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疑惑地问:“你要做什么去?典了还是当了?” 萧鹤棠微笑:“换钱。” 萧老夫人的愕然不过出现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她见过大场面,谨慎地打探萧鹤棠此举的真实目的,“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家里月例不够你用了,还打上库房的主意了,你该不会……?” 萧老夫人欲言又止,东月鸯在旁听着,明白她未说完的含义,是想问萧鹤棠是不是去赌。 据她所知,萧鹤棠行事一贯不听旁人的,他有自己的主张,但要说去赌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兴许在其他方面是个败家子,赌这种恶行萧鹤棠从来不沾。 因为他说不好玩,家业都没玩儿没了,以后怎么做他的萧大少爷,矜贵郎君。 面对打听,萧鹤棠显得运筹帷幄,反而劝萧老夫人:“祖母就别多问了,不方便,我自有用处。” 萧老夫人对萧鹤棠有种盲目自信,这是她子孙里最特别的一个,尤其家中夫婿儿子去世,萧鹤棠成了这家中唯一的男丁,他说什么,萧老夫人很少有反对他的决定。 “你可思量好了,凡事三思而后行,我跟张管事说一声,钥匙晚间过后,你自个儿去账房里领。” “那就多谢祖母。” 萧鹤棠跟萧老夫人短短聊了几句话也不走,继续待在原地玩弄雕饰摆件儿。 话题又重新来到东月鸯这,萧老夫人手亲昵地放在东月鸯的膝盖上,拍了拍,“你找的那个镖局妥当吗?叫什么?我派人去打听打听,你可别上当了,还是等我打听清楚再走吧,多陪陪我这老婆子。” 东月鸯:“也不是立刻要走,还有两日呢。” 萧老夫人嗔她:“两日还不快?你在跟我耍花腔呢,我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些流民,打算聚在庸都郡过冬呢,还有更多无家可归地在路上,可别冲撞了你。听话,等开春了,祖母和一道去望天城一趟,我也许久没出门游历游历了。” 东月鸯这时候只有做一个鹌鹑,不吱声不拒绝,全凭最终结果。 她这样子萧老夫人也很无奈了,又不想逼她,“你啊,罢了,还有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这时秋菊进来传报,“老夫人,大姑娘带祝娘子来请安了。” 大姑娘就是秋菊口里的萧蒹葭,东月鸯知道她走后,祝柔臻肯定会借着萧蒹葭接近萧老夫人,不惜一切代价嫁给萧鹤棠,但她还不想亲眼见到这种场面。 东月鸯借口道:“祖母,我先回房整理东西了。” 萧老夫人颇有不舍:“这就要走了?那祝家的小娘子和蒹葭玩得好,你也认识,不留下来一块说说话?” 东月鸯摇摇头,她现在既不想跟祝柔臻玩也不想跟祝柔臻说话,尤其在这一世发现端倪后,东月鸯起了身,却没立刻踏出去,她想起来祝柔臻的所作所为,说:“祝娘子未婚,我与她向来说不到一块去,还是让大姑娘招待吧。” 她还道:“总听蒹葭说,祝娘子一直想寻个她喜欢的良人,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寻到了没有,这回过来,应该是请祖母帮她掌掌眼介绍良婿的吧。” 东月鸯这番话不算捏造,萧蒹葭确实说过确有其事,只是每次说要请萧老夫人帮祝柔臻相看时,都被祝柔臻装聋作傻拒绝掉了,概因那时东月鸯和萧鹤棠还没离婚,现在再提,祝柔臻应该不会再拒绝了。 东月鸯不是要成人之美,而是虽没证据祝柔臻和她病死有关,但也不想让祝柔臻跟萧鹤棠顺顺利利在一起,萧老夫人定然不会想到祝柔臻对萧鹤棠有意思,反而会提及其他青年才俊。 就这样让祝柔臻膈应下也好,还有萧鹤棠,东月鸯这次没有避让地和突然又看向她的萧鹤棠对视。 她眼神清冷而又轻厌地从他脸上挪开,希望他有自知之明,识相地就快把和离书还回来。 和萧蒹葭祝柔臻错开时间从萧老夫人的院子里出去,东月鸯绕了另外一条小道回房。 不想背后一直有个人在跟着她。 东月鸯忍无可忍攥紧了帕子,回头瞪向那个修长如竹,黑发黑眼慵懒可恶的人,萧鹤棠站在离她不远处,神色平淡而冷漠地开口:“你不必瞪我,和离书的确是我拿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悔过没有,是不是铁了心要走,但凡你有半个字后悔,我都可以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只要东月鸯低头,说她不想和离了,一切雨过天晴,都还来得及。 东月鸯的沉默代表了无声的执拗。 萧鹤棠低声冷笑:“我好心提醒你,最近世道不太平,你最好慎重想想。” 萧鹤棠以为这样就唬得了她,东月鸯松开紧抿的唇,“明日之前,我要见到和离书,不然我就不要了。” 不要了都要走,可见这份决心。 萧鹤棠淡淡看着东月鸯,眼神里是她猜不透的复杂情绪,“我给你机会了。” 是你不珍惜。 东月鸯自动为萧鹤棠填补上后半句,她在风里仿佛听到了由萧鹤棠对她的失望组成的叹息声,犹如被撞了一下,眼前的萧鹤棠渐渐变得模糊,换成了他们彼此年少时的模样。 成亲前两个月。 当时东月鸯和萧鹤棠的婚事定下来,震惊四座,好多人都不信萧鹤棠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哑巴”,就算明珠蒙尘,东月鸯也和萧鹤棠差太多了。 是家世阶级差太多了。 