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紧紧地趴在地上,他一声不吭,只埋着头任凭男人拳打脚踢, “天子凭什么当天子!凡人之躯!民心所向!实则还不若先生我的拳脚,思难,世间不该如此划分,而该以强弱为分,牛,猪,比我们更强大,但我们更聪明,你也杀过它们,对不对?这证明你比它们要强,强者挥刀向弱者有什么不对?没有!没有!就像先生如今打你!也并没有任何错!因为如今的思难是弱者!” “思难,思难,你知道了吗?知道先生的话了吗?世间本无秩序伦理可言,那都是无知凡人后天加上来的破烂东西!你不要因为杀了父亲,母亲,那些世人眼中所谓的亲人而悲痛,有何悲痛?他们没有你强,没有你聪慧,被你杀掉是理所应当的,知道了吗思难!心教没有亲情友情爱情一论,那是凡人最无用之情!先生一定要你把那情绪摘掉!知道了吗思难!你懂先生的一片苦心吗!” 男人紧抓着少年的衣领,摇着他的身子逼迫着他坐起身。 少年没有再哭了。 只是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血迹淋淋的手却搭在男人的手臂上,因太久没见过太阳而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颇为怪异的笑来。 他相貌极为漂亮,哪怕是如今过于瘦了,也只显得五官精致,透着女孩子家才会有的阴美之气,墨发被摇晃到眼前,遮了大半张脸。 “思难懂了,先生,”他瘦弱的手紧紧地揽住男人的手臂,“那思难以后,杀掉先生,也是可以的吧?” * “啊!” 花灼尖叫一声,猛地自床榻中弹坐起身,浑身流满虚汗,浸透了衣衫,她胸脯不住剧烈起伏,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又是吓了一跳,正要自床榻上起身,脚步一软,却跌坐回了榻上。 回头,才见身下是这不大的拨步床。 药香味浓郁,清晨阳光自些微敞开的窗棂处大片晒下来,处处都透着温暖日丽,花灼呼吸些微发颤,脑海内还忍不住回想起方才梦中所见所闻。 那是什么啊? “灼儿?” 竟是许如意推门进来,连带着孟秋辞江之洁与跟在最后的梁善渊,似是听见她一声尖叫,许如意面色些微慌张,忙蹲下来握住花灼的手抬头去看,“灼儿,你怎么了?” 花灼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闻言刚要说话,孟秋辞在外染了冰凉的手却盖上她额头,继而,眉心紧皱,“花灼姑娘,你发温病了。” “温病?” 江之洁忙也凑到花灼跟前,唤了医师进来,花灼确实是发了温病,如那道士所言,接下来身体定会每况愈下。 江之洁又气又恨,在屋内脚步转了一圈,花灼却隔着人,望向站在角落的梁善渊。 凤眼。 那双眼睛。 思难? 哪个思,哪个南? “灼儿,”许如意凑到她面前,拍抚着她的手道,“你好好养病,”他凑近小声安慰道,“今日一早,我看着世子与善渊姑娘道了歉,善渊姑娘原谅世子了。” 花灼下意识望向梁善渊贴了白色棉布的脸,对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丝毫没看她,只是垂眸望着地上落下的阳光。 “还有,花灼姑娘,婚嫁服已经买好了,请帖也发的差不多了,那些子嗣重病的贵人们都喊着要来呢,今日我们再去府上帮衬着一同收拾一夜,明日便可假成婚,届时咱们定要将那妖道一网打尽。” 江之洁守在她身畔,闻言,唇边抿起些微笑意,正要对公主说那婚嫁服的样子,虽是临时买的,却也精致昂贵,他十分看重,细心挑选,却见花灼目光定定,依旧望着身后那白衣女子的方向。 江之洁不禁跟着回过了头,又极快的转回头来。 方才与其道歉时,那股令他恶心,难以言喻的感觉依旧浮在心头。 这怪异之情,来的莫名其妙,此女虽如今面上贴着棉布,毁了容貌,通身气质却依旧是难得美人,且听他有话要说,明明是挨了打的人,竟还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可就是恶心。 恶心到,恍似对方是恶鬼一般令他心头惊悚。 见公主又望着那女子,江之洁一下子牵住花灼的手,花灼从未见他如此,低头,却见江之洁对她笑的有些微怪异。 从昨夜开始就是如此。 江之洁好像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发生了改变。 “公主,我一会儿便要回去,你如今生病,府中喜事缘故又多是杂闹,我请医馆这边安置一张新床,”他回过头,“善渊姑娘的话便回武定侯府吧?医馆这边只这一间屋子,多一个公主侍女三个人太不方便。” 梁善渊还没说话。 却是花灼道,“不用了,就要他留在这里吧。” 江之洁一顿,望向花灼。 花灼却只觉对面梁善渊探来的目光似绵柔的针,细细的捅进心头。 她该与梁善渊拉开距离。 梦中所见,那双凤眼,定与梁善渊有关。 若是如此,心教教徒,杀父弑母,他生前便若恶鬼一般恐怖至极,如此心性,花灼怎可放任他到武定侯府,若他与那妖道有联系,暗中坏他们事情,那花灼岂不没命可活? 