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看到几个同伴跃跃欲试的面庞,心下也不禁动摇。 “自是可行的,做生意就是如此。既然有明面上的东家,咱们也可以有私底下的东家,挣了银钱照样分就是了。”闻昭穗大大咧咧道。 其实经营铺子有赔有赚,哪儿像她描述的那么轻易。只是考虑到诗社的几人估计都有所顾虑不敢尝试,她才连哄带骗招揽合作伙伴。 做生意嘛,真真假假,只要奶茶招人喜欢,别的都是小事。尤其是对她们这些不差钱的世家贵女来说。 午膳过后,大兴善寺的小厮端来新鲜瓜果。橘子清新的果香飘逸斋堂,这个时节的柿子也熟透了,有的还带叶,一个个摆在盘中看着喜人。 “劳烦剩下的柿子给我包起来,带回去还可以做柿饼。还有那盘山楂糕。”闻昭穗悄悄抚了抚肚皮,一手撑在蒲团上站起来。 小厮愣了一下,随即去了后堂找匣子。也不怪他反应慢,能花得起高价包下位置最好的斋堂用膳的贵人,怎么会把剩余的素斋带走?这位姑娘倒是头一个。 “长宁姐姐,那我们都要做什么啊?要先去铺子看一眼吗?”赵华如摩拳擦掌,直白问道。 闻昭穗笑笑,伸了个懒腰,“不用急,我回去拟个单子,咱们慢慢来。” 回到清居殿,还没来得及写单子便听得另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冷宫里那位娘娘,出来了。 ----
第62章 锅包肉、粘豆包 ======= 林嫔出了冷宫对闻昭穗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眼下的大事是蹲在她身前的小朋友。 东苑马场卷起了秋风,一旁低矮的颂山泛出旧黄,如同卷了边的过季茶叶。此时的池奕烺也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杵在沙土地上。嘴里嘟嘟囔囔: “可我真的听不懂怎么办呐, 先生好严, 要学的东西好多, 上学堂好累……” 闻昭穗笑着叹了口气,索性窝起裙摆蹲在了他对面,“阿烺很想弄明白吗?” “也不是。”池奕烺露出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组织着措辞,“就是, 我应当学会的, 可如今阿烺让母后、夫子都失望了。母后说父皇过几日还要考验我的功课……长宁姐姐, 是不是阿烺太笨了?” 闻昭穗认真思索了一瞬, 坚定摇摇头, 蹲着靠近池奕烺一步轻声道:“怎么会, 你看我年岁长你大不少,依旧被先生罚抄书。阿烺没发觉自己是整个弘文馆最小的学生吗?这就昭示着我们阿烺是有天赋在身上的, 只是年纪小罢了。” “等你长到十五六岁, 肯定比他们学的都要好。”闻昭穗拉起池奕烺, 目光落在远处。 大皇子和二皇子纵马而过, 马儿不时嘶鸣,尘烟回旋。虽是皇家贵胄,此时也如同京城街头打马遛弯的公子哥。暮云灼烧在天边, 日头逐渐变深。 前朝关于立储的件谏言不断, 皇帝却继续不做反应, 连闻昭穗这个住在后宫的人都有所耳闻, 不禁诧异。在大部分臣子眼中,嫡出的池奕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此刻再看这几人,她忽地有种复杂的不安之感,隐隐约约埋在心底。 许是最近太闲了,脑子才会胡思乱想。 “真的吗?”池奕烺揉了揉眼,回握闻昭穗的手。 “是啊,慢慢来就好,做学问急不得。阿烺不必因为别人的期待而担忧,日子总归是自己的。”闻昭穗带着他朝马场围栏外走去,步子轻盈,“我看你午膳都没用多少,饿不饿?带你去我宫里吃东西。” 