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越过了萧鹤棠,把他身后柜子上的盒子拿到手的东月鸯,“这个还你。” 萧鹤棠:“……” 即便会错了情,萧鹤棠也不显尴尬,他神态自若地拧过身,回头看着东月鸯,哂笑着意味不明地上下扫了她两眼,没马上接她手里的东西,说:“你知道认识你的人背地里都叫你什么吗?” “说你是块又臭又硬的臭石头。” 东月鸯似毫无反应般眼也不眨等萧鹤棠说完,一直保持着递盒子的姿势不变,要坚持等他拿走。 东月鸯没发脾气,萧鹤棠盯着她良久,轻蔑一笑:“你可真是个榆木疙瘩。” 他把东西从她手里抽走。 萧鹤棠打开盒子看了以后神情一收,情绪很淡地问:“这是什么?” 他明知故问,盒子里装的是她之前收拾出来一对御赐金玉镯,用的上好青白玉,真金绕线镶的镯子,接线口吊着小鱼莲花形状的金吊坠,是他们成婚当时萧老夫人拿出来给她的。 东月鸯说:“祖母说这是你娘在世前留下的传家宝,她交给了我,等以后再传给后来子孙,但眼下这种情况已经用不到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萧家,这个先还你,你拿去吧。” 这已经是她所拥有的东西里面最贵重的了,宫廷所制,帝祖所赐,还给萧鹤棠,萧鹤棠就不必再防贼一样防着她把其他贵重之物带走了吧。 谁知在这一刻萧鹤棠用一种难以懂得的眼神看着她,目光里的凉意宛若寒夜凝固的冰晶。 气氛在这时非常古怪安静。 随着萧鹤棠的猝然起身,东月鸯整个人担心地后退了步。 看到东月鸯怕了自己,以为他会打人一样,然而萧鹤棠冰冷的愠怒只出现在那一刹那,他很快收敛,拿着盒子从东月鸯面前走开,他迈开步子,在离开时又停了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对东月鸯说:“你很好,东月鸯,你是我见过最不知好歹的,但愿你这辈子都能这么洒脱。” 在走过屏风处的桌案时,萧鹤棠眼风一扫便扫到了那上面今日签下的和离书,一式三份,他冷冷看了一眼,话不多说袖尾拂过桌案,卷起和离书走了。 东月鸯感觉得出萧鹤棠像是被她气到了,可是她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为什么还要生气?他现在生的气,可远不及她上辈子受的千万分之一。 走到刚才萧鹤棠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东月鸯把他没喝的茶倒进嘴里,不得不说刚才她还是被萧鹤棠的反应吓到了,他刚刚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气势让人悸动到心率都快停了。 夜色过半,东月鸯和婢女收拾了许久才暂停歇息,“明日再整理吧,你们先去休息。” 婢女们退出去,并将房门关上,留东月鸯一个人在卧房内喘口气,她走到外间站了一会儿才发现桌案上的和离书不见了。 “我的和离书的签文呢?你们看见了吗?” 她追出去问,两个婢女乖顺且疑惑地摇头,“和离书一直是夫人自己拿着的,我们没碰呀。” 和离签文还是挺重要的,没这个双方签字的文书,怎么证明东月鸯现在是独身? 婢女们都说没瞧见,东月鸯想起今天的屋子除了她和下人就只有萧鹤棠来过,难道是之前他就把文书拿走了? 时辰眼见着很晚了,东月鸯想了想,干脆还是明日再去找萧鹤棠问问,是不是他拿了。 就是不知道明日一早他还在不在府上。 一想到临走之前萧鹤棠还要搞这么一出,东月鸯心绪感觉都不太好,不过精力耗尽,想想自己很快就要去望天城与父母团聚了,在床上躺下后睡得倒也挺香。 翌日天亮,在婢女伺候下东月鸯梳妆洗漱更衣后,吃完了早饭去问了萧府的下人了,预料中的结果和她想的一样,这时萧鹤棠已经不在家了。 东月鸯:“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看门的下人说:“这,郎君不曾交代。” 按照习惯,萧鹤棠一旦出了门,多则一两月,少则八九天才回来一次,东月鸯可等不起他,她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 不过东月鸯也有办法,萧鹤棠若是拿了她的,她就把他的那份拿过来。 打定这个主意,东月鸯想好了今日要做什么去。 庸都郡有个很大的镖局,不管是运人还是运货都颇有规模,东月鸯回望天城的行李不少,需要人护送,萧老夫人还说要萧鹤棠送她一程,东月鸯看此情况,却是不敢劳烦她这个前夫的。 她宁愿多花些银钱,也不愿老对着那张嘴脸。 到了镖局,东月鸯被领到私密安静的一角商谈如何行运物品。 负责接待她的是个年长稳重的女掌柜,很会待客那一套,桌上摆满了样式精致的茶点,亲自给东月鸯倒水,“夫人请喝茶,今日我手上就只招待你一位贵客,时间有余,咱们尽可慢慢谈。” 东月鸯此去路途较长,但也没那么远,要价以及之后的花费不少,女掌柜自然优先照顾这条大鱼。 自从上辈子生过病后东月鸯便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她婉拒了女掌柜的好意:“我近些日子身子不好,茶就不吃了,性寒,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东月鸯肤色白皙透亮,气血泛红,眼珠乌黑如墨玉一样,看不出哪里不健康,但雇主是客,说什么就是什么。 女掌柜识趣地笑笑,顺畅地接下话茬:“那不知夫人想我们镖局帮你做些什么?” 东月鸯道:“我要你们护送我去望天城,越快越好。” 女掌柜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望天城?