江之洁定定望着她,眼瞳之间,散出一抹灰暗之色,三人在此处逗留稍许,许如意护妹妹,看着花灼吃完饭便要带这二人离去,“灼儿,明日哥哥大抵会晚些才到,有个事情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事情?” “说了多惹你烦心,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尽快早回,你安心,你婚房那边哥哥都预备好了辟邪符,定不会出事的。” 花灼心中虽几分不安,却还是应了声,三人走到门口,江之洁正要与衣柜边身穿白衣的女子擦肩而过时,却冷不丁转回脚步,大步朝着花灼过来。 “公主,我买了一盒香粉,”他手有几分发颤,急匆匆抓着那盒盖子递到花灼眼前,眼里是藏不住的慌张,“想、想送给金娇,你闻闻这个味道好闻吗?” 香粉? 花灼注意力拉回,没见他神情,就要低下头嗅闻,却听那道她熟知的脚步声过来,规律似有尺寸量,梁善渊一把抓住江之洁拿着香粉的手, “惊扰了世子殿下,还请恕罪,只是公主如今尚在病中,还是不要给公主闻香料的好,若有需要,善渊代劳即可。” “我、我、” 江之洁本就从未做过在他人眼中如此龌龊之事,这香是上次他等公主游逛首饰铺子,遇到的一古怪道士给他的,功效便是能要本就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对自己加深感情。 江之洁自认与公主本就互有好感,只是如今多了这怪异女子横插一脚,本是没想过用这东西,奈何此女手段了得,且又疑云重重,江之洁一遇上她便心头阴郁沉闷,似敲响警钟般要自己远离,此人定不简单,他不想公主与其太过接近。 才想出此策。 不知他人闻了这香料会如何,江之洁就算是讨厌梁善渊,也并不想她受什么伤,昨夜自己恐怕是因逍遥丹的缘故,才控制不住打了梁善渊,已经是很过意不去,若又害的人闻了香料出事,他定悔不当初! “不行!不行!”
第72章 江之洁手用力去扯, 竟没料到此女手劲如此之大,盛着香料的盒子竟一下子从手中脱离,扔到了躺在拨步床上的公主身上。 “啊——阿嚏!” 细粉飞舞, 花灼不住打着喷嚏, 江之洁如见地狱,一把挥开梁善渊的手去收拢抖落香粉, 见花灼不住打着喷嚏, 忙道, “公主, 你没事吧?” “没事,阿嚏!阿嚏!” 香粉收拢进香盒里,花灼捂着脸喷嚏不断,一张娇白的脸都泛起红来, 许如意见状很是不悦,自昨夜开始,他对如今的江之洁便再无什么好感, “世子, 好好收着你的东西,不要再扰灼儿了, 咱们先走。” “好、好。” 江之洁垂下通红的脸, 他剔透心性,怎会不知二皇子对他心有厌恶?跟着那二人出门去,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下头, 见公主只是打喷嚏,并无什么异样, 庆幸之余,难免心头灰暗, 本想再等等会有什么异象,见许如意面色不善,还是跟着越发不悦的许如意一同出了门。 这香粉倒是没什么味道。 只是吸闻一次,似有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子往鼻腔里钻,要鼻子发痒的厉害,花灼捂着鼻子,又打几个喷嚏,忙拿了张帕子抵在鼻下,兴许是打了几个喷嚏的缘故,头越发晕,闷声不吭的缩回床榻里,却是闭着眼又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梁善渊注视她片晌,见人竟就这么睡着了,不免眸间泛起几分哂笑,他坐到花灼身侧,少女皮肤较比平日里更透出粉意,侧身缩在锦被里,似是热,寝衣褪去大半,露出一截雪白颈背,勾着根墨绿小绳,呼吸起伏间,睡得很香。 离开她时,疼痛便不住肆虐。 他厌恶青天白日,便是因白日之时,疼痛于他,更似凌虐。 梁善渊指尖一顿,继而,轻抚上少女泛着滚烫的娇面。 听她因触到冰凉而泛出舒服似的轻唔,面颊不住在自己指尖轻蹭,他垂下眼睫,定定望她面庞。 大抵是因疼痛消散,才总会如此鬼迷心窍。 梁善渊弯下腰身,亲蹭少女泛着滚烫的唇,她似是觉得冰凉舒服,并无排斥,只有迎合。 他亲吻浅缓,至少女眉心朱砂痣,继而起身,面色沉沉,视线晦暗不明望她睡颜。 继而,他浅浅弯了下眉目,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阴沉泛在眸间。 真怪。 此女定是这将他沦为玩物的老天派来的。 表面装作他解药,治他疼痛,救他心神。 实则,定会用这具身躯要他食髓知味,就此坠下深渊。 他眉目间染着不明笑意,苍白指尖搭上少女脖颈,一点点收紧力度。 如从前太多次一般,杀一个人罢了,他早已习惯。 “唔......梁......” 她眼睫恍惚睁开,视线虚浮,似是还没回神。 梁善渊手还搭在她脖颈之上,并未移开,他垂眸,见她睡眼惺忪,正要说话,少女却兀自撑起身子,落着满头墨发,轻轻亲吻上他唇侧。 继而,躺回软枕之上,望他轻愣,少女似是几分得意,明显并未回神,却依旧朝他浅浅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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