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往里看了一眼,花灼便愣了愣。 寺院建造极大,外表破败, 里面却并非如此。 正面供奉着一尊花灼见也没见过的金身女佛像,这女佛像袒胸露乳, 敞开大腿端坐莲花台,凤目狭长勾翘, 红唇弯弯,邪性艳丽,低垂眉目。 四下染满明亮红烛,正中画着一道极为古怪的阵法,用白青红金四色勾画,正中便是一座紫檀木棺材。 花灼停在门口,望着眼前巨大且怪异邪性的环境,许久未动,继而,忍不住抬起头。 只见穹顶亦是用白青红金四色描画,正对着下面画出怪异的阵法,这阵法的模样有些像太阳的形状,正中是圆形,圆形旁边尽是各色的线条,看久了觉得极为不舒服。 花灼微微皱起眉心,她手揽着门框,目光自对面的金身佛像身上移开,一点点挪到那棺木之上。 梁善渊...... 思难? 花灼用手帕抵着不断流血的鼻腔,抬步往前走。 脑海内,忽然传出系统由远及近的警报声。 头好晕。 感觉,好像应该停下。 这若是梁善渊的过往,她更不应该好奇,梁善渊既从未告知过她,她也没必要知道。 哪怕她对梁善渊十分在意。 花灼紧紧抿着唇,身体的疼痛让她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抬头一望,却愣了愣。 那原本低垂眉目的金身女佛像竟对她抬起了眼来。 花灼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听到了怪异的笑声传入耳中。 “过来呀——” “过来,过来呀——” “快来看看他,你不是很心悦他吗?” 花灼若陷入魔障,她手中攥着的手帕自手中松下,贴着她手腕轻飘飘摔在地上,花灼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手帕,紧紧咬住舌尖,任凭口中含满血腥味。 奈何,望一眼那金身女佛像,便满脑子轻飘。 眼前只剩满目金黄,她胸腔剧烈起伏,发软的脚步踩在地上,一步一步朝着对面的棺木而去。 继而,垂目的第一眼,她鼻腔间冒出更多的鲜血,眼前一阵发黑,脑海内警报声几乎到了刺耳的地步。 “思难和嘉志——” 花灼鼻息间,忽的闻到一阵花香。 眼前春风和沐,似是一处小院石亭,身穿明黄色宫装的女子貌若月中嫦娥,挺着微隆的肚子,相貌柔美含艳,她弯着一双温柔凤目,拿着两张写了字的木牌递到两个孩子面前, “是今日谢先生过来,给玉京和隆年定的字,”女子抬手抚摸面前两个孩子的头和脸,与旁侧生着张书生面庞的男子浅笑, “陛下与臣妾一同瞧瞧,看他俩选哪个。” 男子目光爱怜,望着眼前两个孩童,牵过旁侧妻子的手,花灼成魂魄,她懵怔的坐在众人之外,望着对面似诗中才会存有的美好景象。 这时,一个孩子小胖手对着其中一块木牌猛地一拍,男子笑声朗朗将男孩抱进怀里。 这男孩生的虎头虎脑,脸上有些调皮捣蛋闹出来的伤,女子凑过来,面上亦笑,“莫要攥那么紧,隆年要母后看看,挑了个什么名字?” “嘉志,隆年挑的是嘉志。” 男子对妻子笑道,“谢先生取了两个好字,嘉志意味美好远大的志向,思难嘛——” 他低垂眉目,望向对面的小男童,男童穿着身浅粉色的衣裳,懵懂的抬起头,露出双黑亮亮的凤眼来。 他梳着女孩子才会梳的发髻,脖颈上戴着长命锁,像个颇为漂亮的小姑娘。 “玉京,你过来,” 男孩听话,与哥哥不同,他端端正正,小大人模样的走到父亲面前,道了句,“父皇。” “你名唤玉京,又取字叫思难,你可知道这思难二字是什么意思?” 男孩坦诚的摇摇头,用含着孩子气的声音道,“儿臣不知,还望父皇告知。” “思难,思之一字,意味思百姓苦,难之一字,意味着念百姓难,”男子抱着怀中的隆年道, “玉京,父皇说过,你与你哥哥不同,当初谢先生给你批命时,便告知过你,你为难得奇才,命汇文昌文曲,又逢帝星来汇,如今又得思难二字,这二字实在太重,重到若泰山压顶,可父皇也觉得这字适合你,” 男子手盖到男孩头上,轻轻抚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父皇希望思难不论将来有何等风光无限,永远不忘思百姓苦,念百姓难。” “父皇,儿臣知道了。” 男孩跪下来,双手拿着手中的木牌,对男子磕了个头,抬头,便对男子又笑了起来,似凡间再普通不过的小儿郎,看着父皇怀里抱着的隆年,似是有些眼热,转身一声不吭到女子身边,一把坐到自己母后怀里,一双白玉似的小手紧紧环抱着。 女子轻声浅笑,男子望孩子这模样,也不禁失笑,手上前掐了掐男孩的脸,“小玉京,整日就知道争抢宠爱寻父皇母后撒娇讨抱。” 男孩脸有些红,埋在母后怀里的一张小脸朝着花灼方向一转,花灼望见他那双凤目的刹那,心头一顿。 明明与她记忆中,梁善渊的相貌并不像。 可这双眼睛,让她下意识道出了句,“梁——” 说出的话却是无声的。 只说出一个字,便见眼前再度有变。 阴沉沉的雨天,雨滴滴滴答答砸上她头顶,又从她身上穿过,花灼懵愣愣的抬头望着阴黑的天际,她头还泛着痛,头重脚轻,望见前方宫殿,廊檐之下,隔着雨幕,站着身穿白衣的少年郎。 