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一声巨响。 这道连枝脑壳上的重击让她顿时失去了平衡。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像是一片飘忽不定的落叶在风中翻腾。眼前的景象迅速模糊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头脑仿佛被炸开了一样,一片混沌和疼痛充斥着她的意识。 她试图站稳身形,但脚下却没有找到坚实的支撑,最后还是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她难以忍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抵住自己的脑袋,试图减轻那剧烈的痛楚。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周围的声音。声音伴随着她的头晕目眩,仿佛从远处传来,却又近在耳畔。 应止玥和陆雪殊震惊地侧目,而拿着棍子的朱朱反而很镇定,“你们都看我做什么,难道还真的打算让这傻蛋去找于昌氏?她不被卖了还帮于昌氏数钱,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朱朱的话虽然刻薄,但却是客观事实。于昌氏虽然无法直接使用连枝的魂力,但她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打不死人也要膈应死人:不仅给连枝喂过山楂糖,还屠杀了孙屠户一家。 想到这一切,应止玥看着朱朱满脸的嫌弃,轻声说道:“所以你当初嫁给于绝嗣,并不是为了于昌氏,对吗?” 朱朱移开目光,打量着贴在窗户上的薄纱纸、桌上冷却的猪蹄和糕点,然后又看着自己脚上的绣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只是我倒霉,命苦而已。” 朱朱没有提到连枝的名字,也没有望向她,但这反而更加明确地指明了一切。 应止玥的唇角微弯,倒是没有与她争辩:“连枝一直都很喜欢你,即使她失去了记忆也是如此。” 夜幕悄至,冰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将一切都包裹在神秘的黑暗中。孤月高悬,银盘也似地,徐徐洒下柔和的斑驳光影,将摇曳的几尾蜡烛都映照得苍白而温柔。 连枝痛苦的呻、吟声淡去,彻底陷入了昏睡中,只余下榉树叶片微微摇曳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响。 正在应止玥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却听到了比树叶声还要低微的喃语。 朱朱说:“我知道的。” - 于昌氏这个人先不论,但是她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就是连枝能逗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 而比应止玥一行人更急的竟然是于家人,明明是代城叫得上名号的大族,这次还是奉旨成婚,可却像是被鬼催一样急着操办于绝嗣和李夏延的婚事。 大婚前一天,朗日高悬,珠宝器物如流水般抬进李夏延的院子。 “活像是过了今天,就没了明天一样。”朱朱冷笑道。 而最为重要的新娘子李夏延却不在庭院里,而是在闺房内闭门不出。 同时,看似平平无奇的院子门却覆上一层隐秘的灰色,应止玥抬起了头:“这里被下了禁制,我们过不去。” 或者说,人类可以过去,而鬼则被禁行。 院子口的丛林幽密,漆成钴蓝色的瓦檐下是一片代表喜事的正红色灯笼,端谨肃穆,微风拂过都是道符烛火焚烧的浓香。 “姑姑在想什么?” 陆雪殊的话打断了应止玥的沉思,她用手指捻过地上的半截香灰,嗅了嗅:“这是九宿道观的香。” 之前应止玥虽没去过九宿道观,但在京城的山上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好巧不巧,两家寺观的掌门人都是清音观主。 因此,虽然应止玥现在已经不做人了,但也仍能区分出这种独特的冰冷浓香。 “看来这位李小姐也不是全无防备啊。”朱朱跟着一愣,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意味着连枝的表姐李夏延请了九宿道观的道长,也不算是全无防备,“倒是比她的表妹聪明,可惜……” 应止玥回想起被朱朱一棍子打昏的连枝,“我会向表妹传达的。” 朱朱:“……” 大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梵文,便是再厉害的鬼也不能凭蛮力开启。 只能等守门的道士开了,才能乘机溜进去。 鬼不能和人交流,因此依旧是陆雪殊承担骗人开门的责任。 应止玥拿出来安神咒递给朱朱,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鬼赠送的,咒符上还画了粉红色的小桃心。 朱朱接过来,原本道符给的压力一轻,转而看向走在前面的小公子,“我们就这么直接来了,要是碰上九宿道观的道长可怎么办,她会不会直接杀了他?” 应止玥倒是比她放松得多,还端着杯枸杞养生茶,悠闲地围观院子的风景,“道观的掌门人哪里是那么轻易能碰见的?” 朱朱挑眉,视线逡巡着一旁悠哉悠哉的大小姐,“你倒是对陆公子有信心。” “自然。”应止玥非常淡定,“我传授了为他量身定制的独门秘技。” 该说不说,虽然没什么机会相处,但是透过连枝那张没停过的嘴,朱朱已经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大小姐的性格,应止玥其人懒散得很,能凭借外物就凭借外物,什么秘技宗法就是堆到她眼前就懒得学。 可能让应止玥都认真传授的,得是什么好东西? 朱朱不由皱着眉地看向道观门口,两个严肃的道士正守在门口:“这是什么独门……” 秋日淡薄的阳光下,小公子面皮雪白,淡粉色的唇角含笑,漂亮的黑瞳专注地看着对方,身姿清爽,青葱而富有生命力。 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果然十九、二十是男人最好的岁数,过了三十,男人就变成没有市场的鱼目珠子。 一个恐怖却合理的想法悄然浮现在朱朱的脑海里。 总该不会是……色.诱吧? 还不等朱朱把这个问题问出口,陆雪殊藏在身后的手指微勾,这是他们之前定好的暗号,而大门也随之.洞.开。 四十余岁的女道士眉开眼笑,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完全没留意两只鬼什么时候飘进门的。 朱朱:“……” 她头一次难掩震惊地看向应止玥。 虽然她自诩是个恶鬼,可这未免太恐怖了,所以大小姐的独门秘技就是让陆雪殊做中年女性杀手,对吗?
