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他方面,朝瑶最关心的,还是他的身体。 裴殊观心中因为朝瑶的关心起了祈盼,但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忽略。 她这个人身上疑点重重,裴殊观不知她如何想,也不知她要如何做。 只想趁着还能把握的时候,一点点增加自己的砝码。 让她对他□□交加,无论是爱也好,还是怜也好,总归要死死纠葛在一起。 伸手握住朝瑶的手,手指挤开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感觉她柔软指腹传来的温度,裴殊观唇瓣轻启,声音若清泉溅耳, “我今日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朝瑶僵下动作,慢慢向裴殊观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等马车摇摇晃晃,向京郊驶去,撩开车窗的那一刹,广阔的天地之间,风雪已经停了。 朝瑶裹着厚厚的狐裘,往外看去,才看见“畅陵园”三个泼金大字,牌匾上甚至有御章。 黑匾金漆,远远看去,庄严肃穆。 “这是我家的园陵,我父亲这边,已过世的家族长辈,包括我的母亲,都葬在这里。” 朝瑶听完,把着窗口的手指一紧。 这是...要带她来见家长了? 朝瑶转过头去看裴殊观,一时有些讷讷,裴殊观却已经率先下车,将手伸给朝瑶,体贴的牵引她下车。 寒风之中,周遭的不少树木已经冒出了绿芽,裴殊观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与身后冷清孤寂的陵园对比,更显几分寂寞萧条。 裴殊观牵着朝瑶往里走,守墓人见到裴殊观,恭敬唤他, “大公子。” 朝瑶这才想起,裴殊观还有个弟弟,比他小几岁,叫裴书安。 听闻齐贵妃一脉倒台,固国公入狱,也不知道这个弟弟现下如何。 才下过雪,即使守墓人已经抓紧将必经之路上的雪铲除干净,这路也依旧不好走,老实缄默的守墓人,穿着一身黑色常服,躬着脊背,沉默无言的走在道路前段,为两人引路。 等到了两座挨拢的微微鼓起的陵墓前,黑色树桩般的守墓人停住了脚步,向裴殊观示意之后,转身离去。 随后,偌大的陵园之内,就只剩朝瑶与裴殊观两人耳。 朝瑶目光落在那一人高的大理石墓碑上,被几个字锁定—— “固国公爱妻温氏” 朝瑶想到自己当年密探来的消息,和后来固国公与齐贵妃确凿的奸情,盯着“爱妻”两个字,只觉得讽刺。 裴殊观着藏蓝色孔雀翎大氅,微微弯腰,将手中捧着的菊花放下。 娇弱纤细的花蕊,触碰到墓碑前方未曾扫尽的白雪,避无可避的一颤。 “瑶瑶。” 朝瑶闻声,侧头看去,裴殊观目光落在眼前的陵墓上,只留给她一个线条清晰的轮廓,没把余光分给她半点。 但朝瑶总是觉得,他如同那些将她牢牢盯紧的侍仆一般,看似没有看她,却在背地里,将她牢牢掌握,一点也不放过。 朝瑶还未来得及答话,就看见裴殊观薄美的唇轻启,清醇的嗓音缓缓道出, “你从来未曾问过我的家事,但是,我想,你应当有只言片语的了解。” 裴殊观转头看向她,纤长眼睫轻落之时,不可忽略的脆弱与悲伤向朝瑶掩面而来。 那是他隐秘的地方,也是他残缺的地方。 残缺的不是肢体,而是灵魂。 他伸手轻抚过墓碑,雪色的指尖冻得泛青,像一个孩童柔柔的依偎在母亲怀里,轻柔的替母亲挽上鬓角垂落下来的发色。 在得不到爱意的时候,裴殊观试图通过,展现自己的可怜之处,来加深这场纠葛,得到对方的怜惜。 朝瑶对他的爱意被一些不为他所知的原由所削弱减轻,裴殊观不吝的拿出心底残缺的秘密,来换取怜惜。 无论如何,不管出于什么感情,总归,他要朝瑶离不开他。 他漆黑目光幽幽的看着朝瑶,将自己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拎到朝瑶面前,剖开给她看。 纵使割得他浑身淋漓的血,也在所不惜。 手指轻触坚硬冰冷的墓碑,裴殊观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尖,兀自轻轻敲打着, “我母亲不喜欢我,也从不与我亲近。” 裴殊观语气淡然,波澜不惊,好似他唇齿之间所谈及的内容不是他一般, “更准确一点来说,并不是她不愿与我亲近,而是她恨我,她觉得是我的存在,妨碍了她去追寻幸福。”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努力将自己做到最好,如此,她终于能在我身上看到一点价值,得到一点国公夫人这个空壳身份带给她的荣光。” 朝瑶盯着裴殊观,四周风声簌簌,只有裴殊观淡然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在回忆,回忆那些幼年时被时光淹埋的过去。 朝瑶脑海中,也漠然回忆起,当年青鸟来报的秘密, ‘温氏常在寺庙私会男子,因为寺庙女眷院内男子不得入内,所以每每将裴公子支开,苟合之地,就选在裴公子的房间......’ 朝瑶虽然从小生活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她父亲也是个混账,但他从来不对她做过多要求,任她自由生长,尽管偶尔小三小四找上门,朝瑶也从来没有吃过亏,从来没有人能欺负到她头上来。 可裴殊观不一样,年幼的他祈盼得到母亲的一点爱意,却又因此陷入更痛苦的旋涡。 目睹母亲与他人苟合,那时,他才六岁,随母亲背井离乡来到江南,除了母亲,无人可以依靠。 