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绪,似名为满足。 比他所想,更甚,恍似就此走上绝路,再也无法回头一般。 他胸膛不住起伏,却是忍不住笑了。 笑得病态又阴郁。 上百年间,他对佛道两门并无心性,却有意修习不净观,此修与他想法相合,他旁观世人悲痛衰相,贪欲爱恨,美人迟暮,白发苍苍,肌肤体臭,心性卑劣,从以达到自身再无欲.望贪念,自成心法,便是众生平等,再无美丑种族论分。 修习不净观,要他更无对众生的喜爱之情,所以当下情绪,于他而言,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充盈丰沛。 “灼儿,”他随她指尖拽勾着金玉项圈,眸间欲.色,就连他自己都毫不知情,他凤眸之间情动意动,望她目光,竟含满爱.欲。 花灼几近在他眼神中溺毙。 “我喜爱你,”他道,声音泛着因刺激而至的轻颤,吻她眉心朱砂痣,“我很喜爱你。” 便是她身上落出凡人老臭,生出斑痕,年老无力,恐怕—— 身体若置身欲.望烈火,他却静静的想,恐怕,他亦无法掩盖对此女的喜爱之情。 喜爱。 这情绪,如此陌生,亦如此新鲜。 他的。 是他的。 他的花灼。 夜若潺潺流水,再见晨光熹微,花灼趴躺在拨步床里,墨发扑了满床,睡得正香,梁善渊坐在她身侧,弯身给她穿好了锦袜,手掌摩挲几下少女娇白的小腿,继而,趴抚在少女身上,指尖圈绕着少女墨发。 都说性子刚硬的人,发丝会硬一些。 可她不同,大抵是因色厉内荏,发丝柔软似绵云,昨夜与其纠缠,他时常将她墨发捧了满手,紧紧攥着,听她疼痛,方才松力。 此女总若张牙舞爪的猫儿,对他不是面露凶色,便多是懊恼郁闷,他也不擅逗他人开心欢乐,但想多听听她笑。 正思忖着,从拨步床间,瞥见少女身下落出来一条手帕,被他拿起来,却是当初梁南音送她的,之前在顺安王府被染脏了些,又被她拿水小心翼翼的洗干净,现下和新的一样,染着馨香气味。 梁善渊手里拿着这手帕,眸间泛几分阴翳浅笑,却是指尖忽的亮起一抹阴火,这绣着株小杏花的手帕也跟着转瞬即逝,烧毁不见。 指尖阴亮刚消止,却听门外响起轻轻的两道敲门声,梁善渊趴在少女身上,懒懒道了声,“进。” 却是自屋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丫鬟。 走在前头的是晴儿,后头跟着的年纪稍小些,进了屋子不敢抬头,说了句自己名字叫顺子,恐怕是老爷打牌的时候随口取的。 梁善渊没搭理她。 少女还睡着,昨夜要她疲累,晴儿进了屋,低头站在一侧不言,顺子连忙抚平了棉门帘,生怕有风进来,又道:“奴婢二人给公主梳妆打扮,不误了吉时。” 吉时。 梁善渊忽的自少女身上坐直身子,凤眸似笑非笑地望她。 顺子来时听那姓孟的道士说三公主虽娇纵,却不苛刻,身边跟着的姑娘品性就更好了,是个十足十的温柔和善人,这当下,虽没听人应自己的话,但也没太紧张。 “那你过来忙吧。” 不知过了多久,那善渊姑娘自拨步床上起来了,顺子垂着脑袋,竟见人没穿鞋,苍白似冰雪般的脚踩在红木地板上,却似雪地里落了一滴血,醒目,刺眼,要人无法不注意,忍不住傻愣愣跟着抬了下脑袋。 她人都没看太清楚,满脑子因其相貌轰然一声,便急忙垂下。 武定侯府的下人最有规矩,更不要提是她和晴儿两个大丫鬟,晴儿压下心头惊艳,虽来时便知道这个善渊姑娘长得好,但不知道生的这样好看。 见其让开了,晴儿上前一步,她也不敢耽搁,连忙跟着晴儿一同到床榻上趴着的少女身侧。 这乍然一望,她却一顿,见晴儿去旁侧拿婚服,顺子过去,刚一碰上少女肩头,见贵人翻了个身,便愣了愣。 这怎么什么也没穿呢? “冷……” 少女唇间落出道沙哑音节,听得顺子都莫名面红,却被旁侧人手一推肩膀,顺子身子一歪,听那人冷声,“好没轻重的丫头,”梁善渊浅浅皱眉,对她似含满厌烦,“边上待着去。”
第74章 顺子便这么着被排挤在外, 她头低着,心怕是自己粗手笨脚惹了人生烦,几次想上前帮忙, 那姓梁的姑娘只目光淡淡一望, 顺子垂着头,再不敢上前了。 连同晴儿也被排除在外, 梁善渊背身将拨步床上人抱起来, 花灼浑身无力, 头重脚轻, 眼皮睁了几次才醒,望见梁善渊第一眼,迷迷怔怔,却是浅浅弯了下眼。 又做梦了。 虽不知缘故, 但她接连两三次梦到有关于梁善渊的梦了,恐怕是因她本为世外之人,魂魄不稳, 梁善渊又是鬼的缘故。 前两次, 总是遍地的尸山血海,或是听梁善渊与心教有所勾连, 说的一些扭曲歪理, 听的人心生惊悚恶心。 这次却不是。 她又梦到了那漂亮男孩,梳着女儿家才会梳的双垂髻,似是天气冷, 他穿着身浅粉色的绵领袍衣裳,前胸还绣着个小老虎, 腰间系着玉牌香囊跟一串金铃铛,随他快步跑过来, 铃铛在他腰间不住摇晃,叮铃铃响个不停歇。 他阿娘牵着哥哥妹妹,带着宫婢在廊下等他,喊他思难。 天下雪,他不顾冷,从屋里跑出去,到阿娘身边,凑在阿娘身边撒娇,亲近粘人的很,身边的妹妹都抢不过他,他挤开妹妹牵拽着阿娘的手,说是大家一起出宫去看谢先生,拿谢先生写的新字帖来临摹。 