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熏味, 呛得人难受,苏心禾咳得胃腹抽搐,终于从昏沉中醒来。 马车在小巷中被劫了, 她便被那群蒙面人带到了这里, 此刻, 她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 便是冰冷的地面, 和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蒲团。 苏心禾试着动了动, 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捆在了身后,半边身子都被压得麻了,几乎没有直觉, 她只好暂缓动作, 默默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 这里当是一座荒废的道观,大殿中的神像, 因为年久失修,掉了不少颜色, 看起来有些骇人, 四周还堆着零星的草垛, 有些位置还铺得平整,兴许是有路过的流浪之人, 会来此处借宿。 只是, 苏心禾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更不清楚自己昏了多久,但她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 心中却十分明白,对方绑了她, 却还没有要她的命,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 就在她思量之时,破败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双纤尘不染的精致绣鞋出现在眼前,那绣鞋的主人见苏心禾已经醒了,便饶有兴趣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心禾,你也有今日啊?” 苏心禾抬起眼帘,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却见张婧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中都是露骨的恨意。 张婧婷见苏心禾没答话,面色更加不愉,对一旁的丫鬟道:“把她提起来!” 丫鬟们应声而上,将歪倒在地的苏心禾扶起来,强迫她与张婧婷对视。 苏心禾虽然现在处于下风,但神情中却丝毫没有惧色,这镇定的模样反而让张婧婷更加恼怒,她硬声:“说话!” 苏心禾凉凉开口:“我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婧婷冷哼一声,怒道:“是啊,你与我本来没有半分干系,我出生名门,你不过一介商贾之女,此乃云泥之别!若不是你父亲挟恩以报,你又如何能嫁到平南侯府?你这下作之人,居然还敢处处与我作对!?” 这话说得既不屑,又不甘,言辞之间满是怨恨。。 苏心禾寒声道:“我对你的所想所为,丝毫没有兴趣,插手你的事,只不过是不想无辜之人受害,嘉宜县主生辰宴是这样,中秋宫宴也是这样,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将错处都算在别人头上,真是可笑至极!” 张婧婷平日在外人面前,力求完美,总要博得旁人交口称赞才好,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愿藏着本性了,便恶狠狠地道:“你少装模作样了!生辰宴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你踩着我张家的肩头,巴结嫡公主,攀附上了皇后,如今还借着中秋宫宴打压我们张家!我已经查清楚了,宫宴那夜,便是你从中作梗,带走了启王,又引来了欧阳旻文……是你毁了我一辈子!” 张婧婷是张家嫡女,又自诩美貌,朝堂上有祖父把持国库,后宫有姑母协理六宫,试问除了公主和县主,还有谁能比得上她的体面? 可她的这份体面,却在中秋宫宴上,被苏心禾彻底毁掉了! 张婧婷一想起酒气冲天的欧阳旻文,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份恨意让她寝食难安,于是便派人劫了苏心禾的马车。 苏心禾道:“不错,我是将启王殿下带走了,但欧阳旻文的出现,与我无关。” “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张婧婷根本不听苏心禾的解释,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没关系,如今你到了我的手上,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等我大婚那天,便送你去见阎王!” 苏心禾心头清楚,这张婧婷已经失了理智,不可能放过自己了。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城中几处大的寺庙,她都陪叶朝云去过,这道观里的陈设看起来如此荒凉,从透风的窗户中,还能看到外间枯萎盘错的松木,只怕已经到了城郊,离平南侯府很远了。 而且,这破道观被蒙面人围得铁桶一般,若是想逃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苏心禾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张小姐,你才貌双全,又出身不凡,那禹王世子着实配不上你,此事虽然非我所为,但我亦觉得遗憾!若你愿意放了我,我答应你,定然回去求我公爹与夫君,让他们奏请陛下退婚,你看如何?” 张婧婷听了这话,竟森森笑了起来,她手指着苏心禾,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我今日敢绑了你,便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苏心禾冷静道:“张小姐,我乃是平南侯府的世子妃,你若对我不利,便是与平南侯府为敌,与十几万平南军为敌!此事的后果,张贵妃与张尚书,可愿与你一同承担?” 此言一出,张婧婷面色微顿。 一旁的丫鬟适时出声,“小姐,咱们此次出来,老爷并不知情……如今您就快大婚了,万一此事被人知道……” “闭嘴!”张婧婷双目一横,闪出狠辣之色,“这里如此偏僻,他们如何能找得到!?” 丫鬟仍然有些担忧:“可是,贵妃娘娘说了不让您出来抛头露面……” “你再说一句,就与她一起受罚!”张婧婷毫不留情地开口,丫鬟吓得浑身一震,不敢吭声了。 “张小姐何必如此动怒。”