双唇嗫嚅着,朝瑶尝试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裴殊观,但回答她的,却是裴殊观轻浅的笑意,他明明在笑,朝瑶却从他的眸光中看出来了忧伤。 似乎是看出了朝瑶的意图,裴殊观打断朝瑶,缓慢继续道, “其实仅仅如此,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直到我母亲不可自抑的爱上了一个男子。” 手指拂落墓碑上残留的雪,裴殊观唇角的笑容更加深刻,他平静而简单的,将混乱的家庭关系概括。 “你知道,我父亲深爱齐贵妃,为了她迎娶齐家嫡次女进门,将我母亲逼到江南,所以对于母亲这段隐秘的感情,我虽然无法接受,但并不阻拦。” “纵使他们自私狭隘,只顾自己,痛恨之后,我想的也是,如若她能一直这样开心,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我的退让不起作用,我的母亲一天比一天更深的沉溺于情爱,直到后来,她固执的打算抛弃我,和那个男子私奔。” 裴殊观腔调咬重‘抛弃’二字,漆黑眸光如曜动,直直射向朝瑶。 仿佛在审判,又好似在哀求。 朝瑶心脏一抖,猛然想起裴殊观前几日的话语,他一遍又一遍的话语响在耳侧,祈求她不要将他抛弃。 年少时的噩梦,如同迷雾一般,将他围困,不得解脱。
第70章 秘密(二更) “你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朝瑶不知道裴殊观今日带她来这里, 对她说这些话,意在何为,但是不得不说, 她心中是起了些古怪的情绪。 朝瑶错开裴殊观的目光,看向那冰冷的墓碑, 听说她抑郁而终,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朝瑶淡然道, “她已经得到惩罚了。” “而你,还有很好的未来。” 裴殊观闻言, 将目光投向鼓起的小坟包,那下面有一个颇具规格的陵墓, 无论温氏愿不愿意, 等裴启元一死, 就要与他合葬于此。 “不是惩罚。” 裴殊观的声音再度传来,理智、冷淡,和朝瑶耳边呼啸过的寒风,是一个味道。 “是解脱。” 他笃定的同时, 将自己心底隐秘的秘密和盘托出,通过心底最隐秘地方的交汇, 与朝瑶产生更深的纠葛, “如她所言, 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私奔未遂, 是我告的密。” “我远离京城随她来到江南,如果她愿意将我带走其实也好, 但是她不愿意,她要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男子将我抛弃,所以,我告发了他们。” 裴殊观这话说得坦然,风雪之下,他脖颈线条凛冽,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那只是一个几岁孩童,被抛弃时,应有的反映。 他面容如雪,只剩一双眼睛,漆黑得明显,想起被刻意遗忘的记忆,胸口忍不住剧烈起伏,嘴唇也抿得泛红。 喉头似有蝴蝶触角清扫,痒意难耐,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得激烈,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朝瑶赶紧上前,替他轻抚脊背。 “这不怪你。” “生下你,又将你抛弃,是她的过错。” 朝瑶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常用最恶意的想法揣度别人,也不对他人的品格,有过高的要求。 他没错,若是朝瑶自己,恐怕也会如此,她从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父母生下孩子,对孩子便有着天然的使命,如若最基本的抚育也做不到,那便是失职了。 朝瑶的思想,从来都是如此惊世骇俗,若他将这件事告诉旁人,必定会收到控诉他冷血的目光,可是朝瑶不会,她从来都是坚定的站在他这边。 裴殊观咳完之后,在朝瑶的支撑下,依赖的将身上大半分散到她身上。 纤长的眼睫上落下几颗雪花,瞧着朝瑶关心的模样不似有假,忍着喉头的痒意,将未尽的话咽下。 他并未说出口的话。 其实才是他最大的秘密。 不是惩罚,而是解脱,是因为他母亲,选择的自杀。 她痛恨他至斯,将窗门反锁,将他骗到室内,绑在椅子上,正对着他,上吊自尽。 母亲死亡的全过程,裴殊观一览无余。 双目圆瞪,两只眼球几乎要爆掉,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迎接死亡。 黄色的尿液从她的身上稀里哗啦的迸发下来,蔓延至裴殊观的脚边。 没有血腥,只有死亡摧枯拉朽带来的腐朽之气。 母亲就这样在他面前慢慢没了生机,只剩一具躯干。 第一次感知死亡的裴殊观,心中不是恐惧,而是恶心,恶心得他抽搐着吐了出来。 死亡让母亲平日里那张温婉的脸变得扭曲抓狂,让她僵硬的悬挂在房梁之上,两股间屎尿下流。 十一岁的裴殊观,直面死亡的衰败之后,对它下的定义是‘恶心’ 裴殊观不打算将这段耸人听闻的事迹,拿出来惊吓到朝瑶,只将头埋在他的肩颈之处,用自己足够可怜的童年时期,激起朝瑶的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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