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盈上台阶时瞅了眼被磨了的琉璃地,才带着叮铃当啷的响声进来了。 他腰间时常佩戴金铃铛,通身颇为贵气,一举一动都带着股轻慢意味,花灼印象里,他总是时常弯眯着眼睛,懒洋洋的。 这就导致,他虽生了副好颜色,且个子又高,但显得脾气很好,是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之心的相貌。 进来,他先唤了声弟妹,才转头到江之洁身边坐下,自来熟的吃起了桌子上的杏仁酥,“母后唤妹妹一起去长春宫吃饭呢,说是今日下午父皇会回来,” 他说话时始终弯弯着眼,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颇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两位好弟弟,之后孤再亲自招待你们,今日辛苦白跑一趟了。” “不会。” 江之洁垂头道。 他能看一眼三公主,心里就很高兴了。 许如意也点了下头,正要起身,花有盈连忙牵住他,颇为亲昵的样子要许如意心生不适,花有盈笑道,“世子能走了,二弟可走不得,今日下午父皇回来若是看见了你,一路疲惫恐怕都会一扫而空呢。” 许如意面上将笑不笑的,他对宫内尔虞我诈太不擅长,便是如今称兄道弟,他也清楚太子将他当成眼中钉,正不知如何回话,旁侧,一道明金色衣角便过来,纤白的指头一拽,便将许如意的衣角从太子的手里拽了出来。 花灼浅笑盈盈,“太子哥哥说的是,不过我可不服,父皇明明最喜欢的是我,哪有你们两个人的份?” 她向来骄纵,太子面庞依旧弯笑,连连称是,没人能与她抢云云,许如意心下大松一口气,不禁望向花灼。 花灼与他对上视线,听到脑海中的+30的阴德提醒音,不自禁弯起眉目,笑得更明朗了。 能给许如意解围,也会加阴德的。 三人出了长春宫,花灼睡得不好,对上刺目的阳光,竟觉出几分恍惚不适,耳畔,太子温和道,“妹妹,你这殿门口的琉璃地都磨了,不怕母后生气啊?” “磨个台阶而已,生什么气?” 太子笑了一声,他走在前道,“日前听说你要回来,孤到公主殿亲自置办东西,下台阶时滑了一跤,母后都没说孤能磨这琉璃地呢,妹妹还是受宠啊。” 他时常这样,原身从前听不出他话外之音,还觉得是他性情太过矫情,可花灼却是听出来了,太子觉得花灼蠢,如此阴暗心绪便直接对花灼说了,这人活的太压抑,花灼不大喜欢。 她讨厌宫里,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个原因,所有人都戴着假面。 花灼没说什么。 太子又问她二人出去这一趟感想如何,花灼没让许如意说话,具是提前答了,末了,太子问到谢玉屏诗集这事情。 花灼心下蓦的一顿。 她都快忘了这个事情了。 谢玉屏。 北寒朝。 谢先生。 “妹妹你是不知道,”太子走在前,铃铛跟着一步一响,“这诗集一到宫里,便被父皇拿了去,父皇本就对北寒朝颇为有研究,妹妹这礼物送的,可真是送到点上了,收到后几日常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声音总给人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可花灼没理会他的阴闷针对。 “太子哥哥,你对北寒朝也有研究吗?” 走在侧的许如意不禁望向她。 他在青庵观时,听道灵真人说了些有关于赵玉京的来历,当即心生不对,花灼却望向他,牵住他衣角摇了摇头,目光颇为澄澈。 她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下意识对他好奇,这无可避免。 她做完了任务就要回家了,可她想知道,想知道更多,不仅是他的事情,还有北寒朝对心教负隅顽抗的曾经。 花有盈也纳罕的侧了下脸,没多想,“还算有些?” “那太子哥哥能给我讲讲吗?” 许如意当即更为目露不赞,花有盈没注意,走在前道,“孤知道的也不多,当初父皇对北寒朝心有好奇,孤便也想着多了解,只能说尚算有趣吧。” 他话音轻佻,花灼蹙了下眉心,花有盈没听到花灼回话,又有几分不定。 他总是如此,高位者谁也不想得罪,只觉得是自己没将这有趣说到点子上,便摸着下巴想了想。 可想了半天,也没太想出什么,北寒朝这朝代灭亡宛若灰飞烟灭,确实提起心教便不免想起从前乱世之中建立国邦行君子道的北寒朝,可被心教围攻之下若山岳崩颓,受心教憎恨基本没留下太多东西,有的只是些残存孤本,他在万书阁想着投机才看了几眼。 都是些不太好讲的,战功一类打打杀杀的,或是朝堂琐事,想想这些,姑娘家也一定不感兴趣,花有盈想了想, “北寒朝在其三皇子六岁那年立其为太子,也只立过这一位太子,太子有位小妹,性情颇为娇蛮可爱,却有个文静的喜好,便是莳花,听闻当初还鼓捣着研究了个新花种,也不知是什么,我看了那段还挺惊讶的,哦对了,还有——” 他想起什么说什么,捡着有印象的说,面上笑得像狐狸,瞅着花灼看她反应,觉她听了这个定会满意,“北寒朝太子吃一种叫做逍遥丹的东西上瘾,妹妹可知道逍遥丹是什么吗?” 