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娘在李念怀里扭动着,似乎察觉到了李念的暴躁情绪。 她用小巧的爪子轻拍着李念的手臂,仿佛是在安慰她一样。 这一幕当然没逃过李父的眼睛,不过他没有感觉到被安慰,反而更愤怒了。 “李念, 你养了这么个野兽,心也跟着被养野了是吧!”李父指着狸娘,声音中满是怒火。 说着, 李父就要把李念怀里的狐狸夺过来, 他硬下心肠,这回不管李念是绝食也好, 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好,绝对不会…… ——嗯?怎么没能夺过来? 李念本来就是性子活泼的健康少女,更不用说,现在还每天和狸娘在田里嬉戏玩耍。她肤色是均匀的小麦色,眼睛明亮机警,肌肉线条流畅紧实,每一寸肌理都蕴藏着生机勃勃的力量。 别说是李父这种天天在家里待着、肉都松垮的白斩鸡中年男,哪怕是对上张二牛这样的壮汉,她就算打不过,也不会轻易被夺走怀中物。 更不用说怀里的还不是物,是她的狸娘。 早在李父伸手前,李念一个灵活的后退,轻松地避开了来者不善的手臂。 反而是李父,因为没有想到会失手,用尽了很大的力气去抓,因为一不小心挥了个空,以一个羞辱的姿势趴在了柜台上。 ——这么形容自己的父亲不太好,不过确实有点像翻了壳的乌龟。 “你总要成婚的,和一只狐狸厮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翻壳乌龟在高声咆哮,“没有女人能不成婚,哪怕你是我的女儿也一样,不然我哪里有脸做人?” 李父的声音越变越小,李念却没失聪,冷笑一声:“我不成婚的话,你就不是人了?” 李父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被女儿气的,还是因为乌龟翻壳的姿势有点缺氧,“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是你爹!你唯一的爹!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成婚,我和你娘供你吃供你穿长到这么大,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都不愿意达成吗?” 应止玥在李念的身体里伸手掩了个哈欠,十分无聊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奇怪。 按理来说,李家和应府相隔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生活环境也完全不一致。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皇上或者天上的神仙下了道秘密的谕旨,让这些长辈生下来就肩负使命,务必要让自己的下一辈成婚生子,连话术都是那么两三套。 哪怕女儿会遇人不淑遭遇暴力,被骗财骗色染了一身病,或者生子的时候难产血崩撒手人寰,也要成婚。 不然他们好像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简直比最顽强的蛊毒还可怕。 面对李父的软刀子,李念也沉默下来。 李父心里也有点不安,他是真的疼爱女儿,只是这个事不能逃避,他软下语气劝她:“你那些叔叔伯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你既然长大了,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和你娘还在世,可我们只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没个郎君帮衬着撑起门楣……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对于李念来说,不过是为了躲避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李父竖起眉毛:“你若是跟村头赵大丫似的,是个兔唇没男人要,那也就罢了。否则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大手一挥,拍板定论,“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学学绣花,想清楚前不许再出门!” 这就是禁足的意思了。 李念转身要走,没想到又一次被趴在台子上的李父叫住。 李念:“?” 李父弱声:“你去叫个郎中,我的腰被扭到,起不来了。” - 这是李念被关在房间里的第三天。 她倒是没有闹绝食,每顿饭都吃,李父替她选好了夫君,她也不相看,点点头直接认下来,任由长辈们去合八字,算婚期,笑得牙不见眼。 ——真认命,世上恐怕就没有清音观主了。 狸娘甩着大尾巴,原本柔亮的毛发也跟着黯淡不少:“李念,你和我一起逃吧,我会助你修炼成真的狐狸精的。” 这时候狸娘自然已经发现,虽然白皙秀气的少女被说成“狐狸精”,但并不是真的狐狸精。狸娘自小生长在山林里,懵懵懂懂不谙世事,不清楚人妖有别,就算是李念真的去修仙,也只能做修士,做不成狐狸精怪。 李念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可这是我的家。” 既是她的家,凭什么拱手相让? 她已经不再是离家出走的置气少女,但也不肯就这样顺从地成婚。 烛光下,李念抚摸着狸娘的尾巴,等到狐狸陷入甜美梦乡后燃起烛,对着铜镜静静地端详自己的容颜。 ——不得不说,这个行为很像是应止玥经常做的。 