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瑶拿下遮光的手,肌肤在阳光之下显得苍白通透,只有上下交合的双唇显得殷红,朝瑶动了动唇瓣,只听自己道, “他身体好些了吗?” 净植上前,身后手托衣衫的奴婢也跟随而至,他恭谨的回答朝瑶的话, “回殿下的话,能下床行走,但毕竟受了重伤,比起以前,自然相差甚远,太医吩咐需要静养,等会儿殿下前去探望的时候,还望尽量不要与公子发生争吵,他身体受不住。” 朝瑶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脚下。 如若净植不提醒,她也是尽量不会和裴殊观发生争吵的,他实在是,病得有些厉害,朝瑶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和一干病人争个对错。 她只是想去,将那天的事情,解释给裴殊观听,不是要得到他的谅解,而是,如果他是觉得自己又被抛弃才病得这样重的话,朝瑶觉得,她解释一下,应该能给裴殊观一点安慰。 更何况,这是事实,不是她又要哄骗他。 朝瑶换上净植准备的衣衫,前去暖阁,见裴殊观,已经是春夏之际了,暖阁不再需要地暖,反而开着几扇窗户透风,有几个奴仆,低眉顺眼的守在屋前,不发出一点响动。 一靠近暖阁,朝瑶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或许是内服,或许是外敷,这药味,让人无法忽视。 朝瑶每走一步,脚下锁链便响一声,但是没有奴仆敢将目光投过来,与其说朝瑶走在庭院中,不如说朝瑶更像走在无人之际。 脚下链条叮叮当的响,因为没有人敢看朝瑶,朝瑶心中也没甚么羞愤之情了,就想着,一会儿怎么和裴殊观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进到暖阁内部,朝瑶一打眼就看见了在床上靠着的裴殊观。 屋内香炉渗出缥缈的烟,也压制不住其中的血腥味道。 他眸色浓郁,面色惨白,出神般看着前方,乌黑长发顺着脸颊滑下,冷白的肌肤渗出细密汗水,使得薄衫与肌肤相贴。 朝瑶看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阿殊,你好些了么?” 裴殊观这才好像听见了动静,侧眸来看她,病容惨白,也不似原来昳丽好看。 他眸光静静的看着朝瑶,唇角轻浅的勾出一个笑容, “是要好一些了。” 旁边净植将裴殊观马上要用的药,闷声递到朝瑶手上,裴殊观眸光落在她身上,朝瑶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反应过来之后,药碗已经拿在了她手上。 朝瑶局促的拿着碗,在裴殊观清凌凌的眸光中靠近,脚底锁链哗啦啦作响,裴殊观却无动于衷。 朝瑶敛眸看手心的药碗,褐色汤汁在白底瓷碗中晃荡,浓重的苦涩味道溢出,熏得朝瑶心中都泛出了密密麻麻的酸。 朝瑶坐在床侧,拾起汤勺,向着裴殊观喂去。 裴殊观体弱,时常要喝药,朝瑶之前为了攻略裴殊观,也时常在他面前各种献殷勤,没少替他喂药。 可是这一次,朝瑶看着裴殊观这样虚弱的模样,她的手僵硬得像是木偶假肢似的,半点使不上力气。 一勺汤药堪堪喂下,裴殊观就颤抖着身子咳了几下,身形摇晃得像秋风中吹落的枯叶。 他伤到了肺,被整个贯穿,胸口灼灼的疼,时不时就想咳嗽两声。 如果朝瑶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为了保护她伤的,朝瑶心中更不是滋味,伸出喂药的手停顿。 几欲张口,终于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尽管现在说这话,显得她在开脱。 “阿殊,我有事情和你说。” 裴殊观目光泠泠的看向她,里面有些虚幻的破碎,淡白的唇瓣微抿。 裴殊观侧过头,蝴蝶一般的睫毛轻颤,嗓音嘶哑,语气平淡,像亘古吹来的风,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她,只要她能陪着自己就好。 其他的,裴殊观已经想通了。 他不奢求了。 裴殊观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朝瑶是能看见他脖颈肌肤上,微微突出的美人筋,和眼睫上濡湿的泪花。 强硬咬着后槽牙,朝瑶一鼓作气的强调, “我要说。” 朝瑶手中的药碗,被声音激得发荡,泛起一层层潋滟,朝瑶被这浓厚而苦涩的药,熏得眼睛疼, “我那天是真的替你买药去,后面回去的时候,看见有人去救你,并没有真的不顾你的死活。” 她有些委屈, “我也害怕你出事。” 裴殊观的咳嗽,更加沉重起来,一声声从胸腔中传出来的一般,裴殊观忍着胸腔灼热的疼痛,强烈的起伏一下。 激烈的咳嗽之后,裴殊观的额头的发都被濡湿,苍白纤细的手指拽紧被褥,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咳嗽之后,裴殊观忍着胸腔的灼痛,伸手扶住胸口,眸光定定的看着朝瑶, “你若真心害怕我出事,就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其他的,不必再提,也不必再说。” 朝瑶一股脑要说的话,对上裴殊观的眸光,他眼底似有血色,忽明忽暗。 却突然哽住,她眸光审视裴殊观,上下扫视,却无力的发现,裴殊观完全不信她。 当她开始真心诚意,预备再不对裴殊观说谎的时候,裴殊观却已经不相信她了。 