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的传言更邪乎,说“应家大小姐”最近变化那么大,是因为范老爷会巫蛊之术,是个阴毒的狗男人。 之前,他就是给应止玥的亲娘下了蛊,才能入赘进侯府,不然一个穷书生怎么可能傍上应家的千金小姐…… 有人义愤填膺地骂:“普通男人只知道老实本分地守在家里,哪像是范老爷?早就看他妖妖娆娆的,心思不正,就知道勾引千金小姐!” 白日清朗,烟囱里冒出来袅袅炊烟,街头小巷的行人们拿着簸箕装榉树叶,准备回来捣碎了做榉树蜂蜜。 他们吵吵嚷嚷地携友穿行,唯有应止玥独自站在街巷尾,风鼓盈过她的衣袖,寂寞又凄清。 鬼差听着这些不靠谱的流言,心都揪紧了,犹豫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应止玥:“大小姐,你别听这些人放屁,这种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哭……你怎么没哭?!” “我为什么要哭?”应止玥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还对滔滔不绝的大娘竖了个大拇指,以示赞许,“我娘肯定是被范老爷下了蛊。” 鬼差:“……” 讲八卦的大娘裹着头巾,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对豪门的后宅秘辛了如指掌。 她不仅能够从京城的老姐妹那里获取应家内情,在所居住的代城更是消息灵通。 代城的第一大户于家母鸡早晨下了几个蛋,大娘都能实时播报。 头巾大娘有着伟大的抱负。 没有大喇叭不要紧,她会努力修炼,成为最成功的大喇叭! 她长叹了一声,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感叹道:“你们别看这些世家的小姐、公子看着光鲜亮丽,背地里不知道咽下去多少苦水呢。” 似乎是为了打大娘的脸,她这话音一落,街巷前就传来吵吵闹闹的唢呐声响,孩子们雀跃着跑出去捡落在地上的铜钱,驾着马骑在前头的新郎官英挺斯文。 迎亲的小童们喜气洋洋:“于二公子娶新妇啦!” 应止玥不由得失笑,要是这于家二公子也要在背地里咽苦水,那别人每天喝的恐怕都是黄连汁了。 她不认识于二公子,但是倒了解他兄长于周隐。 说到关附于府,可是皇家钦定的唯一火药商。 于二公子于绝嗣可以说是在金窝窝里长大的,嫡姐是宫里最受宠的于贵妃,大公子是驻扎西域的大将军,他自己更是富有才学,还在去年考得了新科状元。 荣耀至极,风头无人可出其右。 不仅是应止玥看不出于绝嗣有什么苦处,围着听八卦的代城本地人更不赞同,连连发出嘘声。 这下子大娘可不满了,明白自己要下点“猛料”。 她哟呵一声:“你们这群人是在家里呆久了,记忆力也退化了吧。我且问问你们,这是于二公子娶的第几房新媳妇?” 几个人咕咕哝哝半晌,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最后还是大娘主动揭晓答案:“这是孙屠户家里的丫头,也是于二公子的第八个媳妇。” 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居然娶了这么多房?” 因为轿子行得急,新嫁娘红色的嫁衣都露出来一小截鸳鸯花纹,被阳光照耀得灼灼生光。 他看着那块衣角,不由更是艳羡:“我讨一个婆娘都难,于二公子却能有这么多美娇娘环伺,不更是人间乐事!”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好色?”大娘呿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看到左边手的‘于昌氏’宅子了吗?这是于二公子专为纪念他原配昌氏留下的,里面的家具陈设都丝毫未变。他不仅将这宅子保存得和昌氏在世时一样,还每年都会来虔诚祭拜。至于他后面娶的这些个新娘子,不过是为了给长辈一个交代罢了。” 几个人侧目看去。 果不其然,于绝嗣表面上看着喜悦,其实注意力都不在身后的新娘子身上,打马经过这座空寂的宅子时,一双含情眸眷恋地看过去,深情不已。 大家不由得跟着长吁短叹起来,没想到于二公子这样的风流才子,竟也是个苦情的人物。 鬼差不由也有几分动容,刚想问问应止玥的看法,却发现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的讨论上,不由得好奇道:“大小姐,于二的遭遇难道不令人感动吗?” 应止玥指了指眼前的摊子,“你看这个。” 鬼差扫了一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再怎么说,于二的故事也总比这些木偶有意思吧。连商贩都不在摊子前待着,怕是去哪里凑热闹了。 应止玥没回头,但是似乎猜出了鬼差的想法,轻轻笑了下:“鬼差大人觉得没意思对吧。” 鬼差有点尴尬,转念一想,应止玥就是个深闺里的大小姐,之前也没什么机会去街上玩,再加上她年纪不大,感到新奇也是正常的。 他赶忙拿起来一个新娘子木偶,描补道:“倒也不是这么说,我看这八个木偶都很精致,宫里的匠人怕是都不能做得这么逼真。” “八个木偶……”应止玥转过身,抬头看向他,“可是在半刻钟之前,这里只有七个木偶。” 榉木的纹理透过织料压在鬼差的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是女尸冰凉的手。 鬼差的手背生出细小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应止玥还在自顾自念叨:“商贩没回来,也没有其他的人经过,这多出来的一个木偶,是从哪里出现的呢?” 他瞳孔骤缩,手一松,榉木人偶和手里的玫瑰糕都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木偶身上的织料都被点心屑弄脏,只露出半张甜美的脸。 