第26章 屏风诡事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朱朱对男人毫无好感。但是,她再也不奇怪陆雪殊为什么可以一直待在应止玥身边了。当大小姐的小弟未免有点太悲惨,不仅要受尽蹂.躏, 还要学色.诱, 完全是当代高技能复合型人才。 考状元都要比这简单。 不过, 也不能怪这守门的道士,虽然婚事匆忙, 但是这毕竟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大部分人不知道底细,都喜气洋洋地在帮忙收拾箱笼, 应止玥一行人也没遇到障碍,顺顺利利就来到了新嫁娘的闺房。 朱朱不由嘲道:“我原本以为她多聪明,看来也是个傻姑娘,和她的蠢表妹没什么两样。” 眼前的红衣木偶和连枝记忆里的温和少女,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只能说是毫不相关。应止玥疑惑地问:“既然如此, 你还跟着来这里做什么?” 朱朱一愣, 脸色霎时间变红,“你这个……” “到了。”陆雪殊的声音打断了朱朱气急败坏的咒骂,眼前的木门安静地阖着,上面却只敷衍地贴了两张道符,都不需要用到术法, 鬼都可以轻松推开。 虽然不认同朱朱的话,但也要承认,李夏延的房间确实不设防, 任谁都可以进去, 更不可能防得住于昌氏这种厉鬼。 不过,这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陆雪殊好歹是一代男德大师, 不需要应止玥嘱咐,就乖乖地开口:“我在门口探风。” 应止玥点了头,便和朱朱穿门而入。 之前应止玥说要让连枝少在眼前晃悠烦人,自然是开玩笑。应止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可是连枝毕竟叫她一声姐姐,她也不愿意让对方转世前还做个糊涂鬼。 这些天,在应止玥不断收集魂气的努力下,五刑玉已经又盈满了淡淡的光,别的不说,保命起码是足够的。 朱朱也袖子一动,手上缠着雪白的丝线,安顿好昏迷的连枝后,她用厉鬼的术法将其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既是防着连枝头脑不清,挣脱开束缚后逃出;也是怕她不敌于昌氏,对她的一层保护。但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道符过于厉害的原因,她忽然感到丝线传来的动静变弱了。 朱朱皱起眉,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青瓷细颈瓶落在多宝阁架子上,里面新鲜的鸢尾花还在滴水。床榻上被衾散落,隐约浮现出人躺卧的形状,应是李家这位冲动的小姐还在午睡。 与贵妃椅被纱质的屏风隔开,朱红色的嫁衣与镶嵌珠宝的盖头搭在上面,柔软的姜黄色地毯上则是并排摆着婚嫁用的虎头鞋。 这着实是个典型的女子闺阁,甚至于有点太过于正常。应止玥原还以为李夏延即便不是道士,为了于家的这桩古怪婚事,房间里也总会放些桃木古剑之类的辟邪物什,可这里却连个道符都没有。 再走近些,原来屏风上还勾勒着仕女图,上面有举着团扇的姑娘在尝着甜糕。 织法细腻,堪称栩栩如生。 应止玥看着眼熟,待要仔细观察,忽然一顿。 这仕女图和之前在凉菜老板家看到的团扇,分明一模一样! 应止玥周身生寒,下意识侧头问身边人:“朱朱?” 凉风吹过窗格,发出簌簌的微响,长毛地毯的绒软绵温柔,然而刚才就在她身后两步远的朱朱已经无影无踪。 房门也已经拉拽不开,陆雪殊的声音更是被远远地隔开,像是雾里看花,辨不清楚。 应止玥冷下眉目,这回也不再遮掩,直接越过屏风,一把揭开榻上的衾被。 衾被是柔软的绀青色,恰好可以将一个纤瘦的小姐身形完全遮掩住。 然而,被子的中央哪里是什么李家的小姐,而是个等人高的榉木木偶! 木偶上小人的眼睛本来是用纽扣缝上去的,红色棉线的嘴角大大地弯起来,并且还在不断地往上勾,眼看就要勾到眼角。 这一看就不对劲。 应止玥刚欲松手,木偶的眼睛忽然跟着一转,直勾勾地盯住她,本来是嘴唇的红色棉线从中间断裂,沁在木偶眼底,化成血色的眼泪慢慢地往下坠,稚嫩的童声从原本嘴的位置发出来:“美人姐姐陪我玩啊。” 这还不算,木偶原本摊开的四肢发出“咯吱”的响声,缓缓地往里缩,是个要抱住她手臂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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