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讲义气。”赵时安笑了一声,“那位郡主如今是生是死没人知道,想不想叫朕帮你查一查?” 穆浮生手中的茶盏险些泼出茶水,她将一口未动的清茶放在桌上,又低垂着头,“不必了,多谢陛下费心。” 两盏茶一碗被饮了一半,一碗还是满的,茶叶都打着旋儿沉入杯底。 窗下的刻漏又换了一个时辰,赵时安起身往床边走去,日子还长,他愿意慢慢来。 他兀自掀开被子坐到床边,伸手灭了两侧的烛火,只留下床头一盏矮灯。 他挑了挑眉,俊美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柔和,“怎么?你不过来吗?” 穆浮生脱下寝衣外的兔毛披风僵着身子走到床边,规规矩矩躺下,两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若说从前的穆浮生是一只傲气的凤凰,此时便像一只惊慌的兔子,被笼罩在赵时安的身影下。 赵时安看出她的不自在,伸手将穆浮书推进床里面,也不看穆浮生的表情,灭了蜡烛躺下,硬邦邦说了句:“朕习惯睡外侧。” 赵时安身下躺的这张床极大,两人中间的距离宽到可以再塞下几个人。 凌晨时殿外刮起了风,赵时安睁着眼睛背对着穆浮生愣神,迟迟没有入眠。 当年穆浮生不告而别,云埋山上的小竹屋在一天忽然人去楼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向她表明心意。 此时人就躺在他身边,赵时安感到无比安心,只是心如擂鼓,吵得他自己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树叶簌簌作响。赵时安这才想起来起身关上了那两扇窗,回来的时候看到穆浮生蜷着身子面朝床帐里面睡得正熟。 他平日里不喜人伺候,殿内便没留人守夜,一般关窗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 “你不说这几年去了何处,做了何事,朕便不再问了,朕只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朕身边。”他轻声说。 明明他离床还有几丈远,知道穆浮生已经睡着,却还是只敢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给自己听。 赵时安轻轻躺到床上,往里面蹭了蹭。他想伸出手搂她,却有些无从下手,只好侧着身子,躺得离她近了些,又伸出一只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钻进他的鼻子,他感觉手掌的下的身子轻微动了动。 赵时安屏住气凑过去看了看,发现穆浮生没有醒来,便松了口气,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背对着他入眠的穆浮生在他睡熟后便睁开了眼睛,直直盯着黑黢黢的床帐,快天亮时才闭上眼睛。 次日赵时安醒来时发现穆浮生正躺在自己怀里,两扇轻如蝶翼般的睫毛紧闭着,两颊上附着一层薄红。穆浮生的脸正压着枕头上金线密织的并蒂莲,恬静的脸庞叫他心动不已。 赵时安红了耳根,他轻轻托起穆浮生的头放在另一只枕头上,轻手轻脚起身,止住了要开口说话的张忻。 赵时安长着手臂叫几个太监换朝服,替他整理冕服下摆的小太监是个陌生面孔,他这才注意到几个端水的,伺候梳洗的太监宫女都换了人。 晨起外头天气雾蒙蒙的,天上流动着厚厚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便要落下雨。赵时安心情极好地上了早朝,没跟几个顽固的老臣计较。他下朝也没去宣室殿,兴致冲冲地急急回了温室殿,却发现穆浮生已经走了。 张忻看出他的失落,开口道:“陛下,穆美人回宫前给您留了早膳。” 赵时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是什么?快呈上来!” 张忻亲自将穆浮书临走时熬上的百合粥端上来,赵时安也不嫌烫,舀起一勺便塞进嘴里,烫得他龇牙咧嘴,仿佛还是当年云埋山上的小孩,半点没有当皇帝的威仪。 这碗略有些朴素的粥很甜,是当年穆浮生常给他做的味道,许是许久没做过,还略有些焦糊的味道。 赵时安觉得,或许穆浮生已经默认了他知道她的身份。 赵时安喝了心上人亲手煮的粥,喝药是也没计较,还多吃了一块儿糖。他叫张忻把宣室殿的折子搬到了温室殿来批。 今日有些冷,屋里的炭火被张忻挪到桌案不远处,桌上花瓶里斜斜支棱着张忻新采的红梅,梅香悠悠,却不及昨夜床榻上的茉莉香。 赵时安在小山一样高的折子里挑挑拣拣,将请安的废话折子扔出来,用朱笔批了几本京城防卫的折子。 张忻从外头进来禀报,丞相袁奉求见,顺便给他添了茶水。 原本温室殿是不接见外臣的,但他向来随意,便叫袁奉进来了。 袁奉被张忻引进来,冲他端端正正行了礼。 赵时安给他赐了座,笑道:“袁相有何事?” 袁奉见他今日心情不错,暗自松了口气,恭敬回道:“回陛下,是冯太尉一事。冯太尉身体已然大好,只是年事已高……想要卸去太尉一职。这是奏折。刚刚递上来的,臣便送进宫来了。” 站立一旁的张忻将折子呈上去,赵时安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便扔在一旁,“他那个儿子,冯哲,可上任了?” “回陛下,还未曾,兵部的任书明日便批下来。” 赵时安示意张忻取了新的圣旨给袁奉,对他说道:“那便叫他不用上任了,将他派去协助晋宁王吧!冯苍不是叫他儿子多历练吗?那便叫他去战场上历练!袁相,现在便拟旨!朕允了他辞官,这太尉之位,便交给卫云律吧!” 袁奉大惊,“臣斗胆一问,陛下此举是为何?” 赵时安冷笑一声,“他这是对朕的手段不满呢,这两年朝堂内外除了几个有些迂腐的和几个老实的旧臣,朕换了个遍。他倒是同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感情深厚。” 