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安转身看着他,昏暗的灯光映照出对面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连脸上都遮着黑色面具,正是当年陪同赵时安一齐杀进京城的暗卫统领卫云律。 “陛下想问穆浮书的事情吗?”他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人。 “你宫里那位我不知道,但是今天才有暗探来报,说穆浮书在燕三十三年就已经死了。” “死了?!”赵时安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到了他的手上,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卫云律,整个人都陷入极大的恐惧中。 “消息属实吗?”半晌,他才涩涩开口道。 “属实,虽说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但费些功夫还是查到了。” “她是怎么死的?” 卫云律摇了摇头,"这个没查到,当年你遇到穆浮书的时候,她原本就没有明确的身份。她死去的消息还是查到了当年跟她一起打猎的那个小子身上问到的。" “你说穆成?他人呢?把他带进宫来认人!”赵时安抬起眼,心里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来。 卫云律眼神复杂地盯着他,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已经痴傻了,盘问许久,也只能问出一个‘死’字来。如今同收留他的一户普通人家住在一座偏远的村子里,也算是安享余生。陛下就不要再去打搅他了。” “可是……可是我明明看到她,她的脚踝上有一朵茉莉花……”赵时安说着就要去蕙草殿。 “陛下!”卫云律拦住他,“今日还是先歇息吧。” 见他冷静下来,卫云律接着说道:“明早还有早朝。晋国那边臣再查查看。” 赵时安稳住呼吸,点了点头。 不曾想,晚上温室殿出了大事。 ----
第2章 = 赵时安胸口闷疼,睡得不太安稳。 殿内外寂静无声,他忽觉账外有轻微响动,立刻惊醒准备抽出枕下的刀,却不料一道人影冲进账内,一把在夜里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便要横上了他的脖颈! 他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匕首,翻身一把捏住了来人的喉咙!另一只手点燃了床头备用的矮灯。 灯火如豆,赵时安眯了眯眼,看清了身下被他制住的人,“穆浮生?” 几个时辰前还穿着轻薄衣裳的人如今已换了一身夜行衣,正瞪大眼睛愤怒地望着他。 “你想杀朕?为何?”赵时安问道,手上的劲却在看清她的脸的那一刻下意识放松了。 穆浮生借机想要挣脱,却被赵世安反剪住双手,“你若是告诉朕,朕便放你一条生路,不然,明日朕便出兵便灭了你的晋国!” 穆浮生早已在挣扎中脱了力,此时粗喘几口气,才开口道:“吴国……吴国是不是你灭的?!” 她眼中充血,像是悲伤愤恨到了极致。 赵时安扯下床帐的挂绳,将她绑起来,这才松了手。 “吴国?你不是晋国郡主吗?跟吴国有何关系?”赵时安出了一身薄汗,走到桌边倒了盏茶喝,喝完又问穆浮生:“你喝不喝?” 穆浮生恍若未闻,咬牙切齿道:“回答我的问题!” 赵时安瞧着她明明顶着一张穆浮书的脸,却对自己说着无比狠毒的话,无端有些难过。 他几乎就要确定了,穆浮生根本不是穆浮书。或许卫云律说的没错,穆浮书早已经死了。 他放下茶盏,对她说道:“吴国是朕灭的,如何?赵乐本是吴国丞相,他上位本就不合理,又贪色□□。朕以为朕做了件好事呢。” 穆浮生听到这话愣了愣,眼神复杂,到底没说什么。 赵时安上前给她松了绑,“你安分些,好好在后宫当你的美人!不然,朕此时便能叫你身首异处!” 穆浮生对他给自己松绑感到困惑,她声音嘶哑,语气平静地问:“你怎么不杀了我?” 赵时安看着她,眼神复杂,“多亏了你又这张脸吧。” 穆浮生脸色阴沉,以为他是好色之主,瞪了他一眼便打算翻窗出去。 “你去过云埋山吗?”赵时安忽然问。 穆浮生的背影僵了僵,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一个闪身消失在窗外。 “能避过这么多羽林卫,功夫倒是不错。”赵时安自言自语道。 门外守夜的张忻跟一干太监宫女倒在廊下睡得一无所知,赵时安推开门看了两眼又退了回去。 明日谁也不知道今晚温室殿发生了何事。 第二天宫中无事,赵时安也没去找穆浮生。 夜里张忻伺候赵时安用了药便要退下,看见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太监跑了进来,那小太监显然是跑得急了,衣衫凌乱,帽子都歪了,进了殿跪下便猛磕了几个头。 张忻正要呵斥他,却听见那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说道:“陛下!太皇太后娘娘自缢了!” 张忻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朝赵时安望去,只见他手中的朱笔已被硬生生折断了,薄唇紧抿着,眼中充满着怨恨和不敢置信。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案桌,笔墨烛台滚了一地。 殿内的太监宫女齐齐下跪,却无人敢去收拾。 “救回来了吗?”赵时安语调平静地问,声音却是颤抖的。 “救……救回来了……”那小太监进宫不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大事,此时又惊又怕,被吓得抖若筛糠语无伦次。 他用力闭了闭眼,攥紧了拳头,道:“更衣,去长乐宫。” 这两年里,后宫里只住着太皇太后,赵时安却一次都没去过。 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私底下嚼舌根,说他把孝道当摆设。那是赵时安刚拿下帝位后不久,宫里的宫人还没来得及被重换一遍,少不得有几个拎不清的蠢货。 只是后来,说过这些话的人都从宫里无端消失了,连尸首都没留下。 