反正池奕烺身量还小,现在也不宜学骑射,还不如和她回去歇会儿。 “好啊,长宁姐姐今日要做什么?”池奕烺一听闻昭穗要做吃的,耷拉的眼角也提起来了。他好久都没去清居殿玩了,一个人在未央宫无趣得很。 “吃肉!” “我也喜欢吃肉,长宁姐姐要做什么肉啊?” …… 庆阳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向外围走去,一转缰绳骑马移到他们身后,出口叫住了他们:“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闻昭穗转头,庆阳一袭烟紫骑装,发髻束起,高傲秀丽的五官多了几分英气。正坐在马上打量着她和池奕烺,目光逡巡。自己这皇弟不知怎的,还没认识几日,对长宁倒是很亲近信任。 “皇姐……”池奕烺嗫嚅,有种提前溜走被抓包的慌张。 闻昭穗感受到池奕烺小手一紧,随即睁着眼说瞎话:“六皇子说今日的算学有些听不大懂,让我回去教教他。左右我也不想上骑射课,便打算提早走了。” “劳烦你了,阿烺,记得跟着郡主好好学。”庆阳的算学也不是太好,闻言未起疑,只是淡声提醒了池奕烺,还觉得闻昭穗抽出时间教导阿烺很用心。 “阿烺晓得。”池奕烺一喜,面上乖顺答应。 待庆阳转马返回,池奕烺和闻昭穗对视一眼,冒出了少有的顽劣之气,跳跃在眼眸中。 这是他和长宁姐姐关于玩伴特殊的默契。长宁姐姐说过,玩伴之间要相互配合照应。 “去睡会儿吧,我去做晚膳,好了叫你。” 到了清居殿,闻昭穗看出池奕烺的疲倦,将他推到了偏殿。 随后佯装大声说给门外跟他来的侍从,“这几页算题六殿下先做着,一会儿拿给我看。” “嗯。”池奕烺倒在软塌,本来的睡意就浓,在柔软榻垫上很快昏昏沉沉。闻昭穗给他披了件外衫后跨出门槛,转身将偏殿的门掩上。 她用一根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对内侍道:“六殿下正在里面做课业,你们待在外面安静些,莫要进去打搅他。” “谨遵郡主之命。” 闻昭穗掩去唇间笑意,若是此刻内侍敢抬头看去,便会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狡猾。而他们只是垂着脑袋,死板遵照着皇后娘娘关于监督好池奕烺的谕令,并未离开殿门太远。 隔着一道门,他们也不知六殿下其实在里面小憩。 里脊肉切成厚片腌制,再放入调好的面糊中抓匀,待每片肉都挂好浓稠的糊即可下到热油中炸。为防止粘连在一起,闻昭穗一次只放几片。里脊肉随即飘在油面,慢慢炸至定型,外表的面糊变得有空隙,呈现气泡状,这第一次便炸好了。 胡萝卜、姜、葱白切丝,芫荽、蒜片切成段,放在一边。随后点起柴火,复炸肉片,浅黄的里脊肉很快就变为金黄,滋滋冒着油花,闻昭穗眼看差不多了将其捞出。 锅中留着薄薄一层底油,姜丝蒜段在调好的老式糖醋汁中翻炒出泡泡,肉片与抖散的胡萝卜丝葱丝一同下锅,芡汁包裹炸好的肉片,酸甜香气冲出小厨房。锅包肉做好了。 蒸笼里的粘豆包还需要半炷香,锅包肉因着复炸了一遍,暂且放在一旁也不会变软。闻昭穗便趁这一小会儿做了个紫菜蛋花汤,她动作干脆利落,粘豆包蒸熟,汤也做好被盛了出来。 最后又调了盘木耳菜,和热菜一同送入偏殿。 池奕烺不是被叫醒的,是被饭菜的香味吵醒的。肉香和甜香争先恐后萦绕四周,他的眼皮被一点点勾起,桌上饭菜冒着热气。 “醒了?刚好来吃晚膳。”闻昭穗盯着焦酥的锅包肉搓了搓手,先盛了两碗汤晾着。 “好香啊,长宁姐姐真厉害!”池奕烺跳下软塌,哒哒跑过来坐上方凳。 “这是糕点?里面好像还有豆子。”