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爱予之吗? 北阙重重坠落在冰冷的水潭之中,鲜红的血在一瞬之间染红清澈见底的寒水。 裴姝未落身水面之上,任由血花绽开在她足尖。 她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瓶,“你不如猜猜这是什么?” 玉瓶莹白,绘有红得妖异的朵朵开得正盛的摄魂花。 这是摄魂花的解药! 北阙瞳孔骤然一缩,无数他因着她而忽略的细节在此刻奔涌而来。 镇龙穴之中如何会生了摄魂花?她又缘何恰巧每次都能打断他的思绪? 鲜红的血漫开在偌大的水潭之中。 裴姝未毫无留恋地松开手,玉瓶自她手中滑落,在血红的水潭之中溅起高高的血花。 血滴飞溅在她雪色的衣摆间。 一滴又一滴,汇聚成奈何桥头摇曳生姿的曼珠沙华,妖冶而又绝望。 北阙面上血色褪尽,映在流光剑里的目光尽是绝望的茫然。 镇龙穴中天光洒落,亮得她握紧流光剑那只手间的玉镯在他涣散的目光之中都逐渐开始模糊不清。 可却也是这强得耀眼的光芒像是激起了他心底积淀太久太久的执念。 早已毫无力气的他竟在她走近的刹那间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垂落在侧的衣摆。 ——“阿未,你到底爱谁?” 他想问,她到底爱谁。 可嘴唇张张合合之间,那一点爆发之下的微弱力道早已用尽,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就像是临近黄昏的蜉蝣,注定魂飞魄散。 裴姝未目光冰冷地看着“容与”一点点沉入水中,将他眼底交织渴求的绝望尽收眼底。 她缓缓收住掌心,流光剑再次浮现在她掌心之中,只是这次流光剑幻化作了一把匕首。 她在他身侧蹲下|身来,匕首轻轻对准他更加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看着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看着什么,最终,她只是静静看着他的痛苦绝望,冷静漠然如从不相识。 良久,她开口,古井无波:“顾寒觉,我不要其他,我只要你的心头血。” 她握紧匕首的手漫入冰凉的潭水里,“这是你欠阿奚的。” 匕首刺入跳动心脏的一瞬间,冰凉的潭水中霎时涌入滚烫腥浓的鲜血。 她手下是他还在不止跳动,却已渐渐微弱的心脏,手间是混杂鲜血的潭水,温热又冰凉,“至于你我之间,既是两看相厌了,便彻底有个了断吧。”ᴶˢᴳ 他是帝子,她曾费尽心机杀他,他却不过只是折损了记忆。 她无法肯定这次是否又能真正杀得了他。她翻掌之间,一道莹白的光芒自她掌心飞出,飞入北阙脑海之中。 不—— 北阙牢牢握住裴姝未素白的衣摆,似是这般便能抓住她,然而银光闪过,那片衣缕便自她衣袍间飘落,寸寸化作灰烬,他所能握住的不过是满手空。 匕首抽身而出时,血色彻底漫开,染得一池潭水尽是鲜红的赤色。 这也是这一刻,裴姝未起身,毫无留恋地从北阙身边走过,径直往漩涡之中而去。 涣散得早已不成轮廓的视线之中是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极力想要握住什么,可连手里的灰烬也在他张开手之时被池水冲散了个干净,什么都没能留下。 阿未—— 漩涡在裴姝未纵身而下时与天色连成一片,水声不绝,滔滔涌入北阙耳中,他眼中视线已绝,只余无尽黑暗,直至身体完全沉入层层漾开的血水之中。 他仿若彻底沉入了曾经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错乱纷杂。 大婚之夜,他在新房之外应酬宾客,她在新房之中等她的夫君。 他推开门,热烈似火的少女以为等到了夫君,撞了他满怀,满心欢喜地唤他“寒觉”。 她等的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他,推开门那一面才不过是他们的初见。 只是那时她模糊了曾经的记忆,他亦被封印了所有记忆。 此后两世,世世如此。 无数曾经的记忆在这一刻拨开云雾,汹涌而来—— 他尚是侯府庶子,备受欺凌之时,是她陪他跪在冰天雪地之中,跪出了满身伤痛。 他身陷泥潭之时,她曾宁可与他一同赴死也不愿独自活下去。 敌军以她之命胁迫他之时,她曾纵身跃下城墙,他却连她那时怀着身孕都不知晓。 他毫无修为,不能修炼,她便不惜折损自身护他安稳,甚至强行压抑修为,不惜魂飞魄散也要滞留人间。 他与她之间,世世悲凉。 他曾许诺定会教她无忧无虑,到最后却连信任都没给过她。 封印解开的刹那,无数深埋的记忆侵袭而来,化作滔天巨浪吞噬他的心。 北阙甚至清晰地记起了他的记忆被封印的点点滴滴。 天劫本是为予之而设,可予之凡间历劫不过半世而止,身亡在与她成亲那日。 那时她尚对情爱懵懂,只对予之隐隐生了喜悦之心,却未及挚爱之深,可分明前三世都没有任何记忆的他,第四世时,瑶西不仅给了他被封印的记忆,还多融了一段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忆在他脑海之中,教他以为她曾与予之情定三生。 她嫁给他之时曾忘却了所有,甚至不知情为何物。与她相识相知的是他,与她相约白首的是他,与她情定三生的是他! 从不曾有旁人! 他仿佛还能看清记忆之中她凝视他时满目灵动爱慕的笑。 可到如今她眼里却唯余恨与平静。