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现在朝域直接上门来找事, 导致她暴露的话,单这一个被拆穿的谎言, 就会不可避免的引起裴殊观的怀疑。 捏着手里的白瓷碗,不动声色的侧头去看裴殊观,他面色无异,手指敲敲桌面, 简单的吩咐道, “多备一副碗筷, 让他进来。” 暖阁的门一打开,侯在门外的朝域就冲了进来, 少年穿着鸦青色浮雕圆领长袍, 身上裹杂着风雪的寒气, 进门那一刹,目光就和朝瑶两相对视。 只是他的目光,既凶又恶,泛着腥气的红。 当看见室内朝瑶分明好好的坐在桌边喝着汤, 戾气才收敛一点。 朝域昨天晚上,见朝瑶久久未回, 询问过后得知, 她竟是被裴殊观带回了府, 还彻夜未归,顿时气得肝胆欲裂。 明明他们都要离开了, 为何又突然横生意外? 如若让裴殊观知晓他们的计划,毫无疑问, 他们将寸步难行,裴殊观心思敏感,现在既是权臣,也是酷吏,一旦猜忌从心而起,阿姊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朝域担心阿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天还未亮,就策马行至丹凤门,强闯了宫门,策马去寻朝瑶。 除了担心朝瑶之外,更是还要去看事情到底走到了何种地步,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心中明明预计过无数种可能,譬如裴殊观如何挟持逼问朝瑶,询问她故意躲避他的内情是什么,但没想到暖阁门一打开,两人正在其乐融融的用着早膳。 殿内一派和谐,阿姊并未被审讯,也并未被苛待。 朝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也不知道裴殊观知晓了多少,心中到底有没有起疑。 怕自己言语露馅,不敢轻举妄动,只保持着推门而入时恶劣的表情。 朝域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视过两人,裴殊观对他的生气是一贯的不以为意,只拿手帕缓缓擦拭指尖的脏污,而阿姊身边的骨瓷碟里有剥好的虾。 空气中朝域和朝瑶的目光几番对接。 朝域模糊的感觉出来,这两人现下的情形,或许不像他想象的那般,裴殊观也应当没有生疑,或许是阿姊说了什么,哄骗住了裴殊观。 朝域心思百转,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带着询问且并不亲昵的声音, “阿域?” 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确认的声音,朝瑶眼神与朝域对接,朝域也确认了朝瑶的意思。 她应当未向裴殊观承认已与他相认,她也在极力隐瞒他们之间的秘密,甚至于还在和裴殊观虚与委蛇。 朝域当即将这戏接着演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叫孤阿域!?” 朝域散发出全身威压,呵止朝瑶,又强硬的把目光,从朝瑶身上,移到裴殊观身上,颤抖着伸手指向朝瑶,冷硬的咬着后槽牙,冷笑着置问裴殊观, “孤就知道你耐不住寂寞,装什么痴情圣子,现在主意都打到孤的宫女身上了,还彻夜未归,你想恶心谁?” “你如何对得起我阿姊,救你这条烂命,才八年就温香软玉在怀不知今夕何夕。” “太子。” 裴殊观抬眸看他,冷清眼神,琉璃一般的眸光泠泠瞧来之时,仿佛能将人洞穿,他并未动怒,但身上所释放的寒气,也能让朝域感觉威压慎重, “身为一国太子,就用这般粗俗言论与师长交谈?” 朝域今日冲动来此,却创下了祸端,自然也要将事情敷衍过去,不能留下马脚叫裴殊观生疑,当即做足抓奸之态。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身为一国首辅,把主意打到学生的婢女身上,便如此这般言传身教的么!” 他这话一出口,殿内服侍的仆从,具是心神一怔,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开发出声响,生怕把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殿内顿时一片死寂,纵使是暖阁,也让人如坠冰窟。 手指轻轻敲在实木桌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朝域与裴殊观双眼对视,裴殊观眸光冷淡如常,却丝毫不减,丝毫不退。 以朝域对裴殊观的了解,裴殊观肯定正在谋算着怎么惩处自己。 朝域年纪尚小,免不了几分心慌,但依旧梗着脖子,做足了气势,不让裴殊观小瞧。 他们吵得实在是有些不可开交,朝瑶见朝域懂了自己的暗示,也很聪慧的快速的将来此的目的归咎于‘抓奸’,心下不禁放松了许多。 见他们一来一往,已经将话题带偏得差不多了,朝瑶才开口阻止事态继续发酵,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朝瑶骗了裴殊观这样久,现在对演戏已经是信手拈来了,不需多说,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 “阿域,我是你阿姊。” 朝瑶眸光怔愣,抬起手,似有似无的在空中向前一伸,似乎是想去接触朝域,但又有些不敢。 朝域一听朝瑶这话,就知道两人是搭上戏了,只是演戏也要演得逼真,现在当然不可全信,眸光顿时重新落在朝瑶身上,上线扫视之后,有些松怔,但反应过来之后,仍是不信。 