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清楚的看到了少女面上掩盖不住的厌恶与惊恐。 他攥着她手的指尖一顿,身体有片刻不自然的停顿,许久,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 “我——” 他看着她,竟像是询问,“是不是用你哥哥的脸更好?” 花灼不懂他又在犯什么病,她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赵玉京。 赵玉京却被她的眼神望的越发怪异。 “我的脸这么讨人厌?”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她只要露出一丝厌恶认同的表情,他就会疯魔一般,“你不喜欢?我的脸太丑了,是不是?一定是我长得不够好看,你才不愿意的——” 他披着外袍,旁若无人般下了床。 花灼莫名心惊肉跳。 她盼望着有人能发现赵玉京。 又忍不住担心他会被发现。 心下天人交战,却根本没听到脚步声,他轻轻巧巧,似只猫儿一般,带着寒凉,又钻进她锦被里。 他捞起她无力的手,花灼怔怔一望,才发现他攥着她的手里多了一根冰冷的白玉簪抵着。 是赵玉京伪装许如意的那夜里给她买的白玉簪。 他眼睛微微睁大,攥着她的手,忽的将尖簪对准了他自己的脸。 花灼尚且不知所以,便听他道,“你划,划烂他,这张皮我不要了,我本来的脸我也不喜欢,跟灼儿一样,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划,划烂他——!” 他声音一顿,是花灼拼了命的松开了手。 白玉簪掉到了被褥上。 他又要捡起来递给花灼。 刚攥起她的手,便见到花灼脸上明显的惧怕。 他动作一顿,面上那股令她胆颤的神经质又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成了温缓的笑。 他凑过来亲她,与她唇舌纠缠,起身道,“我知道你不敢,你害怕,因为灼儿总是心软。” 他攥着白玉簪压到带着浅笑的脸上,“可是你要看着,看清我为你做过什么才行,我自己划——” “不......” 花灼眼里全都是泪,挣扎着说出一个字来。 她想要去抢赵玉京的白玉簪。 可到底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玉簪刺破了他的脸侧,血滴落到她手背上时,花灼拼了命的拽住了他的衣摆。 他正想要继续。 感受到衣摆被松松一拽,他目光迟钝的望过去,望见了花灼脸上的泪。 赵玉京登时什么都忘了。 他将沾满血的玉簪随手丢下,不顾侧脸的血,倾身过来安抚她。 “怎么了,哭什么,害怕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赵玉京害她,害了数不清的人。 可她看着他这幅样子,又并不好受。 心里闷闷堵堵,让她觉得痛苦。 他不再继续毁这张脸了,重新趴在她身上,听她过快的心跳声。 花灼余光望见,他的手在抚摸着脸颊止不住的血。 “赵——” 她刚发出一声气音,赵玉京就抬起脸来望她。 他右脸侧在流血,不知为何,却显得这张脸更为妖冶,他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一样,“灼儿,我想起来一件事。” 他从身下衣堆里翻找,手拿着一个福寿娃娃钱袋子过来她眼前。 花灼看到这个钱袋子,有些喘不上气。 这钱袋子,明明从前她看到时,只觉得温暖。 因为一开始,是她的亲人给她缝过的。 但自从赵玉京送过她两次钱袋子后,她看到,便觉得心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这钱袋子较比上次的精致了些,花灼看得仔细,这上面还有他的血。 他将钱袋子绑到她外衣上,“这钱袋子,我又绣了好长时间,上一次的被你烧了,这一次你烧不坏的,” 他对她笑,“我上次送你的钱袋子,你怎么给烧了呢?你知不知道我为了那钱袋子耗费苦心,对青庵观的老道士磕了数不清的头,我磕的头好痛,还是你那友人将布料针线给了我,” 他低垂着眉目,侧脸的血还没有止住,他手往下,抚摸着钱袋子的笑脸, “缝这东西也不简单,我记性不太好,想了好久好久才绣好了,绣的手上都是伤,可是你怎么给烧了呢?” “你对我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因为你的心在别人那里,才会半分也落不到我的身上。” 他自问自答,说着要花灼心起惧怕的话语,却像是心情很好,闲聊一样。 “当许如意可真好啊,许如意,许如意......” 他在唇舌里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将这个名字念进心口里,永永远远都忘不了一样,“我如果是许如意就好了。” 花灼眼瞳颤颤。 赵玉京温柔的看着她,流着半脸血,笑了。 “他跟我不一样,他不是我这种可笑的可怜虫,”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在讲故事,“但没关系,我会把他变成跟我一样的可怜虫。” “嗬——” 花灼下意识想要说不要。 却被他一下子捂住了嘴。 他看着她惊惧的眼,凑近了她望着。 “担心吗?害怕吗?” 花灼流出眼泪来。 赵玉京看着她的泪,目光颇为晦暗。 “不要为了其他人流泪,”他擦着她的眼泪,“你的泪只给我一个人,只为我哭就够了。” 花灼生怕他会对许如意做什么。 她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了,眼里具是祈求。 赵玉京与她对上视线,神色不明。 “怎么了?” 她眼泪落到他捂着她唇的手背上。 他只是沉沉的盯着她。 那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像是在通过她看另外的人。 他唇角颤颤,对她笑了。 “累了吧,睡觉吧,”他压着她躺下,又趴到她的身上,不住拍抚着她,“睡觉吧,睡觉吧。” “唔......” 花灼想要说话。 却听他埋在她心口的声音毫无起伏。 “你最好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可能就会忍不住杀了你。” 花灼身子一抖,再没有声音了。 那一晚她并不好受。 赵玉京抱她抱的太用力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较比从前他整夜整夜的与她纠缠还要难受,花灼寄希望给明日负责擦洗的宫人能发现她身上的不对,可第二夜,她还是在这张床榻上被冷醒了。 她精神越来越不好了。 花灼余光望见了墙角下的滴漏。 她醒的越来越晚了。 就连现下难得醒来,也觉得又累又疲,全部的精神都被情.潮占据。 她的精神在一点一点的被他挖空,耗尽,他每夜每夜不停歇的与她纠缠,就是在吸食她的精气。 他想要让她死,带她下地狱,让她永生永世在他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就连死,都要死在他怀里才行。 “我可能没时间了,”他如寻常一般趴在她的身上,自从他寻回肉身,成了赵玉京,便总是穿着红衣,“许如意知道你得病,明明被关起来也逃跑了,应该是逃去青庵观了,那老道士,我没能让他死。” “他如今一定都知道了,他想让我去死。” “你开不开心?” 夜色似潺潺流水,烛光映进金丝床幔,镀着光影,映上他白如玉般的指尖。 他指尖抚她的唇,低着头望她。 “我要死了,你开心吧?” 花灼无力的望着他。 望着他执拗,空洞,焦灼,一次又一次的询问。 “我早就该去死了,”他望着她疲累的眼,“你又要这么说了,对吧?” 他轻轻笑了两声。 “我知道我该去死,”他眼神又脱离了,像是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早就该去死了,母后也要我去死,问怎么死不是我,如果死的是我的话,阿兄和长姐就不会死了,你也对我说,我早该去死了,” “你们都爱别人,你们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别人,我知道啊。” 他冰冷的手往下,搭在她的脖子上,声音轻轻柔柔,平缓,似暴风雨前的宁静,“我知道啊,我知道啊。” “父皇,母后,长姐,阿兄,小妹,他们都死了,阿兄被我杀了,母后也被我杀了,父皇病死了,长姐自尽了,小妹......” 他弯着眼,从前他根本不会说这些,如今像是自尽之人的临终遗言,他恨不得将一切都讲给她听一样。 “第一次的时候,我下不去手杀小妹,小妹就被别人杀了,死在我眼前,太小了,太可怜了,我当时就在想,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杀了小妹的话,小妹就不会死的这么惨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狠下心来就好了,我心爱的人们就该死在我手里,所以我动手了,我杀他们的时候,阿兄觉得我疯了,母后以为我早就是心教的人,他们恨透了我,我却在想,我杀了他们,到黄泉路上,他们一定会等着我的。” “我们一家人,一定会重逢的,他们一定会等着我的,我到下面,一定会和他们好好解释清楚的。” “可是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对她笑的很温柔,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他们的手上干干净净,父皇阿兄虽有上战场,但生前还做了数不清的好事,跟我不一样,”他牵起她的手,“你也是,跟我不一样,可我要你跟我一样,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花灼疲累的精神,因为他的话心起复杂。 她看着他,拿出一个盒子来。 这个盒子很眼熟。 她迟缓的大脑停顿许久,想起来了。 这盒子里装着他生前的命物,写着思难二字的虎头玩偶。
第96章 他将木盒在她眼前打开了, 右脸经床幔外烛光映照,伤口狰狞,却掩盖不住面庞的美艳妖冶。 虎头玩偶被他给拿出来, 他旁若无人的下了床, 将玩偶搁在对面的木桌上,继而, 像是拎物件一样提拽着塌下熟睡的宫女将人拎了出去。 花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呼吸几乎停止。 继而, 她听到了那宫女细小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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