应大小姐觉得自己容色无双,闲来无事就会看看自己的脸,觉得只要多看看绝世美人,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就再照一遍镜子。 不过李念当然不像应止玥这么自恋,平时看镜子也顶多是整理一下仪容,但今天她看了这么久,让应止玥都心生出一丝不安。 而当第一缕破晓透过窗棂投入时,这种不安感达到了极致。 应止玥蓦然想起来在芦亭山上时,从小姝那里拿到的信件,里面记录着清音观主生平。 破面者不得成婚。 她看着李念手里拿着的剪刀,只觉得嘴角都开始抽着痛了。 虽然这不是应止玥本人的身体,可是她现在陷入的是李念的幻境,剪刀划过去的时候,她是真的会感觉到痛的! 何况还是自己戳自己。 李念真是好狠一个女的。 但是应止玥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拿起那把剪刀,抚摸过锋利的刀尖,轻轻划过去,就会流出红艳的血。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随即是李父温和小心的声音:“念儿,吃饭了。” 应止玥打算最后挣扎一下:“我可以勤修武艺,和娘学经商,再在养条不吃狐狸的大狼狗看家,永远守着李家,便是如此……也一定要成婚吗?” 少女背影纤细,烛光影影绰绰罩着,伶仃中透出点惘然,声音太细了,也像是烟雾般滢滢溢了出来,下一息便要飘散了。 李父沉默了半晌,良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恼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对李念的关切:“别的为父都能答应你。” “你是必须要成婚的,女人哪有孤身一辈子的?” 房间里便骤然陷入令人煎熬的安静中去,只有窸窣的风声拍打着帘幔,温柔地遮蔽过想探查的视线。 直到李父忍不下去,想要推开门的一瞬间,门栓从里被拧开,李念平静地走了出来。 “哐!” 李父手里端着的餐食掉在地上,鲜香的翡翠饺子和白粥混在一起,沾了尘灰,又被点点滴落的血染成晦涩的淡红。 她仿佛没察觉出李父的目眦欲裂,锐器划破唇角,她却能在鲜血淋漓中,坦然露出一个笑:“可我现在成不了了。” - “啊!” 应止玥的汗水涔涔而落,不过这回她没去寻找什么帕子,发觉自己蜷在另一人温暖的怀抱里后,果断地将手下移,在还安静沉睡的陆雪殊腰际拧了一把。 没留余力的那种。 在应止玥掐上去的一瞬间,那双黑漆瞳眸倏地睁开,泠泠地映出锐利冷漠的杀气。 大小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平时的陆雪殊总是和气温顺,无论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能将情绪藏在人畜无害的漂亮外表下。 这样纯粹的杀气,她有多久没见过了? 上次看,可能还要追溯到芦亭山上寻不到的小姝。 可惜,这杀意来得快,去得更快,在发觉身边人是谁时,陆雪殊浓睫眨了一下,下意识便撑起身子去点烛火:“姑姑……” 应止玥制止了他。 她不是人,自然能看得清他,却无意让他太早让一切暴晒于光明中。 就这样一切都陷入昏寐的晨光中,刚刚好。 应止玥点了点自己的唇角,平静道:“陆雪殊,吻我一下。” 他一顿。 而应止玥也不去催,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安静地端视他。 而下一息,那双匿过寒漠杀意的眸微垂,呼吸渐近,她昨晚凝视过的唇珠静静地停泊在她浅弯的笑容上。 应止玥满意地轻直起身,靠后一寸,命令道:“别动。” 她这样说着,却在他辨不清情绪的注视下,轻张檀口,慢吐舌尖,柔嫩的浅红一点栖息在他薄淡的唇,带着他的气息回来时,纤细的眼睫还轻轻刮过他高挺的鼻,在口腔内短暂地回味了一下—— 很好,没有什么血味。 其实在两人唇贴过以后,她就已经发觉他嘴上没带什么血,但因为陆雪殊这个人他比较…… 比较会吸。 所以应止玥还有点不确定,还要驱使自己再尝一下他,确定没有任何腥甜的味道,才能验证刚才李念划破的伤口没有复现在她本人身上。 虽然清楚幻境和现实不会交汇,但是刚才铜剪闪过的赤色太过于吓人,大小姐又爱脸甚于惜命,还是要这么重复检验上一回。 现在检查完了,她便毫不留情地推开工具人,趾足用力,便要起身下床,叫人打来水,好好清洗一番。 工具人还仰躺着看她,唇珠被她舔湿,染点微妙的水意:“姑姑准备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 发觉对方语气平静,没听出什么恼怒的感觉,应止玥敷衍地嗯了一声,脚已经抬到半空—— 这不能怪她感觉迟钝,是陆雪殊出手的动作太快了。 一个不察,她瞬间被拉住脚踝,重新跌到榻上,几乎直接摔回陆雪殊的怀里。 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味道将她包裹,应止玥心知不好,嘴上却是永远不可能客气的:“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两人眸光相对,陆雪殊几乎没因为她的话生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温柔一笑,用大小姐之前说的话来对付她本人:“善后。” ——在应止玥意识陷入朦胧前,她愤恨地想,就算那是她本人的话,可那明明是对小姝说的! 和陆雪殊这只狐狸犬有什么关系啊? 烛光再次被点燃,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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