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抽走她手中的空杯子,将其放回桌案之上,陆生转过身来,于床前坐下,拉起被子便将人裹了个严实。 “风雨这般大,小心着凉。” 话音落下,俯身在少女微凉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雨声淅淅沥沥地落在房顶,好似一并落进了心上,密密麻麻地搔着痒,姜离抿着唇,目光不错开地盯着身前之人。 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花期鼎盛的时候,这般模样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很难不叫人心潮起伏。 神思流转间,却见那双狭长的凤目似有感知一般,与她目光相撞,唇瓣微动,凉凉吐出四个字:“老实睡觉。” “……” - 一夜风雨飘摇,翌日,天空终于放了晴。 车队整装待发,驶向皇城。 来时只花了七日,回程却硬生生耽误了两日。 农历九月二十六日,姜离随着车队,终于抵达京都。 一番收拾休整,换回宫装袄裙,姜离第一时间回了长春宫,向阮箬昭请安。 官家回朝的消息早就随着秋风刮进阮嫔的耳中,是以,姜离前脚迈进偏院,阮箬昭后脚便携雪竹、闵兰二人迎上前来。 甫一打上照面,不等阮箬昭发话,雪竹便快步上前,拉起姜离细细打量一圈,见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方撂下手来,劈头盖脸道:“好啊,你这妮子的心真是野了,甩下我们就随陆秉笔跑了,可想是个没心肝的。” 姜离自知理亏,缩着脖子替自己小声辩驳道:“我同小主告过假了。” 只因此行不宜大张旗鼓,这才没有提前告知同寝的两人。 雪竹不依不饶:“哼,也就属咱们小主脾气好,容你胡来,若换做别宫的主子,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闵兰在旁点头附和:“扒你一层皮。” 姜离招架不住,举手作投降状:“好姐姐,我错了,我真心知错了,你饶了我罢。” “快一五一十地同我们说说,这一路都发生什么奇闻异事了?今日你若说不出花儿来,我可饶不了你。” 说罢,几人拥上前来,挟着她便往屋里走去。 阮箬昭亦没有做主子的架子,拈起绣帕半掩着唇,笑意却从眼角漏了出来,跟着丫头们一同胡闹。 若此刻有外人在场,怕是要斥责她管教无方了。 - 偌大的寝宫内,攒金莲花香炉内白烟升腾,暖阁暖香,沁人心脾。 姜离被摁在紫檀木圆凳上,面色涨红。 “你你你你……”雪竹一口伶牙俐齿如今竟变得口吃起来,抬手指着姜离“你”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坐在贵妃榻上的阮箬昭问出声来:“你方才说,你与陆秉笔,同吃同住,同寝?” 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这位向来处事不惊的主子此时眉头轻蹙,面露担忧:“他可有对你做些什么?” 话音落下,姜离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有。”她点头应了声,在几道刀子般的视线中,轻声道:“秉笔让我与他同乘一车,给我点心吃、给我水喝,还给我话本子看,嗯……还将床榻让了出来,他自己睡了地上。” 几道锋利的视线多了分迷惘的意味。 她边思索边继续补充道:“还将活都揽了下来,只叫我歇着。” 空气静了一瞬。 俄顷,阮箬昭轻咳一声,敛去眼底的锋芒,重新恢复往常温煦模样,笑道:“照你说的这般,他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姜离下意识便点头应道:“是啊……” 月娥与闵兰的目光在她们两人间来回逡巡,终于读懂了小主话里的意思,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姜妮子这是叫人给看上了?”月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她道那宦官为何唯独只带姜妮子一人出宫呢,原是野心昭彰,对这傻丫头图谋不轨。 闵兰亦惊愕道:“陆秉笔和姜妮子结为对食了?” 她更是个语出惊人的。 姜离只觉得额上出了一层热汗,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便去擦,雪竹却不放过她,俯下身来,钳住她的肩膀,逼她直视自己:“丫头,你可想清楚了,他虽生了副好皮相,可终究是个宦官,以后若是想反悔,可没有余地了。” 姜离笑得比哭还难看。 早知会叫人发现,方才那些话她就烂肚子里了。 “行了,你们别吓她了。”阮箬昭轻声打断,目光落在小姑娘绯红的脸颊上,心中了然大半,淡淡道:“这终究是她的私事,由不得我们干涉。” 主子都发话了,也没有再紧追不舍的道理。 雪竹轻叹了一口气,松开手站直了身,不由得暗自懊恼。 想她先前只当这两位是朋友,不承想…… 亏她忧心陆秉笔怪罪姜妮子那一打,如今想来,敢情是这两人你情我愿。 她才是那个多余的。 “你方回宫,先回去收拾一番,明日再上值也不迟。”阮箬昭看向姜离,柔声道。 得了赦,姜离忙松一口气,站起身来便冲阮嫔行了一福,脆声道:“多谢小主。” 又寒暄了几句,阮箬昭方遣散众人,独自歇下了。 - 离开外面的广阔天地,重新回到这座高墙之中,姜离起初并不习惯,只是此行大多在路上颠簸,鲜少有安顿下来的时光,是以,只胡乱思索了一阵,便在通铺上昏睡过去。 一夜无梦。 晨光微熹,姜离悠然转醒,下意识便转头向一旁看去。 偌大的床板上,雪竹在棉被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来,睡得一脸安详。 静了片刻,姜离面颊微红,闭了闭眼,兀自懊恼起来。 她个没出息的,乍然换了地方居然还没习惯,竟还想着陆生。 到底是初次恋爱,若离他远去些,这恼人的“症状”应当会减轻罢? 