他这位皇祖母,年轻的时候手段狠辣,为了扶植自己的大儿子稳稳当当坐好帝位,竟舍得在他三岁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小儿子封地的宫殿,灭了齐国。 这是他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却叫他恨之入骨。 两年前,赵时安身穿沾满血污的重铠,提着剑走进长乐宫时,她只着素衣未施粉黛静静坐在正中间,四周皆是死去的太监和宫女,原本奢华的宫殿一片狼藉,溅满了鲜红的血迹。 她见到他来只淡淡一笑,“你一点儿都不像你父王,倒是像你伯父多些。不,倒是比你伯父还有出息些。” 世人皆传当年的明德公主,如今的太皇太后是想学武曌的,奈何没有此等能力。后来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有勇无谋,一个胆怯懦弱。在她看来皆不能成大事。她便只好选了一个,又舍弃了另一个。 赵时安攥紧了手里的剑,抑制住想要将她一剑刺死的冲动,问了一句:“你便是这样做母亲的吗?” 她像是毫不在意地抚平衣角的褶皱,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母亲?我要守的是燕朝的江山,其他的都不重要。时安,你既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竟然不懂吗?” 说罢,也不理会赵时安愤怒的眼光,有些可惜地打量着他,继续说道:“你若自小养在我身边,一定会长成一个出色的帝王。” 赵时安冷笑一声,“不必替我操心!倒是祖母,走到今天这一步,就不后悔吗” “后悔?成王败寇罢了。况且如今燕朝也算后继有人,我哪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些宫女太监你也不愿放过?” 她看着地上躺在干涸血迹中的尸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他们要逃,我偏不叫他们如愿。昨日他们还殷勤地伺候我呢,今天就要卷走这宫里的金银珠宝。时安,你觉得,我能叫他们走吗?” 说完,她便要拔出藏在袖里的匕首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赵时安眼疾手快,大跨一步劈手夺下匕首,将她一掌劈晕。 “输了就想寻死吗?哪有这等好事!把她就关在这宫里,叫她日夜对着我父王和母后赎罪!” “是!”身后两名侍卫上前拖着她往后殿去了。 赵时安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陛下,陛下。”张忻低声唤道。 赵时安从回忆中脱身而出,眼前就是长乐宫的宫门。一直以来都精心养护着,瞧着跟两年前一样金碧辉煌。 “陛下,该下辇了。”张忻提醒着。 “嗯。”赵时安推开张忻扶他的手,自己走进了黑漆漆的宫殿。 他挥手屏退了殿里跪着的宫人太医,殿门缓缓合上,只从窗户外面透进来一丝朦胧的月光,照亮了一方床榻。 她老了,仅仅两年时间,她的头发全白了,形容枯槁,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见他来了也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被子,用力瞪大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已是灯尽油枯之兆。 “祖母不敢点灯,是怕见到我父王母后的脸感到愧疚吗?还是心虚?”他慢条斯理地点燃床前的一盏矮灯。 矮灯昏暗的光照亮了床榻对面墙上的两幅画像,一副是他的父王赵朝,一副是他的母后。赵时安转身看着两幅画像,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来,“朕三岁便没了父王和母后,实在是记不起他们的模样,这还是朕费尽心思才找到当年宫里的画师给画的呢。” “祖母,你觉得他画得像不像?”赵时安回身走至床前,见她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惊恐,没有半点当年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时那幅风光的样子。 “朕倒觉得很像,朕的额头最像父王,眼睛最像母后。” “朕都忘记告诉祖母了,朕的伯父,祖母的大儿子,燕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已经叫朕五马分尸了,还塑了跪像,就立在朕的父王母后的合葬墓前,往后天天给他们赔罪。祖母,你这是什么模样?好歹也算是入了黄陵,不亏待他。” 榻上的人急促呼吸了几下,挣扎着想要说话,却吐不出一个字。 “张忻!”赵时安高声喊道。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 “奴婢在。” “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换一批,叫太医院好好给太皇太后调养身子。” “是……陛下,是回宫还是?”张忻迟疑道,此时已近亥时三刻,再不能不歇息了。 “去宣室殿吧。” “是。”张忻应道,上前给他披了一件狐裘。 到了宣室殿,张忻要留在左右伺候,赵时安叫他添了茶水就下去了。 卫云律又从房梁上飘下来,“你为何要对她说那样的话?哪有什么五马分尸?哪有什么跪像?” “想叫她后悔罢了,看她这副模样,怕是临死前还是不悔的。”赵时安说道。 殿内沉默良久。 卫云律转头说起另一遭事来。 “去年太皇太后身子还不错的时候,有一日臣躺在长乐宫的屋顶晒太阳。听到她对贴身宫女说,她至今怨恨太上皇没有将皇位传给她,明明她那个皇长兄只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还说如今燕朝亡了,太上皇知道了肯定会后悔。”卫云律笑得有些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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