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她,问,“所以你是想要我好好陪在他身边,就这样原谅他,与他在一起吗?” 裴姝未面上的神色太平静了,即便艳色方才感知到了她有所触动,可却太浅太浅,浅到微不足道。 她开口,“艳色不敢要求娘娘做些什么,只是想要娘娘待陛下好一些。” 裴姝未忽而笑了,笑得有些讽刺,“我是怜惜他曾经的遭遇。” 那样年幼的孩子遭遇那样的一切,身边的人要么恶待他,要么对他好都是有目的,要么唯一没有目的的容与如今也与他反目成仇。 这样的过往又怎么能不教人心生怜惜?只是,“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有义务要待他好,若是每个遭遇凄惨之人都这样对我说,我要对多少人好?” 她低头问艳色,“何况北阙曾经凄惨,那阿奚呢?阿奚便不可怜了吗?他的可怜不是他杀阿奚的借口。” 艳色张口便要反驳,可裴姝未却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要说那是迫不得已——” “阿未——” 与裴姝未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道清朗润泽的男声。 裴姝未转头看去。 殿门之外,身着金白色衣袍,玉冠束发的容与含笑看着她,见她看来,他眼里笑意更深。 她疑惑,“你突然怎么来了?” “我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你。”容与道。 旋即,他又看见了她身侧的艳色,疑惑地问,“艳色阿母怎么也在此?” 艳色几乎是震惊地看着眼前人,可她嘴唇张张合合,又看着面前容与眼里欣喜含笑的光,又看着身侧裴姝未任由容与接近的姿态,最终只是叩首行礼道,“艳色见过青华君上。” 她解释道,“艳色本是来寻娘娘讨要些琼花,如今琼花讨要到了,便不叨扰娘娘与君上续话,先行退下了。” 说罢,她行了礼,便退出了殿中,只转身之时,她又下意识地看了容与一眼。 她不敢肯定,可却怀疑。 艳色离开得很快,容与有些疑惑:“我方才见艳色阿母跌坐在地上,可是发生了什么?” 他紧张地看着她,“阿母若是说了什么——” “没有。”裴姝未摇头,“没说什么,是不小心摔了,我还没来得及扶起她,你便来了,想是如此才误会了。” 她岔开话头问道,“你最近很闲吗?我记得你才接手了冥界,不需要忙吗?” 裴姝未明显不想提及艳色,容与眼色一暗,“这冥界是北阙强塞给我,我从未想过接手,自然也不会管。” 容与提及北阙时眼里隐约的恨意自然而然,裴姝未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她想起艳色那震惊的一眼,何况即便眼前人分明神态、语气都是容与的模样,她却莫名觉得异常。 沉吟片刻,她倒了一盏酒,端给他,“既是如此,正好我也有空闲,不若我们共饮一杯?” “共饮?”容与问。 裴姝未颔首,率先坐下了。 容与接过裴姝未手中酒,也在裴姝未身边坐了下来,一饮而尽杯中酒,而后应下:“好啊。” 容与应得干脆,裴姝未盯着容与的目光却是沉了下去。 不。 不是容与。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容与。 若眼前人是容与,不会不明白她邀他饮酒的意思。 似是感知到她的目光,“容与”疑惑地侧目,“阿未,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容与的容貌与北阙一模一样,甚至连眼尾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可一身气度却大相径庭,一举一动更是全然不同。 然而眼前人,无论怎么看,却都是容与的模样与仪态,就连那眼尾微微扬起时不自觉的张扬都不差一丁点。 可裴姝未却清楚知道,眼前人不是容与,而是北阙! 只有北阙才能有与容与别无二致的模样,才能把容与模仿得这般相像。 可是曾经的北阙就连她对容与动心过都难以忍受,甚至耿耿于怀,可如今他却亲自开始模仿容与,模仿得惟妙惟肖。 裴姝未搭在桌面的手蓦然收回,“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好像很是开心。” 她问,“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开怀的事吗?” 没想到裴姝未是因为这个看着他,“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 北阙道,“只是能这样看着你,我就很开心了。” “是吗?”裴姝未反问。 北阙含笑道,“你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呢?”裴姝未道。 两人共饮了些时辰,裴姝未彻底明白了眼前人的确就是北阙,而非容与,而后便借口有些累了,要回内殿歇息了。 北阙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阿未,你休息,我就这样守着你好不好?” 他似满是期盼地看着她,然后他看见她蹙了蹙,“予之,你今天怎么这般奇怪?” 北阙忽然慌张又欣喜起来:“哪里奇怪了?” 慌张是因为害怕被她看穿身份。 欣喜又是因为她没有直接答应让他陪着她休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从未与予之发生什么。 欣喜也是因为他在想,如今的她是不是还可以分清他和予之。 这般交织的矛盾死死缠绕在他脑海之间,教他不得安宁。 可迎着他期盼的目光,她却只是道,“你今天的话好像比以往多得多。”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往内殿而去,“不过也许是我有些累了,想多了,我便先歇息了,你若愿ᴶˢᴳ意留下,那就留下吧。” 