如此安慰自己,姜离平复了一阵,方掀开被子,起身洗漱。 日头渐高,长春宫的偏门忽然被敲响。 提着扫帚行至跟前,姜离还未来得及开门,便见眼前的朱门漏开一道缝隙。 心中正诧异着,一张人脸探了进来。 姜离的心脏险些停跳。 “哈!姜妮子,是我。”少女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颇为欠揍道:“被吓着了吧?” 姜离握住扫帚的手紧了紧,缓了片刻,无奈道:“月娥……” 将人迎进门,便要往值房带去,月娥忙拉住姜离,轻声道:“我今日带着差事来,得见小主一面。” 闻言,姜离松开手,转身看向神色紧张的小宫女,稀罕道:“什么样的差事呀?” 都是自家姐妹,月娥也不藏私,自袖中取出一叠轻飘飘的纸张,展示给姜离看:“喏,这不是天气愈发寒凉了么,尚服局绘制了一些吉服图样,我拿来给小主挑选。” 原是如此。 姜离点点头,凑到跟前看去。 只见第一页便是用彩色颜料绘制的一件翟衣,图样繁复,很是精致,目光向一旁移去,便见右侧注释着一列小字——织金五彩祥云纹翟衣。 将这几个字反复咀嚼,姜离唇角的笑意骤然僵硬。 这…… 这不是她梦中的那件衣服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0 22:03:43~2023-12-22 22:4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猫腻 ◎师父也没教我这话怎么回啊◎ 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梦境竟可预知未来? 姜离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目光重新落向那叠纸上。 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五彩云纹也是近来流行于宫中的吉服纹样,许是她记错了亦未可知呢? 月娥却不给她细细观赏的机会, 手指翻飞, 往下层翻去。 “还有些别的纹样, 叫其他几位娘娘挑走了, 不过剩下的这些也很漂亮, 况且小主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月娥将图样一一展示完毕,这才将纸规整地叠起, 看向姜离。 却见这妮子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副面色凝重, 对她的举止熟视无睹的模样,目光仍怔怔地凝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月娥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忧心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姜离眼睫微动, 慢一拍地抬起头来,对上月娥关切的目光:“我没事。” 她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神色如常道:“只是乍然开了眼, 一时间看呆了。” 这个理由倒是站得住脚。 月娥不觉有异,拉着她又说了些无关紧要地话, 方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转身往小主房中走去。 眼见月娥离那扇朱门愈来愈近,隐于袖中的手指倏然收紧, 指甲陷进手心, 一丝尖锐的疼痛袭来。 姜离忍不住起了私心——若是设法叫小主不选中那织金五彩云纹翟衣, 梦中的场景是不是就不会应验? 思及此,她开口唤道:“月娥。” 只行了两步的宫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怎么了?” 只听她轻声道:“我陪你一同进去罢。” 计划顺利得超乎姜离的想象。 因在场人数多,阮箬昭在挑选纹样的时候,时不时便会询问两句。 是以,当看向那张织金五彩云纹图样时,阮嫔习惯性问道:“这件不错,姜妮子,你觉得呢?” 姜离做足了戏,抻着脖子盯着那图样看了会儿,佯装迟疑道:“回小主,这衣裳精巧是精巧,就是纹路繁复了些,颜色也花了些,看着有些晃眼。” 闻言,阮箬昭若有所思地点头,赞同道:“是有那么些晃眼了。” 如此评价,纤长的食指拈过那张纸,翻向了下一张。 “这件也不错。” “……” 最终,阮嫔定下了素雅的梅花凌寒纹,而非织金五彩云纹。 至此,姜离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了却一桩心事,连带着脚步都轻松起来,送了月娥出门,正往回走,忽听身后有人在唤她。 “姜姐姐,等一下!” 声音尖细,呼哧带喘。 姜离脚步一滞,旋即转过身去,便见一个小太监迈着碎步向她走来。 “福临?” “哎。”走至跟前,小太监抬手扶稳脑袋上的三山帽,站直了腰,看向姜离,做贼似地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姐姐,我是来传话的。” 姜离眸光微闪,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如今正是用膳的时辰,偌大的宫道上,不时走过三两位宫人,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姜离颇为心虚地垂下头,轻声问道:“什么话?” 见她陡然认真起来,福临却是神色一愣,继而挠了挠头,颇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姐姐你昨日回宫,将几样东西落在师父那儿了,若是姐姐不急,便择一日空闲去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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