌上的菜肴,一见苏心禾到了门口, 便冲她招呼道:“心禾,外面冷, 快进来。” 苏心禾微笑颔首,才迈入花厅,叶朝云便拉着她坐下,紧接着,一碗热腾腾的红枣乌鸡汤放到了她面前,“心禾,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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