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落地,便遭陆生凑上前来,扳着身子前后看了一遭,见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跟前,他方松了口气。 见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姜离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不过是爬棵树,瞧把你吓的。” 陆生目光微沉,下意识回道:“若不是你,我担心它作甚?” 难得见他如此直白,姜离不由得愣怔片刻,心中好似遭人抓了一把,又“砰砰”跳动起来。 许是夜色作祟,胆子也跟着肥了起来,她往前凑了一步,歪头探至陆生脸下,打量他的神情:“秉笔大人,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恰逢云层飘散,露出底下的皎皎月光来。 这位年轻宦官眼底的慌乱一览无遗。 若把她当作朋友,关心亦是无可厚非,可既无可厚非,那他慌个什么劲? 想通了这一关节,姜离心中窜起了股酸痒之意,冷不丁想起那日于树荫之下,落在脸颊上的吻来。 说来懊恼,自己都那般主动了,也不见陆生有半句回应,可偏偏在这些时日,无一处不照顾着她,细致入微得叫她挑不出半点差错。 陆生怕是……不敢接受她的心意。 思及此,姜离垂下眼睫,敛去眼底的失落。 “外头风大,我们进屋里去罢。”她向后退了半步,轻声道。 - 关上房门,点了蜡,姜离将怀里的梨子尽数堆在桌子上,拿出一只丢给陆生:“尝尝看。” 说罢,兀自取出帕子擦拭干净,凑近嘴边咬了一口。 刚摘下的梨子,皮子很有韧劲,使了好些力气才啃下一块果肉来。 且不说酸不酸,连个梨味儿都没有。 满嘴的涩感,亦没有水果该有的水份,嚼了嚼,直把舌头吃麻了。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姜离扭头看向一旁端坐于榫条凳上的陆生,只见那张清隽无暇的脸上,长睫微敛,在烛光下曳出淡淡的阴影,眉心的那粒红痣几乎陷进了褶皱之中。 再观起脸颊,正在有规律的起起伏伏…… 一边咀嚼一边皱眉。 看起来忍得很辛苦。 当真有那么难吃么? “要不然,咱就别吃了吧。”她试图劝阻。 闻言,陆生掀开眼皮看了过来,不答反问:“好吃么?” 姜离讪讪笑道:“确实……不大好吃。” “时机尚未成熟,果子自然苦涩。”陆生咽下最后一口梨子,淡淡道:“以后若是还想爬树,我陪你去。” 谁说她想爬树了! 姜离瞪圆了眼睛,有种被戳破心思后的恼羞成怒,慌不择言道:“我又不是猴子,爬什么树?” 顿了片刻,忽又捕捉到他的后半截话来,“宫规森严,哪里有宫女天天上树的道理。” 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姜离后知后觉地生出羞赧之意来。 谁家好人在心上人面前上树啊…… 也就是陆生一惯云淡风轻,处事不惊,能够忍受她上蹿下跳了。 思及此,姜离颇为幽怨地看了眼陆生:“木头!” 还停留在讨论上树阶段的陆生:“?” 好端端的,骂他是木头做甚? “不同你说了,我睡觉去。” “……” 灭了烛,姜离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是以,她自床沿耷拉下一条手臂来,在陆生跟前晃了晃。 “陆生,你睡了么?” “没有。” “你困么?” “不是很困。” “那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好。” 将人撺掇起来,姜离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空气陷入沉寂。 陆生却也不急,只静静地等待。 经过这些日的相处,姜离已摸清了他身上的习性,那便是陆生从不会让自己的话落在地上,有问必有答,尽管有的时候只一两个字的回应。 似乎过了许久,久到呼吸都显得匀长,久到陆生忍不住开口道:“姜离?” “嗯。”姜离闷声应道。 借着黑暗掩饰,少女默默咬住了下唇,犹豫许久,方鼓起勇气道:“陆生,你……你有心悦之人么?” 话音落下,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寂静于黑暗中蔓延。 本该响起的回应却迟迟不来,一丝羞恼自心底横生而出。 姜离翻过身去,索性将眼睛闭起。 “有。”陆生轻声道。 姜离愕然地睁开双眼,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心脏狂跳,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很喜欢么?” “嗯。”这一回,他倒是应得很果断。 懊恼骤然消失,心中好似揣了只圆滚喜人的麻雀,“扑腾扑腾”撞击着心脏,每撞击一下,那股喜悦便蔓延至全身。 姜离于黑暗中飞快地眨了眨眼,继续道:“你怎么总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啊,同我多说些话好不好?” “姜离,我不能……” 他近乎恳求的语气令姜离一愣:“不能什么?” 她追问得太急,以至于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消失在了嘴边。 陆生于黑暗中闭了闭眼了,轻叹道:“我不能耽误你。” 姜离迟钝了一瞬,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才算耽误?”她轻声道:“是不能和我在一起,还是不能……与我生儿育女?” 这些话题似乎太早了些,落在空气中,宛如冬夜里横生出的冰刺,格外刺耳。 陆生亦安静下来。 