她个商户之女,几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成为官太太,如鱼跃龙门,带家里人改头换命。 来祝贺的宾客都在感叹她命好,家中喜事要办宴请,萧府应酬不完,萧蒹葭也要顶上招待客人,她负责年轻和她年岁相仿的女眷,东月鸯作为当事人之一可以不用抛头露面。 那天不管是萧蒹葭还是萧鹤棠都有自己的主场。 而东月鸯愿意的话还可以出来帮帮忙,她听下人说两边都缺人不够招待,路上遇到着急需要干别的差事的下人,就接替了他的活,主动送萧蒹葭和萧鹤棠点名要的东西过去。 萧蒹葭的位置更近,她站在柱子后面,默默等候萧蒹葭正在安慰落泪的祝柔臻,“你别哭,我问过我哥为什么答应娶她了,他说那是因为我祖母,给她家一个机会,报恩。” 二人一走,东月鸯又拖着步子失魂落魄地去到萧鹤棠那边。 那边年轻男子多,为了庆贺,酒喝得空了一坛又一坛,醉了便围在萧鹤棠身旁,大声谈笑,“鹤棠,知不知道你定亲,郡里多少女子失意,说说吧,那么多爱慕你的美娇娘,你怎么选了个不爱搭理你的?” 萧鹤棠也喝醉了,他单膝傲慢地坐在所有人中间,手捏着酒杯,满脸通红,醉眼黑得发亮,被起哄了很久才笑着说:“我给她一步登天的机会,她凭什么不理会我?” 机会又是机会。 当年萧鹤棠娶她是为了帮萧老夫人还恩情,帮东家从贱商改变阶级,并不是因为喜欢东月鸯而娶她,现在东月鸯不想要这个机会了,更不需要恩情怜悯,她从回忆中抽离,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她想要的也更加明确。 夫妻之间或许可以逢场作戏,一旦一方开始强求起感情,那相敬如宾还怎么演下去。 萧鹤棠对她明显是没有情的,没有情…… 趁现在还有回头路,东月鸯愿意主动退出,她缓缓转身,细密的小雨像点点霜花沾染在她鬓发上,天色阴沉,东月鸯和萧鹤棠隔着廊柱的距离远远对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夹在风里雨点里的小小声音,“君若无情我便休,自此山水不相逢。” 从今往后,我不思量你,你也莫思量我。
第9章 临行前的夜晚,东月鸯闻到了浓烈暴雨的气息,果然第二日醒来,整个庸都郡都处于阴雨绵绵的状态,视野可见的地方被笼罩在一层层黑云之下,屋外狂风大作,东月鸯扒在窗格前,看着下落飞溅的豆大的雨点,露出一丝担忧和不安。 以前可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天气,这辈子的世道变得好生古怪。 更古怪的是她听见下人躲在角落里偷闲,话头说到自家的远房亲戚从另一个地方前来投奔自己,“听说了吗?今年大晃县里的赋役又提高了,说是为了补上去年少交的,今年每家每户必须多再多给两成。” “这么多?这还能够活吗?这是要逼死人啊。” “可不是,最近咱们郡里都来不少逃难的,尤其那些无力补税的,房屋田地都被官府收缴了,只能携家带口路上颠沛,好的投奔亲戚,坏的成为流民……” “唉,这世道,百姓可怜啊,太可怜了……” 苦大仇深的叹息让东月鸯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关注过外界发生的事了,她不记得上辈子大晃县有没有增税,她那时病得糊里糊涂,伤了心肺,不是休养,就是在休养的路上。 所以对外界发生的了解甚少,现在一听,除了诧异,还有一丝紧迫畏惧的悸动。 “少夫人。” 还好有人骤然出现,婢女桃柳打断她的出神,另一边发现被夫人偷听了的下人回头,惊讶地看向东月鸯,半惶半恐地请她原谅她们在这发牢骚。 东月鸯拉回心神,看向桃柳问:“什么事?”然后手指晃了晃,示意两个下人先走。 接着就见桃柳上前把一个盒子交给她,桃柳说:“是兴陇镖局的管事派人送来的东西,奴婢也不知是什么,夫人请看。” 东月鸯回到桌旁,打开盒子。 原来是兴陇镖行的管事给她送来了一副出发之前的行李押运图。 东月鸯的行李日前已经被镖局的师傅装车带走了,手头上的这副图正是带走之后,被锁进库房里现场请画师画的画。 从上面可以看出她的物品都被装进箱子,箱子外被钉上厚实的木条,还有镖号,由一把粗实的大铁链子紧紧锁住,钥匙就放在今天送来的盒子里,只有物品的主人才能打开。 这些东西目前正被镖局里的护卫严密看管,在图的右下方标注了于何年何月何日装车,目的地在何处,经手人有哪些,最后是兴陇镖行掌柜的鲜红的落款加印。 这样层层加密,东月鸯顿觉自己没找错镖行,她是商户出身,商人重利轻别离,但是做生意自然是信用和让雇主放心更重要。 东月鸯接着看下去,在翻到第二张纸时,对方的话让一双黢黑的秀眉轻轻拢起。 兴陇镖行的女掌柜写信告诉东月鸯一个不好的消息,他们派出去先行探路的镖师传话回来,原本他们定好去望天城的官路出了点问题,有一段路被官兵设了关卡,日前不许通行,他们只得换另一条路绕道走了。 是什么路女掌柜也有提及,告诉东月鸯是想听听她的意见,若雇主没问题,那么他们等天晴后就能立即出发。 女掌柜让东月鸯考虑好了给她回个信,东月鸯自然没有意见,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萧家,换哪条路,绕多久都行,只要她能顺利抵达望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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