朝瑶纤长睫毛眨碎眼角的泪花,手指几欲颤抖,却张不了口,和他争吵。 裴殊观靠在床侧,头微扬面对朝瑶,唇瓣一张一合, “朝域会永远留在京城,继承大统,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对我,但是我想,只要他永远在这里,你也应当不会走,顾廷芳在京城成家立业,还有你的舅舅,都在京城,我能够保护你,即使奉献我的生命也在所不辞,你又为何一定要走?” 他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一般残破,可语气却不容置疑,眸光定定的朝朝瑶看来, “又为何,一定要将我舍弃。” 他的声音,敲打在朝瑶耳旁,击得她浑身发颤。 “舍弃”二字,实在太重,让朝瑶联想到,幽暗密林中,没有生息的裴殊观倒在地上,任由走兽昆虫,撕咬他的身躯。 见朝瑶肩头耸动,痛苦挣扎,裴殊观也停住未尽的话语,那些话,每当提及一次,他就心痛一次,淡白色的唇瓣渐渐抿直,胸口的疼痛,抵不上心头疼痛的万分之一。 裴殊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陷入如此爱欲,无法自拔,痛苦却让他更加清醒。 尘埃落定般,裴殊观伸手抓住朝瑶的手,药碗被他碰到,砸在地上,溅起褐色汁水。 裴殊观手指向床头小几,朝瑶用来割断白绫的匕首,静静躺在那里。 他挣扎着坐起来,咬牙下定决断,身体几尽颤抖,急促的呼吸着,目光灼灼的抬头看向朝瑶,眼底似有干涸的血迹。 “霍侯堂前,如你当初所言,若你能杀我,我们就此两断。” “若你......不能,此生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裴殊观将那匕首塞进朝瑶手心,朝瑶甚至能感觉到裴殊观手心的湿意。 他血色眸光像钉子一样,刺进她的心里, “你预备如何?”
第83章 阮禾 “你预备如何!” 裴殊观爆呵一声, 目光锐利的看向朝瑶,脖颈上经脉凸起,浑身都紧绷着将气势爆发。 朝瑶心中猛然一怔, 竟握不住那刀,手指颤抖, 哐当一声,那匕首滑落在地。 朝瑶盯着裴殊观,双唇嗫嚅,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眼泪控制不住的沿着漆黑的眼眸下流, “我没想伤害你。” 裴殊观冷静克制的看着朝瑶, 审视她的神色,目光凌厉如尖刀, 扶着胸疾咳两声, 微微拉平了唇角, 目光冷然警告, “你若真的不想伤害我,就别离开我。” “否者,无论你做什么, 对于我来说,都是伤害。” 他咳得更加厉害起来, 肩头耸动, 一阵嘈杂之后, 终于平静下来,收回了凌厉的目光, 室内一下变得悄无声息。 净植也适时端来一碗新的汤药,白玉一般的瓷碗里, 新鲜熬煮出来的汤药,烫得朝瑶指尖雪肤发红。 朝瑶坐下,沉默无言的将汤药喂给裴殊观,一勺一勺,缓慢而又僵硬,朝瑶眉头低敛,想了半晌,还是承诺道, “我不会再走了。” 此情此景,无论如何,带着朝域走,再也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或许,她应该留下来,认真梳理其中的问题,多花一些时间也无碍,在这个世界多呆几年也无碍,总之,不能再一次次的欺骗裴殊观了。 她再不能向他说谎,他经受不住。 听见她这样说,裴殊观淡漠的抬起眸子看她,肤色惨白,眸光静静的,带着浓郁的暗色,朝瑶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经历过这么多后,朝瑶眸光闪闪,像是卸力一般, “我保证。” 床榻之上,裴殊观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墨发从瓷白脸庞垂落,因为刚才的疾咳,他脸上浮现出一层潮红。 裴殊观淡淡收回眸光,盯着朝瑶送过来的汤勺,浓密眼睫包围下,眼眶渗出一点微红,眼睫也有一点湿润。 终于是压下了心中起伏的异样,冷硬道, “不需要你保证,我会看好你。” 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信她了,或许,屏蔽掉这些甜言蜜语,将她困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话一入耳,似乎有一阵凉气从脚底生出,朝瑶动作顿住,意识到他语气中的狠厉之后,朝瑶僵硬不能动。 诚心保证却被这样对待,朝瑶心底也有些委屈。 遂不再就此时多言,只固执的,将一勺一勺的汤药喂到他的唇边。 “不要想这些了,好好养好身子为主。” “少忧虑,多进补。” 裴殊观静静看她半晌,看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咽下唇齿之间的苦涩汤药,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朝瑶替裴殊观喂完了药,就被带回自己的正殿。 想来也是,裴殊观现在身体上了元气,需要静休养病,总不可能将自己日日放在他跟前气他。 但就算朝瑶不被要求裴殊观同处一室,监视她的人,可半点不少、 屋内屋外,密密麻麻围满了人,还有脚上这镣铐,虽然不太能起到限制她行动的作用,但走到哪里,无疑都是个亮点。 她根本就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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