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像是发了狂,愈发有要逃的预兆。 梁末连一个没揽住,竟要梁世奇寻了空处,那鲜血淋漓的脑袋狠狠将梁末连撞了开来,梁末连被撞了个头晕眼花,手中绳子一松,梁善仁空抓着一侧的绳子,心中暗道不妙,急忙喊梁末连快着抓绳子勒住梁世奇脖子,却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是杨娇晴从三个男人堆里抢过梁末连的绳子,拼尽全力的抓紧了。 梁世奇想喊她娘。 可那句娘断在骤然勒紧的绳子里,杨娇晴与梁善仁一同抓着绳子,对着梁世奇一双不可置信的泪眼,厉声大喊, “我……我走到如今是无可奈何!你怨不得我!我将你带来世上!自有将你命收回来的道理!你怨不得我!怨不得我!” 那双泪眼逐渐翻白,不再看她了,也没办法看她了。 梁世奇到死,到被推下河里,都没有再拼命的挣扎一次。
第27章 当日整个下午, 阖府上下没人吃上一口热饭。 梁长均留不得杨氏活到第二日,下午便要下人将她绑了沉塘,连同还有翠柔身边那个叫金子的丫鬟。 消息传到怀光阁时, 暮色四合间, 花灼与许如意没应声,孟秋辞却低垂眼皮, 面色复杂。 “来梁府之前我将梁府上下所有人的底细都查清了, 也要了各个的生辰八字, 这杨氏, 本是黎阳县底下,杨家村的秀才先生所生独女,杨氏年早丧母,秀才先生娶了个续弦, 安生日子没过几年,秀才先生也因病去了,这穷秀才一向清贫, 后母见家中揭不开锅, 便将杨氏强行卖与黎阳县县令梁长均做妾,杨氏先生一儿, 后生一女, 本也是儿女双全,为何就走到今日这步呢?” 许如意闻言,也是颇为感慨, 两人堵着鼻子,情绪处在百感交集之间, 花灼磕瓜子,无声啐了口瓜子皮。 “都是烦人精, 去外头伤春悲秋,莫要影响了我。” 虽是借着原身口吻所言,此话之意却出自花灼本身,她天性温软,却更机敏洒脱, “我今日插手所做之事,是为梁世奇沉冤昭雪,其余对错是非,与我无干,纵然杨氏过往凄惨,也无法抵消其所作之恶果,有这多愁善感的功夫,不如多给我砸几个核桃吃才是正事,我可喜欢吃哥哥给我砸的核桃啦。” 真真是个娇纵小姐。 原本七分的愁云惨淡,被她话语泼成三分,孟秋辞与许如意哪还有心思想杨氏,二人皆是哭笑不得,一个给这大小姐砸核桃,一个到后头给花灼学着盘发,边夸赞花灼聪明才智。 今日早上孟秋辞盘的发不大好,虽她年早时在家中也帮小妹盘发,但花灼发髻一向精致,如今听澜不在,孟秋辞便自作主张揽下这活儿,可手到底不灵巧,两回用力过重,听花灼又吸一口气,登时梳都不敢梳了。 花灼墨发柔软,全身都矜贵,她不大敢碰了,怕碰坏了。 “算了,我最近就这样披着吧,找到听澜那丫头再说。” 花灼摸摸自己扯得生疼的头皮,孟秋辞愧颜,许如意没什么眼力见,砸着核桃又想细问花灼今日是如何发现的真相,却见花灼目光往外探。 两女子拎着灯笼,互相搀扶着过来。 走近了,才见是梁南音跟翠柔,翠柔腿脚被打的不好,现下正被梁南音搀着,一步步费力上台阶来,孟秋辞见状忙搀扶一把,带着俩女子进屋来。 “怎么过来了?不在屋子里多歇息?” 翠柔咬着唇摇了摇头,绕过梁南音与孟秋辞,当即上前跪在花灼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却是将花灼吓了一跳。 虽自穿书以来,她逐渐习惯他人对自己恭敬,却未受过如此大礼,翠柔却直挺挺的跪着,一双眼含满泪望着花灼。 “今日幸得郡主相救,郡主大恩大德,翠柔永生永世铭记于心,便是今生报不完这恩情,下辈子,下下辈子,翠柔豁出命去都将这恩情偿还!” 话落,她又一头磕在地上,许如意忙唤她起身,翠柔方在花灼目光之下,用自己一双残腿费力站起身来。 “你......你不必行如此大礼,只是梁府腌脏我看不惯罢了,并不为救你,” 花灼自己都没注意自己早软了声音,显出从前的温柔来,要屋内几人都忍不住看向她,“你之后打算如何?” 梁善仁自是留不住了,翠柔又要跪地,许如意忙阻拦她,她才落泪道, “多谢郡主关心,奴之后会去庄子过活,不在梁府了,明日就走,庄子里清闲踏实,也算不错,奴没有值钱东西,将屋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个拿得出手的物件,便,便自作主张,做了些点心送与郡主,若郡主不嫌,还望有机会能尝尝。” 她满脸羞惭,双手递着个食盒,花灼应声,她才将食盒搁到桌上,与梁南音临走时,花灼望了眼天色,“对了,梁善渊呢?” 平日明明总跟在她身边的,今日她这样帮自己,花灼还想探探这黑心莲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梁南音浅笑道,“回郡主殿下的话,自杨氏院中出来后,我五姐便被夫人喊走了。” 难怪不见她人影。 许如意见花灼问起梁善渊,颇为欣喜,“灼灼,你思念她?不过你就别出去了,今夜那怨鬼定会来找你,哥哥跟你秋辞姐姐要在怀光阁外为你布阵的。” 