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大红色的襁褓布,不论是料子还是花纹,都精致华贵,不是彼时还处于贫穷之中的农夫家能用得起的。 严婆子沉默良久,方说:“这是你被抱回来的那一天,裹在你身上的。我看着料子好,舍不得扔,就留了下来。” 阿景微微叹气。 那个女婴应是身份矜贵,连贴身用的襁褓,都如此精细华美。 可她遭受的一切,都与“高贵”二字有极大的出入。 当年之事,显得愈发复杂了。 但愿她可以找到真相。 苍寻琴什么都不知道,起初是一头雾水,最后,竟慢慢地在脑海中编织出一个朦胧的故事,断断续续地将阿景的人生片段拼凑出了一些。 实在离奇。 许良辰将第二个花环塞进阿景的手中,他的眼角爬上了红色的血丝,薄唇紧抿。 他对她的过去一直很好奇,却从未深入探究过。 他尊重她的秘密、也尊重她心底隐藏的痛苦。 然而,她遭受的一切,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残忍。 他的女孩,从生命的最开始,就被命运抛弃了。 许良辰将帕子和襁褓布一并收起,塞给了谢同舟。 他拉起阿景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第85章 情衷尽诉 阿景一手拿着许良辰给她编的花环和来不及戴上的面具,另一只手被他紧紧攥住,炙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来。 她感受到了他的焦躁,乖乖地被他拉着走。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飞快。 她刚刚习惯走路,只能回握住他的手,小跑跟上。 经过马车,车夫靠在马车门上打盹。 许良辰没有上马车,而是拉着阿景从马车旁边走过去,去往一个陌生的方向。 他的心里没有目的地,他只想带阿景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走过狭窄的田埂,穿过湿冷的密林,最后,许良辰在一个山洞里停下了脚步。 他按着阿景的双肩,将她抵在干燥冰凉的洞壁上。 他无法按捺自己汹涌的感情。 “阿景,从你面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你就知道你正在面对什么,对不对?!你一直拥有婴儿时期的记忆,对不对?!” “你被关在那个畜生准备的笼子里、总共度过了多少年?是整整十三年,对不对?!” “你是什么时候被下毒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写字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他的声音已经颤得不成样子。 他曾经说过,她必须要有所保留,心中必须要有一块净土。 这片净土无需对他开放。 他正在背叛他自己说过的话。 理智不复存在。 血淋淋的现实在剜他的心肝。 只要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从一生下来就在面对绝望,许良辰的心都要碎了。 阿景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双腿,轻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许良辰松开她柔软瘦弱的肩,将额头靠了上去。 他摇头。 不需要她开口,他已经猜出答案了。 中了那么多致命的奇毒,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尚还在襁褓之中,就被奴隶商人捡到。 从婴儿时起就被一直关在笼子里,却会写字。 长久不和人交流,刚刚恢复言语能力,就能流畅地和他说话。 一点一滴,串联起来,答案便能水落石出。 被下毒的人不是阿景,而是一个女婴。 她已经死了。 而他喜欢的姑娘,只是一缕魂思,她占据了那具尸体,又重新活了过来,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面对绝望。 许良辰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 他去地下黑市的目的,是寻找一个奴隶,去侮辱她、伤害她。 他想要丢掉心中所有的善念,成为一个纯粹的恶人。 那些欺辱阿景的人,他们是肮脏的、邪恶的。 那他呢? 不也是一样? 许良辰抬起头,看向阿景。 一双墨眸含着满满的心疼,蓦地滚下一颗热泪,砸在她的面具上,顺势滑下去,连同他的整颗心,一起落在她的手掌心里。 阿景亦深深地看着他。 少年的泪珠在眨眼之间接连滚落,如同朦胧的雨天,从寂寞的屋檐上滴下来的雨珠。 它们照映着世间的多少风景,一滴可看尽万象。 高傲如许良辰,他的一滴泪,又诉尽多少情衷…… 阿景弯起嘴角,声音微哑,“公子,你不喜欢我哭,我也不喜欢你哭。” 明明与他近在咫尺,却仍是寂寞难耐。 她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许良辰猛地将她抱在怀里,贪婪地收紧双臂。 阿景快要不能呼吸,却甘之如饴。 如此,便安心了,也不寂寞了。 许良辰的泪似是止不住,热热地流进她的颈窝,淌过她的心口。 阿景喟叹一声,小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她有些得意地说:“别难过,上天从我这里拿走的,已经全都弥补给我了。它弥补我太多,以至于付清了这笔账,还有的找呢!” 能遇见他,是三生有幸,足以消弭一切苦难。