北阙握着裴姝未的手蓦然空了下来,连心都是一片空落落的。 他还在笑,可眼里的光却化作星星点点的灰烬消散,他方才怎么会还有期盼的? 等到北阙恍惚着出了承明殿时,却遇上了本是早已该离开的艳色。 艳色甫一对上这一刻北阙的目光,眼泪便已滚落,“陛下,你怎么可以这么糟践你自己啊!” 曾经那样骄傲的陛下怎么可以连尊严、自我都舍弃地去模仿青华君上啊! 北阙顿了顿,道:“阿母,你认错人了,本座是青华。” 他绕过她便要离开,可艳色却叫住了他,“陛下!” 北阙离开的步伐没有停顿。 艳色眼尾的泪止不住地滚落:“可是陛下,您即便装作君上得到了娘娘的在意,您又还是您自己吗?您又还真的分得清娘娘爱的是谁吗?!” 北阙的身形蓦然停了须臾,连背脊都微微佝偻。 可不等艳色走到北阙身前,他却已彻底离开,连残影都不曾留下,只余下一句消散在风中的话。 他说,“可是阿母,我没办法了。” 艳色的心在这一刻就这样空荡得彻底,茫然得找不到哪怕一个归落之处。 青华君上有瑶西,有玄曜,甚至有帝后娘娘护着。 帝后娘娘有君上,有陛下拼了命地护着。 可陛下呢? 陛下有什么? 陛下什么都没有了啊,陛下一心疼爱护着的君上要和陛下争帝后娘娘,陛下舍命爱重的帝后娘娘甚至想要陛下的命! ** 容与知道北阙在模仿他时,觉得北阙已经疯了。 然而真正见到模仿他从承明殿中出来的北阙时,他甚至觉得北阙不仅仅是疯了,甚至有一种将近黄昏的、消亡前的绮丽。 他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北阙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容与。 很是奇异地,他唤他,“予之。” 他听见他吩咐身侧的追今:“带青华君上下去,好生照顾。” 一句好生照顾显然不是本意,分明就是要囚|禁他。 容与不敢相信地看着北阙,即便恨,可却还是忍不住地开口:“北阙,你知道你已经病了吗?” 若非病了,以兄长......北阙的骄傲,不会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听了这话,北阙竟是笑了笑。 关押好了容与,他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去了承明殿。 他踏进殿中时,她便感知到了他的到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来了?” 她对他招手,“正好来看看我插的花插得如何?” 她笑着,明媚如骄阳,一身清冷融尽,一如数千载前,他们成婚之时。 北阙看着,也跟着笑起来。 人人都说他疯了、病了,可他清醒得很,他清醒地知道他在做什么。 只要阿未一辈子都不知道,一辈子都爱着予之,而他就是予之,就是永远都陪在她身边,与她相守的予之,那这又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任何不同。 北阙这样告诉自己。 而后他走近了她,以容与的身份,装好容与的模样,与她一同看插好的琼花。 然后他又听她说,“我忽然觉得这样有些累了。” 什么叫这样有些累了? 阿未也要结束这段关系,连予之也舍弃吗? 北阙心中再次笼罩上巨大的惶恐,可却听她道,“北阙不会舍命救你,我也杀不了他,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她转过头来看他,“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 “你曾经说过你不想当这三界至尊,只想寻个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我们相守一生,再无旁人。”她说,“如今我们便去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相守一生,再不出世,可好?” 她说完,却见北阙呆愣愣地站着。 她蹙眉,不由问,“怎么了?你是不愿意吗?” 下一刻,她被紧紧抱住,他剧烈喘息的声音飘荡在她耳畔:“我愿意!” 他怎么会不愿意? 能与她相守一生,再无旁人,是他一生所求,他又怎会不愿意呢? 可她想要相守的是予之,不是他啊! 北阙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撕扯成了两半,一边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一边撕裂地痛着。 可越是这样痛着,他越是抱紧了她,就仿佛这样,他撕裂的整个人才能愈合到一起,“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下颚搁在她肩头,眼却缓缓阖上,“就若阿未所言,我们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从此相守。” 没有予之。 没有旁人。 只有他和她。 只有她和她以为的予之。 北阙眼尾的温热忽地就滑落下来。 ** 北阙执意带裴姝未离开那一日,雨下雷鸣,天界仙家齐齐都跪在了乾坤殿之中,然而却分毫不能阻挡北阙的去意。 这是他奢求了多少世的一切,又怎可能为了他本就没有想要过的至尊之位停留? 无论天界仙家如何哀求,北阙最终还是带着裴姝未离开了。 僻静之处易见,世外桃源却难寻。 北阙带着裴姝未走了好多地方,最终才将地方定在了洛城的往生山脉之中。 往生山脉背山临水,山谷之中是大片大片裴姝未最喜爱的琼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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