得不到回应,姜离自顾自道:“若你怕的是这些,那便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努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下来,字斟句酌道:“我不在乎你的身体是否残缺,我只在乎你对我是否有同样的情谊,若没有,我便从此以后躲得远远的,若有……” 顿了顿,姜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若有,我便不会放手了。” 暗夜里翻起滔天的苦涩,裹挟着两只孤舟浮浮沉沉。 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他略显沙哑的声音:“你不该如此。” 屋里再次陷入寂静之中,片刻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陆生仰面躺在冷硬的地面上,忍不住呼吸一窒。 被子忽遭人掀起一角,有冷风灌入,片刻后,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姜离缓缓伸出手,环过他略显僵硬的腰身,小心翼翼地收紧。 他的身量很高,与其说是抱,倒不如说是躲进他的怀里。 源源不断的温热传来,烘得她红了脸颊。 有夜色遮挡,头顶亦有被褥遮盖,纵使脸颊滚烫,也不会叫人看见。 唯有擂鼓似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透过身体,传给了另一人。 渐渐地,两颗心好似响在了一处。 拥抱之下,身旁这人愈发僵硬,若不是有温热的体温,她怕是会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木头傀儡。 陆生一动也不敢动。 近距离之下,触觉被瞬间放大了几倍,不需用眼睛看,便知姜离只穿了件中衣,为图舒坦,竟连那点束缚都不要了。 是以,他只得艰难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了段清心咒。 在被子里闷了许久,小姑娘终于憋不住探出头来,向上看去。 习惯了黑夜,倒也能看清人的轮廓。 只见陆生抿着唇,绷紧了下颌线,一副羞赧的模样,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 她向上挪了挪,直到额头抵至陆生的下巴,方停下动作。 “你这样睡觉舒坦么?”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陆生猛然睁开眼,只觉热意窜上耳梢,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色中饿鬼,若你不愿,我也不逼你。”姜离小声道:“等你想好了可要告诉我,不然,我就不等你,同旁人跑啦。” “不对。”她晃了晃脑袋,否认了最后一句话:“我就做尼姑去。” 怀里暖烘烘的,沉稳的心跳声宛如天然的催眠曲,姜离闭着眼睛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渐渐陷入酣睡中去。 见怀里的人没了声音,陆生方悄悄低下头,试图往后撤出些距离,不料刚有动作,怀里的小宫女不耐地嘟囔一句“别动”,挎于腰间的臂弯收得更紧了。 毛茸茸的脑袋更是在自己的颈窝处胡乱地蹭,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方停了下来。 陆生登时又是一僵。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迟了,自罚三千。
第57章 纨绔 ◎可能会很痛,你忍着些◎ “啾啾、啾啾……” 晨间的鸟鸣声密集而响亮, 乃至有些聒噪。 姜离眉头微蹙,旋即睁开眼来。 入目所及,是一片纯白之色。 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只觉触感顺滑, 应是块丝织面料, 指腹停留那处, 还透着股若有若无的温热。 这是……一件衣服? 不甚灵活的脑袋终于开始运作, 昨夜发生的事情化作零碎的画面自脑中飞快闪过, 片刻后,姜离顶着一只红透了的脑袋向上看去。 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眼正静静地盯着她瞧。 但见那唇瓣翕动,轻声道:“你醒了。” 说话间, 胸膛徐徐起伏。 姜离怔了怔, 脑袋瓜子“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昨夜的青梨怕是被下了药罢, 如若不然,为何她会行如此莽撞之举,放着好好的床不去睡,去挤陆生身旁的一亩三分地? 疯了, 她当真是疯了。 思绪纷乱之际,忽然瞥见陆生眼底淡淡的青黑, 姜离自知罪孽深重, 忙翻过身,从陆生怀中退出来, 仰面躺平。 于混乱之中,竟将被子卷走了大半。 腰间的钳制骤然松开,陆生敛下眉目, 撑地坐起身来:“时候不早了, 起身洗漱罢。” 他如今倒是可以从容应对了。 姜离应了声, 默默拉起被子将头罩起。 兀自平复了一阵,方下了决心似地连滚带爬,回了自个儿床上。 -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 身着盛装的皇亲贵胄们于山庄前齐聚,骑上高头大马,带上猎犬和随从,只等圣上一声令下,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距离都城二百里的郊外,承德山庄以北的猎场内,漫山枫叶尽数染红,远远望去,好似云霞曳至人间。天冷气清,正是动物们囤积脂肪,膘肥体壮的时候,亦是秋狝的最佳季节。 狩猎之前,需举行祭拜狩猎神的仪式,祈求来年平安和丰收,官家敬香祈福,仙婆念咒祷告,一番折腾下来,半个时辰悄然而逝。姜离站在陆生身后,借人群遮挡,偷偷抬眼,环顾四周。 林间风声呼啸,吹得藩旗猎猎作响。 成片的黄旗随风摆动,连成一片,好不壮观。 祭拜仪式结束,但听鼓声阵阵,密集而响亮,连同心脏都跟着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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