许如意眉头皱的很紧,像是听到了什么腌脏物。 花灼眼中茫然。 她摇了摇头。 “我当初也不知道,直到我问了父皇,父皇将我好一顿训斥,”花有盈哀叹,“还将我身边的几位友人都排查一通,才勉强放过了我,告诉我那东西是心教所出,” 他说起心教二字,声音小了许多, “里头具体有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我估计着肯定有五石散,不然那太子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疯癫癫?也真够凄惨的,书里说他那之后被亲人厌弃,常年被关到暗不见光的静室里……哦对了,我看的那书页上还有一副小画,是那太子撞墙,发疯癫狂,碰的周围物件东倒西歪,恐怕是想要描绘出其孤寂之感吧,泪流满脸的,周围也无下人帮他一把,也不知是哪位画师画的那么惟妙惟肖,倒是也看的孤心生感慨啊……” 他说完,笑了声,回头想看看妹妹反应,却见天光大亮间,少女面无表情,脸上血色尽失。 她眼睫低垂着,匆匆眨了好几下,才道,“是吗。” 许如意面色极为不好,瞪了花有盈一眼,花有盈愣在原地,不知道是怎么了,“吓到了?都怪哥哥,往后不说这个了。” 他哪里知道花灼那么容易吓到?平日给她牵老虎狮子都不带害怕的,说着安慰之言,心里都有了怨,明明是她自己要听,莫要一会儿到了皇后那里又要他受罚。 许如意只觉他越描越黑,花灼却拍了拍许如意的手。 “我没事,”她抬头对许如意笑了一下,面朝花有盈,“还有吗?太子哥哥再与我说说吧,我还想多知道些。” 花有盈却不跟她讲了。 不管花灼问什么,他就是一句“我可什么都不敢说了”调笑过去。 太子身上穿着的淡金色衣袍在日头下泛着光亮。 这点点的光,像人的眼泪。 花灼怔怔望着,忽的想起,赵玉京曾对她说过,他流不出泪,若流泪,只会是血泪。 可花灼亲眼看过,亲耳听过他两次落泪了。 他心性敏感又怕痛,太容易哭了。 是因为生前已经将泪流尽了,死后才只会流出血泪吗?
第85章 花灼一去长春宫, 便被纳灵皇后给留了下来。 皇后准备了三本小册,皆是时下长安城内杰出子弟,画了画像来要女儿挑选。 花有盈和许如意见状, 自是走了, 花灼只觉头大,“母后——” “莫要央我, ”纳灵皇后不理她这茬, 花灼身为嫡公主, 享受金食玉露, 集万千宠爱,可身份越高责任也越大,如今已过及笄之年,纳灵皇后盼着花灼能留在长安城, 莫要往后前朝将和亲之请打到花灼身上, “你速来看看,母后都给你看过了, 一个个具是不错人才, 今年新科状元郎和探花郎也在内,但母后想状元郎大抵不太愿意。” 本朝有令, 尚公主便不可入朝为官, 所以从前来花灼面前游荡的多是世家子弟,江之洁位列其中身份最为尊贵。 考科举功名出身,有志向的几位寒门学子在数年前一次大酺恨不得离原身等公主们八丈远, 生育嫡公主的纳灵皇后为当年状元郎赐酒一杯,状元郎脸都白了。 但也有功名在身者是专为吸引公主注意, 享一生平安清福的。 例如说今年探花郎。 纳灵皇后将探花郎的画像递给花灼,颇为高兴, “今年的探花郎,名字叫柳曼芊,三月时大酺母后见过一次,这画像画不出他半分神韵——” 画像举到了眼前,花灼不想看也侧眸望了一眼,只这一眼,她便定了定,继而微蹙了下眉心。 纳灵皇后见她没话说了,当即喜笑颜开, “是不是生了张极好的颜色?他骑马过朱雀桥时,据说凭借一张好相貌将一众青年才俊都压了下去,但母后看重的是他性情好相与,不似寻常酸儒一般心有傲慢对女子总有挑剔,乖顺又柔和,这样子的灼儿喜欢吗?” 花灼皱着眉心,极轻的抿了下唇。 实话实说,如今的她已看过世间至美,瞧其他人再无惊艳之感,且花灼本就不太看重颜色,又在寺院修行大半年,自是对这些毫无感情。 只是这探花郎长得...... 花灼瞅着画像,“母后,这探花郎你细瞧过没有?就是生的这样一双凤目,男生女相的样子吗?” 纳灵皇后摸不清楚她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啊,相貌生的极好,你不喜欢他貌比潘安?嫌他阴柔了些?喜欢更有男子气概的?” 那倒不是。 花灼心绪几分复杂的放下画像,也不知怎么回宫这几日总是不得安宁,现下翻看个画像都能见到个相貌与赵玉京有几分相似的人,母女二人在殿内翻看画像到下午,花灼累的无以复加,纳灵皇后却不疲累,还喊了几个有空的来花灼面前露了脸,一直到傍晚,才听说皇上回宫了。 纳灵皇后忙要宫女替她梳妆打扮,鬓间戴满金钗,拖曳着金丝缕衣出来时,听闻皇上先去许如意如今暂居的殿内看了眼,当即不悦起来。 “母后——” 花灼见纳灵皇后面色不好,有心想宽慰几句,否则以后她夹在许如意与纳灵皇后之间更为难,纳灵皇后怎么会不知道她内心所想,磨得尖锐的指尖戳了戳花灼的眉心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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