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之中浮现而过,每浮现过一寸,他都如更深入无涧炼狱一分,足以燃尽一切的地火一点点地将他所有的意识都烧尽。 不—— 他不要魂飞魄散! 绝不要! 她爱的一直是他,从没有旁人! 是他错了,他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他想求得她的原谅,想要他们厮守如初! 北阙漫散开来的意识在池水疯狂倒涌入他身体的顷刻之间极速回拢,散落的金光倒灌着,寸寸重聚于他体内。 刹那间,他身上伤痕在金色光芒一闪而过中了无踪迹。 下一刻,地动天摇,连穴底空中的天光都在无法挣脱地被吸入他身体之中。 ** 容与回到明光殿之时已晚,可即便如此,他甫一踏入殿中,便察觉了不妥之处。 他面目间的笑意微敛,“母后如何来了?” 满殿烛火骤亮,映亮了端坐上首的人冷厉的眉目:“阿与的意思是本座来不得吗?” 帝后极少在容与面前自称“本座”,但凡她自称本座之时,便是她怒意正盛之时。 “母后息怒,儿臣并非此意。”容与恭敬执礼。 “息怒?”帝后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本座有何怒要息?” 她扫落满桌茶盏,温热的茶水溅落在她衣摆之间,绽开深色茶渍,她却恍若未觉,“本座让你伤势痊愈之前不要出这明光殿,你是把本座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碎裂的瓷片划破容与衣袍,发出刺啦一声闷响。 他神色淡然,似对帝后的怒气毫不意外:“劳母后担忧是儿臣之过,只是便如母后所言,儿臣是天界储君,并非三岁稚童,行事自会有分寸在身,必不会置己身安危于不顾。” “储君?”帝后冷笑更甚,她侧眸,看向容与,“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天界储君呐?” 她似笑非笑,“本座还以为你又忘了,或是又要说这储君之位该是你兄长的呢。” 简直是和他父亲一样没用的废物,她千百般扶持与教导,他却到如今都还心心念念着把储君之位还给北阙! 他不想执掌这三界正好,届时也别怪她下手无情! 作者有话说: 过于凡间的记忆还没解释完。 —— 还欠三千字,下周还,今天有事情没来得及还 第30章 30 怎会原谅他 ◇ ◎裴姐姐,别来无恙。◎ 提及北阙, 容与仿若未曾看见帝后冷怒至极的模样,只道:“回母后的话, 儿臣如今既是身居储君之位, 便定会尽己所能地尽到天界储君之责。” 他没有片刻的停顿,“但无论如何,儿臣依然认为这储君, 乃至天界至尊之位都该是兄长更合适,儿臣性子不喜拘束,无法担此重任,只愿逍遥山水之间。” 能担天界至尊之位者, 该是慈悲天下且杀伐果决,还能耐得住万载冷寂的。 慈悲与苍生,杀伐与妖魔, 冷寂与己身。 无论是年幼之时还是如今,他都无法真正如兄长一般做到三者并得。 这天界至尊之位本就该是兄长的。 他尽不到守好这天界之责, 唯愿余生之中能与阿未相守于天地间罢了。 也是容与话音落下的近乎同一时刻,琉璃擦破空气的声音乍响。 琉璃盏划破气流,径直砸向容与膝头, 力道之甚,竟是在空中擦起了浓烈的火光, 容与却是不避不闪, 任由琉璃盏结实砸向膝头。 与方才划破衣袍的瓷片不同,这琉璃盏显然是帝后怒极之下掷出。 剧痛袭来的瞬间,容与额间骤浮冷汗,松形鹤骨的身姿却未有半分偏移。 他道, “儿臣以为, 这二者之间并不矛盾。” 帝后连连冷笑, “罢罢罢,本座管不了你了。” 她怒然拂袖,“你既想把这储君之位让与你兄长,便去与你父帝说吧,且看他会不会同意!”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看也不看容与满身伤。 忽而,她闻得身后少年不解之下隐隐氤氲伤怀的疑问声,“母后,为什么呢?” 她又听得少年道,“儿臣分明记得数万年之前,您与父帝疼爱兄长和儿臣无异,我们一家人何其和乐,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容与不明白,也从未明白过,母后与兄长之间怎会变成如今的光景。 只是他开口之时,便明白的是,这个问题或许和以往万万载一般,无论是问母后,还是问兄长,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没有任何意外的,帝后听后,几乎是冷情到没有任何停顿地便转身出了这偌大的、冷冰冰的明光殿。 容与迎着光立身殿中,影影绰绰的月光拉长他的身影,直至耳生蜿蜒长角的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到月光之下,走近了这道被拉长的身影。 感觉到自己衣摆被一道力道微微牵扯之时,容与眉眼间的落寞化作无奈的笑:“好了,凌云,我这次真没怎么伤心。” 早就知道的结果,又怎会伤心?不过是伤怀罢了,他蹲下|身按住凌云乱蹭的头,“不用看了,我的膝头没怎么伤着的。” 母后既是还坚持要他做这储君,便绝不会教他受了什么危及性命的伤,至多不过是皮肉之伤罢了。 只是凌云听后似是还不放心,睁着一双碧绿色的水汪汪眼睛紧紧盯着容与染血的金色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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