苏心禾不慌不忙地开口:“就算我身首异处,你还是要嫁给禹王世子,与其杀我泄愤,还不如留我一命,为你解决眼前的困局。” “张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是最有益的,不是么?” 苏心禾语气平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张婧婷一目不错地盯着她,神色稍稍缓了些,半信半疑道:“你当真有办法?” 苏心禾微笑颔首,道:“我一介商贾之女,能成为皇后眼前的红人,自然不是全凭运气。” 张婧婷扯了扯嘴角,道:“你一向诡计多端,待出了这扇门,只怕就会翻脸不认人了!” 苏心禾从容不迫道:“张小姐此言差矣,我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嫁入平南侯府,即便成为了世子妃,但依然无依无靠,我投靠皇后,不过也是希望婆家高看我一眼,不要轻易厌弃我……对我来说,广结善缘总比四处树敌要好,所以,我并非存心与张家为敌。” 张婧婷无声盯着苏心禾,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到什么破绽,但苏心禾依然面不改色,两人无声对峙一瞬过后,张婧婷才开了口:“你有什么办法?” 苏心禾道:“张小姐眼下的情况,表面上看起来,是受困于禹王府,但事实上,确实因为陛下忌惮张家,不可能让张家得到更好的兵权联姻。” 张婧婷默了片刻,道:“说下去。” 苏心禾笑了笑,低声道:“我在宫中陪伴皇后的时间也不短了,无意间知晓了一些宫廷秘辛,我相信,若是将这些事告知张贵妃,以张贵妃的能力,足以彻底扳倒皇后,若待来日张贵妃登上后位,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到了那时,张小姐何须担忧自己的婚事?若不喜欢欧阳旻文,寻个由头请陛下撤了婚约便是!” 张婧婷听得心头微荡,她虽然憎恨苏心禾,却也觉得对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便追问道:“你说的秘辛,到底是什么?” 苏心禾抿唇一瞬,压低了声音道:“事关重大,眼下人多口杂,不便多言……张小姐若是想知道,便靠近些,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张婧婷见苏心禾一脸认真,双手又被缚在后面,便想着对自己没有威胁,她正要过去,却被丫鬟拉住,丫鬟道:“小姐,她一直倚靠皇后,当真会如此容易倒戈么?” 张婧婷迟疑了片刻,又看向苏心禾。 苏心禾淡定开口:“眼下我人就在张小姐的手中,张小姐还怕什么?” 张婧婷想了想,她确实是没必要怕的。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相信过苏心禾,苏心禾分明是想自救,才与她说了这么多,但她之所以愿意听,是因为不确定苏心禾说的秘辛……是否真实存在。 张婧婷思索着,若苏心禾为了自救,当真出卖了皇后,那自己便白得了皇后的把柄!到时候,她一不做二不休,先杀掉苏心禾,再拿着把柄助姑母扳倒皇后,依然能让自己得偿所愿! 张婧婷打定了主意,态度便缓和了几分,对丫鬟道:“听一听也无妨。” 于是,张婧婷便上前两步,俯下身来,凑近了苏心禾,幽声道:“有什么秘辛,你说吧。” 苏心禾轻轻点了点头,便轻抬下巴,低语了几句。 张婧婷没有听清,她眉毛微蹙,又靠近了些,“你再说一遍。” 苏心禾亲启朱唇:“我方才说的是……”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臂,扣住了张婧婷的脖子,将她摁倒在地,另一只手,迅速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直逼张婧婷的脖颈而去! 周围一片惊呼,如临大敌,局势急转直下,张婧婷从主动变为了被动,她心中的惊惧化成了浑身颤抖,被苏心禾死死箍着,恍若砧板上的肉,她厉声道:“你骗我!你骗我!”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蒙面人,他们霎时踢开了破旧的房门,呈包围之势上前,苏心禾目光一扫,毫无惧色,她用簪子逼近张婧婷的喉管,道:“你们若是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李承允出征之前,便教过苏心禾逃脱术,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些蒙面人本就是江湖盗匪,收钱办事,手起刀落,若不是看在张婧婷出手阔绰的份儿上,自然也不愿意蹚这一滩浑水,眼下金主被人胁迫,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便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静观其变。 苏心禾寒声道:“张小姐,我本不欲与你结仇,但是你咄咄逼人在先,我出于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要你送我回府,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 张婧婷眼看着局面急转直下,又输了苏心禾一筹,心头的怒气腾然而起,像烈火一般焚烧着她,她看着龟缩不前的众人,不怒反笑,怆然道:“与其嫁给欧阳旻文那个混球,我不如死了干净!但是,就算是死……苏心禾,我也不会放过你!” 张婧婷猛地抬手,握住苏心禾执金簪的手腕,奋力一偏,金簪擦着她的侧颈而过,划出一道血痕,又直直向苏心禾刺去……
第112章 苏醒 苏心禾没有想到, 张婧婷居然真的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下意识将她推了出去,自己也不慎跌倒, 身子撞在了坚硬的石柱上, 疼得她浑身一震。 张婧婷摔趴在了地上, 忽而惨叫一声, 丫鬟们人人自危, 竟没有人敢上前去扶, 待她自己爬起来时, 左边脸颊渗出了血,应该是被地上碎石划伤了脸,张婧婷伸手一抹, 就看见满手血污, 她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容貌,见了此等情状, 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她疯狂地冲苏心禾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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