雪积的厚重,他们一家人大大小小的脚印踩在雪地里,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只余欢笑声传了很远。 这样幸福,才要花灼醒来时都是笑着的,心里暖呼呼的。 原身虽在外名声备受宠爱,实则与家人都没有心贴心的亲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亲密类似牵手拥抱一类,花灼本身的家庭也是如此,关心有,亲密无,才会要她做了这场梦,像是看到了什么暖心的童话故事般心头盈着暖意。 梁善渊见她眼角眉梢染着笑,竟也忍不住弯了下眼,指尖寸寸缕缕摸着她眉眼,“灼儿在笑什么呢?” 顺子听梁善渊轻声说话,知道三公主是醒了,不敢耽误时辰,忙弯腰恭敬道,“奴婢给三公主请安,奴婢二人过来给三公主梳妆,不要一会儿误了吉时。” 梁善渊抚摸着她眉目的指尖一顿,继而,根本没理角落的丫鬟,花灼听了这话,有意想起来,却被梁善渊紧紧抱了抱。 “做梦梦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他声音温柔问她,指尖摸着她眉骨,“是不是梦到要成婚了,这么高兴?” 花灼一顿,继而心觉好笑,她摇摇头,没听出他话外之音,也是这时她才惊愣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忙拽着床畔的小衣勾到脖子上, “什么成婚啊,我梦到你了。” 她想起来那场梦,又浅浅弯了下眼睛,指尖扣着小衣绳子在后颈正要打结,却被梁善渊冰凉的指头反碰。 “梦到我什么了?” 那梦不好说,花灼直垂目胡诌一句,“梦到与你一同吃东西。” 梁善渊闻言,指尖一顿,拿着那两条绳结,在她后颈打了结,指尖寸寸缕缕拂过她后背上片片红痕。 是他昨夜留下来的。 他冰凉指尖似含眷恋,轻轻柔柔,花灼被他轻抚,心生怪异,忙往被褥里缩了缩身子,先将亵裤穿好,“你们过来吧。” 顺子跟晴儿正走过来,梁善渊却恰好起身,拦在顺子身前。 顺子望见她的脸,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却见方才还嫌厌自己的人,现下却朝自己笑了笑。 她一笑,顺子更傻了。 “好姐姐,”梁善渊道,“我帮你们一同为公主梳妆打扮吧,不会坏你们事情的。” 顺子一顿,还没说话呢,晴儿便应了声好。 梁善渊对顺子笑了笑,接下来,顺子心中的不安便成了真,她和晴儿几乎被梁善渊给推了出去,根本没有她们在公主面前露脸的机会,这善渊姑娘几乎将一切活全都干了,一直到梳发的老嬷嬷过来,她才退让开,但也是在梳妆台旁边,寸步不离公主身边。 顺子忍不住,对晴儿小声道,“这个善渊姑娘真是的,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她觉得梁善渊就是想在公主面前多露脸。 晴儿的眼珠怪异的转动一下,显出某种异样的灵巧,道,“你且等着,我喊她出去训她几句。” “真的啊?晴儿姐姐。” 顺子闻言,不禁佩服晴儿的厉害,不愧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便见晴儿当真上前,与那善渊姑娘耳语几句,二人便一同出了门。 花灼满身疲累,且腰酸背痛的厉害,昨夜近乎纠缠整整一夜,梁善渊自一开始过于快的发泄,到后面似是在她身上学的越发灵巧,进度也越发缓慢,纠缠到天明。 她下.体都觉些微不适之感,端坐在桌前有些不舒服,闭着眼也没注意梁善渊离开,直到身边有小丫鬟怯声问她,“三公主,这两盒口脂,您更偏爱哪个颜色”时,才抬眼望去。 自方才开始,梁善渊便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穿袜子穿鞋穿衣裳……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两个小丫鬟被挤到旁边去,花灼也知道恐怕是他妒心使然,现下回头,果然不见梁善渊在,恐怕是这老嬷嬷给她梳着头,他心觉自己当下无用武之地的缘故。 花灼也没多想,看了看这两个口脂颜色,现下天色尚且昏暗,她要顺子将烛台拿来,烛光一映,顺子看清了这两盒口脂,当即吓得脸都白了。 只见一粉一红,另外一个猩红颜色的口脂上头竟然不光洁,而像是被人蘸了一下。 这若是三公主怪罪下来,可是天大的罪过,顺子肠子都快悔青了,不知自己方才怎么就要跟晴儿说那番话,她忙跪下来,“三公主饶命,都怪奴婢无眼,恐怕是昨日过来准备时误拿了用过的,三公主饶命。” 这些脂粉盒子都是昨日准备好了放在医馆里的,为的就是方便今日用,谁知道昨日恐怕忙的眼拙,出了这等差错,定是将归寻郡主的拿岔了,顺子吓得快哭了,却听少女声音温柔,拍拍她肩膀,“你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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