袁奉一脸为难,“这……卫统领身在暗处,怕是……” “卫云律怎么了?两年前也是他跟着朕领兵杀进京城来,朕觉得他最合适。” “臣可没答应。”卫云律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他神出鬼没地从屋檐上飘下来,同赵时安行了礼,又问候了皱着张脸的袁奉。 “不答应也是你的,你那暗卫营,不是已经找好接替你的人了?卫卿,朕知你抱负不在暗卫营。” 赵时安慢悠悠抬头看向吊儿郎当的卫云律,笑着说:“两年前不少人看着你同我一起闯进宫门呢。” 卫云律笑了笑,轻叹一声:“还是陛下知臣心啊。” “朕本想着让他多忙几年,谁想到他自己这么迫不及待。拟旨吧,袁相。”赵时安对着袁奉道。 袁奉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知道赵时安是早有此打算。冯苍虽然战功无数,也是前朝之事了,此时怕是想明哲保身,这个时候将他儿子派去历练几年回来给个不大不小的军功也不会落人口实。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依着赵时安的意思拟了旨,等会出宫便要亲自带着圣旨去太尉府宣旨。 卫云律收起来平日里那副随意的样子,郑重地给赵时安行了跪礼,“臣谢恩!日后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画像的事还请陛下宽限些日子。” 迷茫的袁奉抬起头,“什么画像?” 赵时安轻咳一声,跟卫云律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实话,“无事,二位爱卿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
第6章 = 次日上朝时,卫云律身穿官服站到了武官之首,后边不少人趁着赵时安没来凑成一团窃窃私语。 消息灵通的朝中大臣已然提前知道了此事,大多见怪不怪。只有顽固的王御史板着脸站出来,一脸悲痛,在大殿中央痛斥赵时安的残忍手段和兔死狗烹的行为。 殿中空旷,只有王御史声色俱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唾沫都溅到了殿中的玉阶上。王御史到底年纪大了,说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扶着腰喘气。 底下站着的齐齐两排官员除了袁奉和卫云律都是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惹恼了赵时安。 赵时安极有耐心地等着王御史喘完了气,贴心地给他赐了座,还叫张忻上了茶水。 这可是燕朝自建朝以来头一份儿的恩宠,大臣们一个个傻了眼。 王御史被张忻贴心地扶到黄花梨还垫了金丝软垫的椅子上坐好,端着温热茶水的手微微颤抖。 赵时安漏出点笑意,“王卿怎么不用茶?今年南边儿新上的贡品,不尝尝?” 王御史七十好几的人了,刚刚说完好大一通话已是筋疲力尽口干舌燥。皇命难违,手中的茶汤颜色碧绿,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若在平日他定要叹一句好茶,但现在他只觉得这茶如穿肠毒药。但皇命难违,他只好闭眼端着茶送进嘴里。 张忻在一旁接过茶盏,又用帕子亲自给王御史擦了被茶水打湿的雪白胡须。 “王卿还想说什么?”赵时安掀起眼皮看着他,一双墨色的眼眸中藏着帝王的威仪,透过冕旒都令人胆寒。 王御史颤颤巍巍站起来,朝赵时安费力地行了礼,又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老臣……无话可说。” 赵时安一双眼轻飘飘扫过底下一个个如惊弓之鸟的大臣,“冯卿自行辞官,朕容许他在京城养老。还有谁觉得不妥吗?” 殿中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应赵时安这个话。 “没意见便散了吧。”赵时安随性极了,下朝也没摆什么皇帝架子。 留下殿里的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王御史更甚,他带着必死的决心将一盏茶喝了个干净,连茶叶都没留下,嚼了吞下去,他还以为自己刚才便要毒发身亡呢。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对他恭维的同僚笑了笑,莫名生出点儿愧疚之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燕承帝留下他,是看重他,是他自己没拎清楚。 他长叹一口气,走出殿门,如今的新燕国力强盛,百姓富足,进犯的胡人不足挂齿,想必再过几日便有捷报传来,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赵时安可没这么感慨,他自觉终于了却了一桩大事,心情十分愉悦。 赵时安路过太液池,几个宫人正扛着锄头移栽几颗花树。几株品相极好的桃花叶子碧绿青翠,几个刚冒出来的花骨朵儿在其中躲躲藏藏。 三月底四月初,朝中按照惯例去春猎,赵时安想了想,正好能带上穆浮生去赏桃花。 围场后面便是一片桃林,里头还坐落着皇家山寺莲花寺,听说求姻缘极灵,到时候他也带着穆浮生去挂个开过光的木牌,保佑他们可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赵时安心里喜滋滋盘算着,回了温室殿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天气稍微热起来,殿内已经不燃炭火了,靠着厚重的墙皮便能保温。 他耐着性子批完了几本要紧的折子,将张忻叫进来,一脸不乐,“穆美人今日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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