他好奇地指了指粘豆包的盘子。 “也……算吧,也是甜的。不过里面都是些粗粮,你先吃口锅包肉。” 池奕烺听话地夹了一块名为“锅包肉”的菜肴,虽然听都没听过,但一看就很好吃。 这块肉的外壳是被炸起来的大泡,入口极为酥脆,酸甜的糖醋汁浸入空隙。中间偶尔散落葱白丝与红色的萝卜丝。和普通的炸肉块不同,这层焦壳有种“沙沙”的酥脆感。蓬松脆壳内侧又是一层糯糯的团粉,双重滋味,软软地包裹鲜嫩的肉片。肉片厚实滑嫩,白里透红。 锅包肉金黄挂汁、外焦里嫩,酸酸甜甜十分可口。这样一道肉菜率先让人开了胃。 “好久没调糖醋汁了,你觉得腻不腻?”闻昭穗吃了两片,又夹了几口小凉菜。 池奕烺使劲摇头,额边碎发随之晃动,表达称赞:“一点儿都不腻!又酸又甜,我觉着甚为好吃!”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说完就大口咬下另一片锅包肉,满足地舔了舔嘴角的糖醋汁。 “长宁姐姐,你认识林嫔娘娘吗?我前两日听嬷嬷向母后禀告提到了,还说什么不简单有蹊跷……可我一回想,发觉自己好像从未见过她,太奇怪了。”池奕烺窝着勺子喝汤,不经意道。 “唔,我也就见过林嫔娘娘一面,也说不上认识。她之前住得偏僻,你没印象也属寻常。”闻昭穗打着哈哈,并不想在这个话题过多停留。见池奕烺还要追问连忙又塞给他一个粘豆包。 圆圆的粘豆包有层透明的外皮,里面呈现深紫色。池奕烺尝试咬开一小口,软糯黑米落入口中,往里面的内馅看去更为丰盛。黑米过后是芸豆、红豆、葡萄干、大枣接踵而至。 香甜软糯的粘豆包飘着红枣和鲜奶的香气,充实地填满味蕾。芸豆与红豆口感绵润,葡萄干微酸,红枣的甜味存留。是道极为实在又健康的饭后甜点。 闻昭穗做了十几个杂粮粘豆包,余下的分给了清居殿的宫人。 原本用了顿美味的晚膳,闻昭穗自在地倚在小院摇椅吹风唠嗑。聊到今日的夫子教的文史时,她脑子猛然一灵光。 垂死病中惊坐起。 有什么比吃饱了准备洗洗睡觉前一刻……发现自己作业还没写更痛心的? “怎么还有篇文论要写?我连先生讲的什么都快忘干净了。”显然,闻昭穗记菜谱的本领并没有用在学业上。 她从摇椅上下来,原地焦急地转了一圈,脑子一片空白。她对“浮费弥广”这道题完全没有任何建设性想法,硬编也不是编不出来,只是要磨磨唧唧到半夜了。 “算了,明日就说我忘带了。”闻昭穗深吸一口气,解决不了就先拖着。 一旁的刘公公却目露思索,随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上前一步道:“郡主,奴才空闲时也读过几本书,或许可为您分忧。” 青涩的面容带着确定。 “刘公公……你还会写策论?”半夏打量了一下他,话语里是显而易见的狐疑。 怕不是会写几个字、背了几篇论就急哄哄站出来吧? 刘公公却未言语,只是等着闻昭穗发话。 “早说啊刘公公,江湖救急,快!”闻昭穗也没其他法子,看刘公公不似说谎,立即拉着他去了书房。 “我怎么没看出来刘公公还有这一手?”素馨在后面喃喃道,跟进了书房研磨。 谁知刘公公只听了个题目便开始即兴口述,他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状态,空灵的、漂浮的,和平日里任劳任怨穿梭在清居殿和尚食局之间的“刘公公”就像两个人。闻昭穗恍惚间看到了一位穿着内侍衣衫的文人,独自站在清风中的悬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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