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刹那间,他便调整好神色,端正向她们行礼:“公主金安,姜姑娘安好。” 赵锦挥手让他起来,笑着看一下姜眠,冲她眨眨眼睛。 姜眠知道她的意思,还蛮认真d打量了一下成复:这人衣衫干净讲究,背脊有些微佝偻着,但个头不矮,整体还算端正,容貌很是俊朗,不输许多世家子弟。 无端端的,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成复恰到好处的笑,恭谨低下头:“殿下,奴才给您送件大氅,天气凉,小心冻着。前头还需要奴才伺候着,便不打扰您与姜姑娘叙话了。” 他行礼后退出房门,走了几步,渐渐慢下来,望着天边一轮清冷的月出神。 里面又传来隐隐笑语声,他听不清内容,只是听这声音,不知不觉怔然。 成复不知自己愣了多久,再回神时,听到一阵脚步声,眼光一扫,宴云笺已经立于台阶之下了。 今夜是除夕夜,衣着都要讲究,他们身上穿都是官服,只不过一个是从二品的朱红绣金袍,一个是大内总管的墨绿蟒纹袍。 成复失神想着:凭他外面什么皮,以我们二人的身份,穿这东西都是一样的奇耻大辱。 看宴云笺一步步走上台阶,成复挂上笑容易微微躬身:“见过将军。” 宴云笺颔首还礼:“公公不必客气。” “将军怎么到这来了?” “前头夜宴快结束了,我来此寻小妹回家。” “回家?”成复慢慢咀嚼了一遍,“咱家真是好生羡慕将军。” 他缓缓抬眼,唇边笑意未断,意味深长:“此前咱家邀过将军过府做客,只是将军推辞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咱家总是心有不甘,在此再邀将军一回,将军可愿赏脸?” 宴云笺道:“多谢公公美意,要事在身,就不去打扰了。” 成复眼底笑意渐渐凉透,唇边笑意却越来越深。 “好吧。” “雪天路滑,前路难测。将军行走时定要分外小心,千万不要被什么绊倒了才好。”
第89章 昭昭灼心(一) 回府后, 天上又飘下大雪。 纷纷扬扬的,像被撕扯成碎片的素锦,大片大片飘落下来。瑞雪兆丰年, 除夕夜有这样的大雪一扫往日陈旧,来年应当是个好年。 姜眠这样想着,痴痴望着窗外出神。 过了这个年, 留给她思考出路的时间又能剩多少呢? 朝夕相处,她有无数机会试探宴云笺毒发之日的日期,避无可避的, 那日子越来越临近了。 “阿眠,来喝药了。” 宴云笺在后面专心致志煎药,托她的福, 这些丫鬟的活被他一力包揽, 他心细如发,对于照顾自己这件事上, 实在令人挑不出半分错,连姜重山夫妇都不怎么过问了。 宴云笺用软布垫着药罐把手, 将浓郁的药汁倒入白净瓷碗中,“喝过了药,我们去前头和义父他们守岁。” 姜眠乖巧应一声,转身走过来坐下,细白的手指扶着瓷碗边沿, 因为烫, 她拿勺子舀了吹一吹, 慢慢的喝。 宴云笺看了她一会儿, 坐在她对面:“真是奇了,今日怎么这么乖?” 他伺候她喝药, 哪次不是连哄带求?今天一下都没闹,都让他有些不自在。 姜眠一边喝药,一边抬头嗔他一眼:“我哪次不乖?” “是么。” “我一向都不叫人操心的。” 宴云笺笑,不打算反驳。 喝过药,两人一起往前厅走,还未走到先看见脚步慌张的元叔。 “公子……姑娘也在啊,我说到房间去寻怎么没人呢。” “元叔,”宴云笺大步迎上去,他对于危险与变数的感知极为敏.感,看他表情知道事情要紧,“出什么事?” “……”元叔犹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压低声音:“是不是高叔的事有眉目?” 姜眠步子迈的比不上他,这会才跟过来,也问:“怎么了元叔?看您满头的汗。” 元叔先对宴云笺几不可察轻轻摇头,旋即道,“是凌枫秋醒了。” 姜眠和宴云笺对视一眼,过了数月,他终于醒了。 她心中欢喜难过皆有,复杂地绞成乱麻,而宴云笺沉静的目色渐渐凛冽:“我现在去看看。” 姜眠说:“我也去。” 宴云笺还未发表意见,元叔先不赞成:“姑娘,您就莫要去了吧,凌枫秋……他的模样……实在是……” 他家姑娘一个娇娇女儿家,那么残忍的场面,怎么忍心让她去看呢? “我没关系,我要去看他。” 姜眠没有任何听劝的意思,抓着宴云笺的手,要扯他往前走。 宴云笺默了默,点头:“好。” 他对元叔安抚了句:“没关系元叔,我会看着阿眠的。” *** 当日发生的事太过惨烈,凌枫秋伤势之重,几乎救不回来,许是他性格坚韧,竟忍下常人所不能忍,一息尚存,硬扛着没有咽气。 当时姜眠被掳,姜行峥当家,不忍心看凌枫秋如此忠义之士凄惨死去,便一直请大夫全力救治,他也争气,一直扛到张道堂回来。 昏迷数月,终是醒了。 姜行峥先收到消息,已经过来了,在床边看张道堂诊脉,眉目低垂着。 见宴云笺过来,姜行峥点点头,微微侧身让了些地方,好让宴云笺能看清楚。 这么看凌枫秋,其实很难分辨他是醒着的。他瞎了眼,割了舌耳,断手断脚,若非张道堂诊脉需要碰触他,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这触感能让他察觉,微微颤抖着身子。 姜眠看的眼中含泪,不忍地侧过头,宴云笺无声揽住她,慢慢拍抚她的背。 “命是保住了,总算是熬过来,”张道堂说,“其实各处伤残已不致命,重要的是内伤,不过也在渐渐好转。这次醒来,当不会再昏迷了。” 姜行峥皱眉:“如何才能让他少遭点罪?” 张道堂诚实道:“那就只有让他死。” 话音刚落,凌枫秋竟有了反应,他竭力抬手,却因为没有手掌,而只抬起两条光秃秃的手臂。 “他、他可以听见——”张道堂蹲下仔细检查他的耳朵,“是失了耳廓,但听力并未全然受损。我们讲话,他应当可以听个模糊。” 闻言,宴云笺矮身半蹲在凌枫秋床前:“枫秋,你能听见我说话,可识得我是谁?” 凌枫秋手臂顿了顿,慢慢向宴云笺的方向伸来,宴云笺垂眸,轻轻攥住他苍白枯瘦的残肢。 他不动了,任由宴云笺抓着他手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能听出我的声音,”宴云笺抬头看张道堂,“可有什么办法知晓他心中意愿?” 张道堂蹙眉想了一会,摇摇头:“他可以听见,却无法表达,恕属下直言,您最多只能猜测发问,而由凌枫秋做出反应——这反应多半也是晃一晃手臂,点一点头。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没有旁的办法可想。” 他说的直白,声音清楚,姜眠忍不住说:“好了,没有就没有,说这么多做什么。”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些凌枫秋都是听得见的,说这些话不是刺他的心吗? 听见姜眠的声音,凌枫秋又有了些反应,而他唯一可以动作的便只剩四肢与嘴唇,此刻,他苍白的唇无声开合,然而因为没有舌头,并不能准确的表达出他所言之语的唇形。 宴云笺却明白:“阿眠没事,平安回来了。” 凌枫秋不动了,唇角微微上翘了下。 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怜的很。张道堂叹息着,低头想了一会儿,抬眼望着他们。 他声音压的很低很低,轻如气音,让凌枫秋听不见:“二位公子,姑娘,我有一句话可能是不当讲,但实在忍不住,要说给你们听一听。见凌枫秋如此,谁心里也不好受,当初救他是因为他气息未绝,医者仁心,不愿看一条生命砸在自己手里,但现在他已经醒了,意识清楚,此后半生只能活的如同行尸走肉……我想说,此刻他可以自己选择,若他意愿不想如此,我可以银针封穴,让他没有痛苦的走。” 似乎医者仁心,万世相通,但能认知到这一点,委实不简单。这番话说的,甚至颇有后世人权的意味。 他的意思大家听得懂,但提与不提,对谁都是残忍。姜眠一时之间未想清楚,看宴云笺也是眉眼黑沉,似在权衡,这一会儿功夫,却是姜行峥先行开口问了: “凌枫秋,我们都知你痛苦不堪,若你不愿继续遭罪,便动一动唇,我们自会替你想办法。” 谁知此话一出,凌枫秋残躯病体竟大力挣扎起来,连宴云笺都险些脱手,他四肢乱动,仿佛想坐起来却不能够,如同脱水的鱼,只在床上拼命挣扎,却未动弹半分。 而只有一点,他的双唇,始终紧紧闭着。 张道堂看的分明,连忙抢道:“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 凌枫秋侧耳分辨了会儿,反应过来,大力点头,却仍是乱动挣扎。 宴云笺立刻安抚:“枫秋,你不必害怕,你的心意我们明白,必定会好好照顾你。” 可这话并不能让凌枫秋得到安慰,他仍在不停挣扎,一条手臂被宴云笺抓着,另一条也尽力的向宴云笺的方向伸,在半空中不断摇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论宴云笺如何安抚,他始终不曾安静下来。 姜眠看的心疼极了:“哥哥,凌枫秋是不是有别的话想说?”她蹲在凌枫秋枕边,柔声问他,“凌枫秋,你有话想与我们说是不是?” 凌枫秋停止挣扎,怔怔的样子。 他还能点头,很慢很慢的点了下。 他想说,可是他表达不出来。姜眠忙问:“你是不是哪里疼?哪里难受?” 凌枫秋摇头。 “你是有什么心愿未了?父母,或是兄弟?” 凌枫秋依然摇头。 姜眠想不出来,看看两位兄长。 宴云笺道:“残害你的歹人还未抓到,但你放心,我必定将他碎尸万段,给你报仇。” 然而,凌枫秋还是摇头。 姜行峥也猜测道:“那……你是害怕?你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一定不会让你死。” 这一回,凌枫秋连摇头都没有了,静静躺着,仿佛灵魂被抽走,空洞的令人心惊。 张道堂看了会儿,提议道:“二位公子,姑娘,我看你们也别猜了,凌枫秋有心愿,但只怕很是复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猜的准的,只能慢慢来。他方才刚醒,身子还虚弱的很,这样一直询问,对他也是折磨,待会我煎一帖药,先让他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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