毕竟,谁会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而且对象还是裴殊观的姘头,朝域顿时冷哼一声, “孤当时就是念及你长得有几分像我阿姊,才在勤政殿前救下你,现下看来,是我多此一举。”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面目淡然到可憎的裴殊观,警告他道, “孤阿姊是死了,你贪生怕死,没追随而去,虽苟活于世,但也应当给孤阿姊守一辈子的寡,一辈子孤独到死才好,孤现在是对你没办法,但这个宫女你可要好好护着,孤迟早杀了她。” 少年说罢,拂袖而去,只留朝瑶和裴殊观在室内,朝域身边的侍卫,上职时未拦住朝域,这才珊珊来迟,见到了朝域在裴府发疯的场景,顿时冷汗岑岑,也不敢上前阻止。 见朝域拂袖而去,才进殿下跪和裴殊观告歉。 “大人,是奴才的错,没有制止住太子殿下,请大人责罚。” 高高大大的汉子跪在暖阁地毯之上,是五体投地的姿势,连头颅都不敢抬,只颤声着道歉,裴殊观却并未先行置喙他。 侧头见朝瑶愣神难过,伸手拿过她桌前的一个雕花小瓷碗,替她盛一点粥,细心安抚, “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朝瑶听他这话,回过头来看裴殊观,只见他眸色淡然,处变不惊,并未因为朝域方才的辱骂而难受。 朝瑶忽然觉得,裴殊观现在的情绪,更加深不可测。 伸手接过裴殊观递过来的粥,为躲避他的眸光,沉默的低头喝粥,安抚好了朝瑶,裴殊观才将视线转到殿内跪着的侍卫身上,他言语清淡。 “传吾口令。” “汝侍东宫,玩弄值守,任太子散出,权降俸罚,笞三十。” “丹凤门守卫,于无令之下,为之放行,削去官爵,笞三十,告领周袁州,自当差人补之。” “另,太子性情暴戾,无视宫规,顶撞师长,闭门思过,未有吾令,不得外放。” 他简单几句话,就处置了各方,朝瑶眸光落在殿内五体投地的侍卫身上,见他并未不满,更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见朝瑶皱眉,裴殊观伸手帮朝瑶抚起鬓边垂落的头发,怕朝瑶误会自己苛待朝域,悉心向她解释, “并未重罚他们,只是给一个教训。” “嗯。” 朝瑶点头,明明了却了风波,不知怎的,她心下却没安定,还因裴殊观几句话生杀予夺更悬空不安了些。 终于用过早膳,朝瑶陪同裴殊观前往风隐寺礼佛。 车上,朝瑶与裴殊观并坐,车辆宽敞,就算两个人也并不逼仄,小几上摆放着一些新鲜的水果糕点。 山路遥远,裴殊观体贴的拿过旁边的薄毯,微微俯身而去,替朝瑶盖好。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告知朝瑶,他已经不是当时那个需要人照顾的盲眼少年,反而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反过来主动照顾朝瑶。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裴殊观一如既往的趁着空隙处理公务。 他靠在车背上,腿上和朝瑶盖着同一块薄毯,端正的拿着奏章查看,时不时落下一笔朱批。 这本来应当是由皇帝做的事情,却被裴殊观一应代劳,完全彰显出他现在的位高权重。 朝瑶突然想起,那个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父亲,据说中风之后,退居太和殿,吃喝拉撒都靠人伺候着。 他的结局,到是和原书一模一样,年轻的时候纵情酒肉,也不是个好皇帝,现下中风瘫痪在床,朝瑶觉得并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就是朝华和原来结局对不上了,原书她是等那个归国的质子男主掌权之后,和亲北朝,成就了两国佳话。 但朝瑶从宫女的记忆里得知,现在是朝华和亲南漠以保全历朝,甚至还死在了异国他乡,这和原书情节有些出入,但是朝瑶也并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去关心这个一直和自己作对的女人。 倒是朝域那边,他被禁足让朝瑶有些烦躁,也不知道会被禁足多久,会不会影响他们逃跑的计划。 这件事因她而起,而且,朝瑶抬头看裴殊观一眼,不出所料的话,趁着裴殊观现在对她有所愧疚,她从中缓和几句,肯定会有作用。 裴殊观敏锐的察觉了朝瑶的视线,抬头看她,眼里似乎有询问的意味,朝瑶也并不扭捏,径直说明自己的意图,恳求道, “朝域那里,也不必一直关着他,我自会想办法让他接受。” 裴殊观定定的看着朝瑶,眸中有曜光扇动, “你心疼弟弟,我自然理解,但他犯了错,只关他禁闭,已经是罚不当罪,要想他成才,不可一昧的偏袒。” 朝瑶自是知道,那些侍卫因为朝域降了职挨了打,朝域却只是关禁闭,确实是裴殊观从轻处罚的结果,但是朝瑶现在至少得保证除夕那日,朝域能够出宫。 朝瑶不好明示,却也不急于求成,只委婉的松动裴殊观, “阿殊说得对,先关他几日,来日看他表现再说。” 朝域被关着应该惹不了什么事,过几天她再求一次情,裴殊观应该就会采纳她的意见。 朝瑶既主动和他搭话,裴殊观则放下手中的奏章,湛然眼眸看着朝瑶,笑道, “瑶瑶好似很关心朝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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