应止玥很无语:“你不是鬼吗,怎么还怕这些东西?” “鬼就不能害怕了吗?”鬼差很委屈,他不怕死人,但怕邪门啊。 再一想到最近伺候大小姐掉的头发,鬼差悲从中来,整个鬼都不好了。 应止玥:“……这木偶你就不管了?” 鬼差已经神游天外,彻底指望不上。 ——又是很想念小姝的一天。 等应止玥认命地俯身去捡木偶的时候,新娘子的嘴唇敛平着,一副木愣愣的呆板模样,完全看不出邪乎的样子。 应止玥认命地俯身拾起木偶,将她的头发梳顺,重新摆放在摊子上。想要擦掉泥土,可木偶嘴边上的一块污渍却很顽固,怎么抹都抹不掉。 应止玥转头示意鬼差压了块银子放在摊子上做补偿,便起身准备去附近的客栈歇脚。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发现的是,在他们走后,这木偶原本木楞的眼睛眨了眨,向着四周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随即直勾勾地盯向了应止玥的方向。 神情空洞,眸色涣散。 ——和应止玥梦里遇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第5章 山居岁月 护送应止玥到了代城,鬼差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大半,他抹了一把汗,便急急忙忙地赶往人间去捉刚死的生魂,还劝告应止玥:“你随便去哪家客栈玩,别惹事就行,我下半晌就回来。” 等到鬼差的声响远去,应止玥还在客栈前的茶肆多坐了片刻,目送他走远。 可连他身影消散都来不及,就已经有刚死的小鬼靠近她—— 脸上的皮只剩下一半,血把上半身的衣襟都染红了,一步不错地向应止玥走过来。 应止玥没动,随即,只见他用半张脸扯出个血刺呼啦的腼腆笑意:“姑娘可是来代城玩的?小的这几天碰巧没事,要不要给您做个向导?” 应止玥:“……” 这应该不算是她主动惹事吧。 安置好后,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路上行人渐歇,就在小二打着哈欠要阖上门栓时,有一行人急急忙忙赶上门来。 “还有空着的客房吗?”打头的仆从鼻尖上冒了汗,着急地问。 这伙晚来的客人身上倒都是绫罗绸缎,丢出银子来付账时, 也能看出这一家极为阔绰。 妇人打扮的女子眉清目秀,并没有戴官家夫人惯常携带的帷帽,只对着旁边的小公子低声叮嘱:“一会儿别再拨弄算盘了,我们家的生意有你大哥操持着,你只要养好身体,比做什么都让娘开心。” 从侧面望过去,他黑色的睫毛浓而密,投下了一湾寒春夜色里的粼粼深潭,很锐利的一双眼。 蒸腾的暑气铺天盖地,可他的轮廓却像是一把利剑,交错时泠泠地切割过去,于是烈日也要避其锋芒似的栗栗而退,抖落下碎片般的新雪。 然而应止玥再走近几步时,就发现之前的感观只是错觉。 肤色凉玉似的白,眼瞳则类似于大小姐幼时很爱把玩的乌黑玛瑙,清透干净。 眼前的少年人畜无害,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富家公子哥。 哪里来的什么杀气? 应止玥得出结论,她肯定是中暑了。 只是这富商夫人的柔声话语让应止玥想到了小时候,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对她也是这番说辞,告诉她只需好好养病,将来做个守灶女被家人护着就行,也不必受到婆家的磋磨。 可是母亲却不在了。 只是一愣神的工夫,这一行人已经上了楼梯,应止玥不由摇头失笑,越阶而下的时候富商母亲还在不放心地叮咛儿子:“你可要好好记住为娘的话,小姝。” 刚欲离开的应止玥倏地顿住脚步。 时人为了让病弱的孩子健壮长大,有时候会用上点特别的民间办法,给儿子起个女孩子的小名,也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 不过,应止玥停住不是因为这个。 她在山上寺庙清修后便走丢的侍女,名字正是叫小姝。 - 应止玥往前走了两步,复又仔细地看了下这小公子的眉眼。 不同于时人推崇的英姿勃发,大概因着体弱,这小公子常年束于屋内,肤色也是带着点病态的白。五官是好看的,只是可能因为年纪尚轻,整个人犹如洁净日光下的春江之水,澄澈清宁,并没有硬朗男儿的粗糙棱角。 然而应止玥反而来了几分兴致,她向来不太喜欢威风凛凛的武将,总觉得带着侵略性,目光也含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可应止玥又不想被征服,对这些京城的年少英才兴趣缺缺,他们加在一起也顶不过她不会说话的小姝。 也不知道小姝现在去了哪里。活着的时候没找到,她被夺舍后又专门去查了生死簿,还是遍寻无踪。 应止玥难得有点恍神,可能因着这小公子身上带着点幽微的苦香,她不经意地回想起从前的山居岁月。 彼时屋外雨声潺潺,她勾着小姝的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紧又放松,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闲来无事摆弄对方的袖子玩。 偶尔,应止玥还会专挑小姝学字的时候按住她的笔,或者故意遮住她的眼。 这时候小姝便会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烛火晕在瞳仁边缘,有种松懒的怠意。因为不说话,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生气。应止玥反而会觉得新奇有趣,凑近了佯怒道:“本小姐亲自教你识字,你居然敢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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