那里的路如今可不大好走。” 东月鸯不懂其中规矩,问:“怎么了,去不了?” 女掌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似是在谨慎思考去望天城一趟的路程的得失利弊,“不,也不是……” 东月鸯以为是钱财方面的问题,她大方道:“我只去一程,只要将我平安送到,回来的车马费我也一并替你们包了,另外再给一袋金砖做谢礼。” 东家做生意,那也是有钱的,东月鸯出得起。 似是那袋金砖起了效用,女掌柜眼底的犹豫被压了下去,她很快又笑着道:“行,我们行镖也有十来年了,望天城都去不了,那这镖局也不用开了。” 几番商议后,女掌柜准备起身:“我去拿契约来,夫人待会签个字画个押,咱们这比交易就算成了。” 东月鸯点点头,她无意抬眸扫了眼四周,在看到一个未曾预想的人影后,眼珠缓缓凝聚成焦点。 “等等。” 女掌柜顿住,回倾着身子疑惑地看着东月鸯。 东月鸯在紧盯着不远处和一道背影说话的蓝色影子,那人她认识,是给她上辈子问诊治病开方子的大夫。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病一直不好,应该是找错了大夫,这人或许是个庸医,要不然不过是一个风寒,怎么缠着她到死?那段生病的日子,东月鸯想起来就寝食难安。 她开始也不是没得救,就是每当她以为好转的时候,这病总是会恶化,吃的药有时见效有时又不见效,就这样反反复复,拖垮了她的身子。 想起上一世躺在卧房里孤独残喘的一幕,东月鸯脸色渐渐晦暗下来。 蓝色衣服的大夫与人说完话准备要走了,他对面背对着东月鸯的人忽然转过身,熟悉的脸朝着一个走过来的妇人巧笑,“……娘。” “柔臻。” 东月鸯心率慢慢加快,她轻声问:“那是谁?” 女掌柜两边张望,见雇主脸色奇怪,以为是碰见了熟人,“那位呀?那是祝家的主母和千金,另一位是回春堂的大夫,也是祝千金的舅舅。” 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看样子祝柔臻和给她诊病的大夫不仅认识,还交情匪浅,要不是今日凑巧碰见,东月鸯怕是两辈子都被瞒在鼓里。 可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既然祝柔臻和大夫是亲舅甥,那为什么在上辈子,她来探她的病,祝柔臻跟大夫二人却好像第一次见一样? 东月鸯想着其中蹊跷不禁微微出了神,一直到女掌柜唤她,她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而这时祝柔臻跟她娘已经走了,大夫也不见了。 女掌柜正拿着契约文书奇怪地看着她:“夫人,这契约还签吗?” “签。”东月鸯回过神答应道,目光落在文书上,不管她怎么想,眼下还是先办完正事再说也不迟。 镖局的事情搞定了,东月鸯与他们约好了上门取押行李的事宜以及出行的日期,也就是他们下一趟走镖的时候,东月鸯就要离开庸都郡了。 临行前,东月鸯想着望天城的亲人,趁此今天出来一趟,干脆还去街上采买了些礼物给他们带去。 在采买时,她短暂地忘却了那些不虞,甚至等到了晌午过后才慢慢地从大街上回去。 东月鸯回到萧府,让人先把她买回来的礼品送回她的院子里,她还买了食尚局新出炉的糕点打算给萧老夫人送去,顺便打听打听萧鹤棠的踪迹。 他拿了她的和离书还没还回来。 就在东月鸯以为萧鹤棠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出现的时,这种时刻不应该在家的萧鹤棠,竟然现身在途径后宅的小路上,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道身影,就在不久前,东月鸯还曾凑巧见过。 正是陪同母亲去过镖局的祝柔臻。
第7章 虽是冬日,小路上也是绿枝遍地,石头上紧挨着一小簇苔藓,池塘中锦鲤游蹚,如此美景那边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亦如画卷一样。 东月鸯果断停下脚步,没有冒然上前打扰正在说话的萧鹤棠和祝柔臻。 准确地说,是祝柔臻一直在不间断的开口,萧鹤棠在旁边站姿慵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浅笑安静地听着,不催也不烦,对面的人身形俊朗高大,宽长的肩背却有着介于成人和少年间好似削薄了的清爽之气,就像萧鹤棠永远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少年郎,在不见晴日的昏暗天,隔着距离都能闻到萧鹤棠身上那股独属于他的懒洋洋的太阳的味道。 东月鸯想起他为什么在学府时就已经名声大噪,引一些闺阁中的莺莺燕燕喜欢,就是像现在,他似乎对除她以外的姑娘都非常有耐心和客气,客气中又夹杂着一分矜持和疏离。 这样的姿态不仅不惹那些姑娘们恼,反而对他迷恋有加,趋之若鹜,而年少时萧鹤棠大概谁都可以围在他身边,他不说做得到雨露均沾,却从没疏忽过找他聊天的人,哪怕不认识只是漫不经心地应和两句,对方都能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上天给萧鹤棠的太多了,家世相貌才能资本,无一不是最优,无怪心思深沉的祝柔臻会喜欢他,同样是这世上的凡夫俗子,某些人似乎生来就适合迎接众生喜爱,可以说是非常之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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