花灼连辩解的心情都没有了。 许如意真是清冷蠢货,她念那黑心莲做什么? * 佛堂内烛光黯淡,成了数盏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两道人影映在略有剥落的墙皮上。 抬头,是佛陀垂目,不怒自威,戴着白玉镯的苍白手里拿一把沾墨毛笔,勾勒一撇,方才将毛笔放下,低敛眉目上前。 “母亲。” 烛火明晃,将李夫人脸上憔悴与苍老映照的纤毫毕露,她跪在佛像之下,手中捋着佛珠,嘴中诵梵一顿,朝梁善渊伸出手来。 抄好的佛经到了她手里,经细细阅览一番,方才点头,道了声,“一手好字。”将佛经放到旁侧那已堆成一拇指盖厚的佛经之上。 李夫人没说停,自是没有停的道理,梁善渊坐回蒲团,正揽起毛笔,李夫人开口, “阿善,你过来我身边,有三年了吗?” 正写着的,是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梁善渊唇边念着这倒背如流的经言,抄佛经,他自然不喜,但这大抵是除业力的一种方式,每当抄写佛经,体内业火便会减轻,烛光映照上他温善如画的眉目,他边写边想。 想了半天,还是没大想起来。 他只记得当时废了番功夫,得人皮不是易事,穿人皮混入人世间自然更不容易,其余的,却是忘得差不多了。 “幸得母亲仁慈,”他心中百无聊赖,写着经言,随口打发,“否则不会有如今的阿善。” 李夫人闻言,心中亦是动容,“这些年来,你恪守懂理,府中上下对你皆颇为喜爱,今日我要你抄这经言,你可怨我?” “母亲如此说话,岂不要阿善心碎?” 梁善渊写经言的笔尖一停,望向李夫人,眉眼弯弯,若玉观音,明明与善渊极为相像,却又哪哪都不同,李夫人望着,目光恍惚,只觉面前这‘小观音’一双瞳仁儿近乎一片漆黑,像那黝黑的天,看的久了,都觉得要被吸进去,却听她温声继续, “兄长虽与阿善并非血亲之连,但阿善也是真心挂念兄长,此经言抄写的每字每言,皆出自阿善一颗真心挂念,母亲大可安心落意。” 李夫人喟叹一声,闭眼点头,才道,“你哥哥他......母亲是不信的,善仁由我看着长大,便是真做出错事,也是那杨氏勾引在先,早先我便觉得——” “母亲,”却是梁善渊打断,女子一身白衣,玉石耳坠微晃,双手拿了外裳给李夫人披好,方才蹲下来,挽起李夫人手腕搭脉,边温声安抚, “脉象过乱,母亲心绪繁杂,不若回屋小歇,佛祖面前勿出诳语。” 李夫人确实心慌,闻言直道罪过,却又笑道,“你这样子,与你八妹妹真是一模一样。” “八姐儿学医,你秦姨娘性情不好,常年与人心生闷气,八姐儿一旦见状,便坐到你秦姨娘身侧给她搭脉。” 李夫人望着梁善渊一双笑弯弯的漆黑眼,莫名停了话头,心觉有怪,却觉不出究竟。 阿善从前是这样的性子么? 又是什么时候,因着什么缘故才开始学医的? 李夫人脑内蓦然闪过什么,只记得阿善刚来府中时,被说过好几回怪胎,都不喜欢她,说看了她就害怕,尤其善仁,哭哭闹闹,都吵嚷这小姑娘来历不明便罢,还整日在檐廊下站着,全身上下都透出股令人心头泛着阴冷的诡异,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常常暗中盯着梁府走过的每一个人。 就像,在学着什么似的。 学什么呢? 想不清楚,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跟八姐儿越发相像了。 “阿善呐,你——” “母亲,”这声放的很柔,梁善渊跪在地上,双手揽着李夫人的手,“先回吧?再不回天太黑了,道长说了,府里有鬼作祟,危险。” 烛火一晃,李夫人眨了下眼,挠了挠眉毛,一手拍抚着梁善渊的肩膀,“是,阿善说的是,那母亲走前,将佛堂门给你关好,正好你在佛堂抄佛经,佛祖保佑阿善出不了事。” “佛祖保佑,多谢母亲。” 李夫人起身,回头望了眼地上的外裳,“咦”了声,“我今日穿外裳了吗?” “穿了啊,母亲怕冷,穿着来的,一直都没脱呢。”梁善渊眉目弯弯,双手将地上的外裳递过去。 李夫人接过披好,“当真是年岁大了,记性一日不如一日,你好好待着,母亲先走了啊。” 梁善渊目送李夫人离去,方才跪回到蒲团上,继续抄佛经。 抄完最后一页纸张,四下寂静,早已入深夜。 梁善渊抬起些微僵酸的脖颈,目光正巧对上面前低敛佛目,他弯唇对望,片刻,才开了佛堂大门,站到廊檐下望眼前空寂夜色。 身后,忽的传来一道男音。 “作恶多端,终将再无往生。” 梁善渊回身,站在空寂夜色之中,望着佛堂里金身佛像。 原本低敛佛目,逐渐流出两行血泪。 大抵与他体内业火有关。 多年前那夜中秋,他进寺院杀高僧次旦释吉,自那之后,体内业火冲撞,所经历的日日夜夜皆是痛苦,所见过的每一尊金身佛皆是次旦释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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