第86章 销魂一吻 许良辰搂着阿景纤细的腰肢,力道略微放松了一些,免得她一会儿喘不过气来。 他亲吻她的颈侧,唇瓣感受到她脖颈的柔软与甜蜜,舌尖却品尝到他自己泪水的苦涩。 双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他说:“阿景,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想听。” 阿景被他亲的有点痒,偏头躲了躲,却仍是赖在他的怀里不肯离开。 真的好温暖。 “你说过的,我可以有所保留。” 许良辰重新将她搂紧一些,“我出尔反尔,又不是第一次,我说的话,没有任何价值。” 他想和她一起承担。 如果她没有喝下命运的苦酒,他会替她喝完。 既然她已经喝了半杯,已经发生的一切无从改变,那他就分走剩下的那半杯,在以后的日子里和她同甘共苦。 阿景沉默。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 现在,她不会这么做。 因为她已经清晰地知道,许良辰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很强大,心却很脆弱。 他深深地理解世人、共情世人,屡屡为之伤感、痛苦。 世间疾苦、丑恶,都令他难以消受。 她的少年并非嗜血嗜杀,他的欲望尽是伪装。 是他的感情太丰富,冲破了他可以承受的容量,所以他才总是焦躁愤怒。 丑陋的现实背弃了他美好的理想。 他爱世人,所以才恨世人。 比起这个脆弱的少年,她更看得开,所以她要保护他的心。 她不想他为了自己那么难过。 阿景久久不说话,许良辰便低头在她的下巴上轻咬了一口,以示催促。 阿景直直地看着他,反问他:“那你呢?你愿意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吗?你愿意让我知晓你的一切痛苦吗?” 许良辰僵住,搂着她的手松了松。 往事不堪回首。 他的丫头很善良,总是多愁善感,他不想把那些沉重的过往压在她的身上,让她难过。 阿景顺势推开他,转身在山洞中找了一块大石头,将手上的面具和花环暂时放好。 把手腾出来,才能更好地拥抱他。 她回到许良辰的面前,微微踮脚,替他拭泪,随后搂住他的脖子,将唇瓣送上。 她的吻技可是提高了一百倍呢…… 销魂一吻,或可消愁…… 阿景主动献吻,许良辰便弯下腰,去回应她的热情。 舌尖的苦涩被涌入的甜蜜融化消散。 她这样软,这样甜,眼神这般专注,同时又带着些许迷离,惑人心魄。 胸口盈满的痛苦被她轻松化解,渴望逐渐取代了理智。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从哪儿学的? “嗯……” 许良辰极力克制,将她推开。 两人才分开一些距离,他又立刻重新将她抱住。 “你来了月事,这里冷,我带你回客栈休息。” 他终于恢复了平静。 阿景不说话,抱着他,在他胸口多靠了一会儿。 “我们回家吧,明天就启程,好不好?”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去的地方也很遥远。 雪云崖,甘雨堂,明月国…… 她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的。 在那之前,她想回他们的小家,让彼此的心都歇一歇。 “好。” 他答应过她的,要带她回去捡破烂。 —— 苍寻琴和谢同舟一直在马车里等他们回来。 他们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距离许良辰“一个时辰之内不许开口说话”的命令,早就超过一个时辰了。 谢同舟却难得保持了沉默,静静地看着面露倦色的两个人。 阿景将许良辰编的第二个花环递给苍寻琴,“表小姐,借花献佛,请你笑纳。” 苍寻琴微怔,接过花环,“谢谢,它很漂亮。” 阿景很高兴她收下了。 这是自己的心意,为的是感谢她不远千里替自己送来了珍爱的兔子灯。 若她是个好人,便是礼尚往来。 若她不是,也算自己还清了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至于公子,他欠苍寻琴的,要等到了雪云崖,才算还清。 许良辰亦是对表姐浅浅一笑,眼神真诚,没有半分阴阳怪气。 只要苍寻琴愿意,大家都可以是朋友。 他和阿景,都给过她机会了。
第87章 不曾相见,何时别过? 三月初四,一早。 许良辰和阿景在掌柜的目送下离开了烟花镇的客栈。 掌柜看到他们的变化,很欣慰。 什么兄妹情谊,什么腿脚不便,那都是借口。 这已经是这两个年轻人第三次入住他的店。 少年总算负起责任,不再自称是少女的哥哥。 少女也总算不再娇气地要少年抱,开始自己下地走路。 他估摸着,下次再见到这两个人,说不定,他们的感情会得到双方家人的认可,这位姑娘可以把面具也摘掉。 临走的时候,许良辰直言,不愿意招待苍寻琴和谢同舟去自己的小木屋,让他们留在客栈等候。 他这般说,谢同舟也不会硬要跟着,只问:“师兄要去多久?” 许良辰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限,只说:“很快。” 他只是回家歇一歇,并不打算长住。 不能再挑战师父的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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