恐怕是因未及冠,他一头墨发半披半束,站在廊檐之下,长身玉立,面容琼秀,面孔若工匠一笔一划细致勾勒,薄唇微抿,凤目内勾外翘,面庞白若冷玉,本是男生女相的面容,却不显阴气,反倒是少年人的一种俊美。 花灼只望他白衣惊鸿的身影一眼,便有些发愣。 这时,有脚步声拉回她注意。 “思难啊!你真没路可走啦!” 小跑来的紫衣少年由一小太监撑着伞,钻进廊檐下,对少年道,“谢先生斗文没斗过那柳先生,无颜羞愧,道自己文不如人,要回老家去,你恐怕真要换先生了!” 少年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些微蹙了下眉心。 “谢先生怎可能会落他人下风?” 他在原地渡步来回,下了台阶便要走,“不行,谢先生看我长大,不论如何我都要先生留在上京——” “哎!玉京啊!你做什么去啊?” 紫衣少年急忙抓住人的胳膊。 “我去找父皇母后,我要将先生留在宫里!” “你糊涂!你回来!” “表哥快松开我,若晚了谢先生走了该怎么办?” “谢先生文不如人,自己都认了,如今都去收拾行囊了,木已成舟,你如今去寻姑父......除了把我偷听这事儿给捅出来,还有什么别的‘收获’?” 见人还是要走,紫衣少年气急了, “赵玉京,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管我死活是不是!近日多事之秋,我爹本来就不想我进宫,若我爹知道我不仅进宫了,还去御前偷听,你、你想要你表哥我被我爹的拳头活活打死是不是!?” 赵玉京一转过头,紫衣少年却没了声音。 好片晌,抓着赵玉京衣摆的手也颇为尴尬的收了回来。 “就那么舍不得谢先生......舍不得到哭啊?” 花灼站在远处。 她看着梁善渊——不,是那赵玉京,背过身,低着头捂住自己的脸。 “先生看我从襁褓长到如今,现已七十有七,经此一别,我恐怕再无法见先生一面了——” “明明曾说好了的,我及冠礼时定要先生主持。” “先生受此打击,若是回乡路上病了又该如何是好?” “我只是舍不得先生,表哥,越长大,我越觉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去年祖母仙逝后,明年长姐也要和亲去突厥,如今先生也要离我而去,可我无能为力,有心想抓住一切,一切却如掌中沙一般流逝。” 他极快收敛了情绪,花灼看着他轻轻呼吸几次,方才眼眶微红的转身朝殿内去。 神态动作间,贵气天成,看不出丝毫破绽。 “哎……玉京,你做什么去?” “既谢先生走了,我自去迎接新先生。”他温声道,白衣如雪的身影抬步往殿内去。 * “思难,你莫怪父皇母后许了谢先生出宫,”女子牵着少年的手道, “如今心教肆虐,我北寒负隅顽抗,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一直处在当下局势,恐怕会如从前一般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流离失所之中,所以才许那柳先生进来——” 女子望着儿子淡然温和的面庞,苦口婆心道, “你身有天命,柳先生说,他定能教得好你,待明年开春,还会带着你出宫去历练,不似谢先生一般只能教导你文墨,好孩子,” 女子抱住面前的少年,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母后知你一向心软慈悲,谢先生走了,你定会难过,可你父皇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已因心教耗空心神,你可知你肩上扛着的重担?” “儿臣知道的,母后,” 他垂下凤目,花灼望见他眉目间泛出的些微疲累之感。 “儿臣坐于此位,定会为北寒,为黎民百姓尽心竭力,只盼未来心教覆灭,海晏河清。” “好孩子,”女子似是才想起来,忙问他,“对了,思难今日吃了药没?” 少年摇了摇头,女子朝他浅笑,“正好,你身有弱症,苦苦求药多年无果,这柳先生不仅能文能武,还极擅医学药理,他听了你的弱症后,说想给你看看呢。” 女子侧头,喊旁侧宫人,“你去将柳先生唤来,要他看看思难。” 花灼忽的,心跳得很快。 恍似,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不要。 不要见那个柳先生。 不要。 不然,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要——” 花灼伸手朝着少年的方向一抓,少年似有所感,垂坠的墨发若流墨般一晃,他侧眸望来,眸中是一片澄澈明透,竟四目相对,花灼清楚望见他眸光微怔。 溺水般的恐惧几乎震慑住她的心头,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继而,却觉鼻腔一阵疼痛,忍不住闷哼出声来,轻飘飘的魂魄回拢,花灼眼瞳涣散,望着穹顶怪异的花纹,眼珠一转,便看到了许如意流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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