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 听见动静,姜眠随手将还未烧尽的纸丢进炭盆,看它顷刻间湮灭,转头扬声道:“大哥,你进来吧。” 姜行峥走进来反手带上门,在她身旁坐下。 姜眠看一眼他就忍不住笑:“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不是她夸张,大哥看她的目光,好像她是比泡沫还要脆弱的东西,下一刻就会化掉。 姜行峥摸摸她的头:“大哥想来看看你。” 看这副表情就知道,又是因为外面那些谣言,也许又演变出了什么新话题吧。姜眠明白大哥的不放心,但她真的没在意:“大哥,我真没什么事,你们别总是紧张兮兮的,好像我什么时候一个想不开就找根绳子把脖子吊上去了……” “别胡说。” 好好好,姜眠正经了些:“真的,你们这两天小心翼翼的,弄得我看见爹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去安慰安慰他们,又怕惹他们更难过。” 姜行峥说:“爹爹已经在想办法了,他本想请皇上下旨,可是这样……” “可是这样,反而会显得欲盖弥彰,”姜眠把话接过来,“我怎样都好,但爹爹方打了胜仗归京,是风头正盛的焦点,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怎么做都会有被人借题发挥的风险,我倒不希望他为我做什么。” “其实无论如何,都无法根绝流言蜚语,就算要管,他们也可以关上房门悄悄的说,捂住嘴巴,一个眼神也能明白。所以外人怎么说,我不是很在意,”姜眠道,“我有爹娘和两个哥哥疼爱,只要你们信我,也就足够了。” 其实真论起来,她本不至于这么洒脱,从来都是被娇贵疼宠的姑娘,根本没受过什么委屈。 若是生活风平浪静,这会儿八成她也蒙着被偷偷的哭。 可眼下绝路,只剩两个月的时间,欢喜享乐还嫌不够,哪还会在意这些身外之事。 姜行峥揽着姜眠,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阿眠,大哥对不起你。” “你哪里对不起啦?” 他沉默不语。 姜眠拍他一下,笑道:“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跟爹娘拧着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一家人该好好的。” 姜行峥点头:“嗯。” 他们兄妹气氛正好,忽然门外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元叔喘着气不停拍门:“姑娘!姑娘!” 姜眠忙跑去开门:“出什么事了元叔?” 元叔脸色差的很,一手指着东边:“姑娘快去看看吧,将军他动了大怒,拿着鞭子打二公子,那是往死里抽啊!” *** 早在外边传言风起时,宴云笺便盘算了他手里所有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也知道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可是遭此变故,已经没有比这更妥善的法子了。 去见姜重山时,他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窗外出神。 这两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眉眼可见的憔悴。眉眼深沉,尽是思虑。 “阿笺,你来了啊,坐吧。” 房门未关,宴云笺还未敲门,姜重山就回头,他没什么兴致,淡淡招呼了一句。 宴云笺行礼:“义父。” 姜重山还道他是对眼下姜眠的事有解决法子:“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宴云笺屏息,双手一撩衣摆,对着姜重山弯膝跪地。 “阿笺你……” “请义父恕罪,”宴云笺双手撑地,弯着背脊,声音很低却坚定不疑:“孩儿今日前来,是想求得您首肯,将阿眠许我为妻。” 姜重山拧眉。 他是聪明人,顷刻间便明白宴云笺的深意。 可叹他这个无能的父亲,一时之间竟不能认同:“我现在将阿眠嫁给你,那算什么?匆匆忙忙向世人证明吗?” “义父,并非证明,”宴云笺抬头望着他,“流言纷扰,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此次提亲并非是同情,责任,或是其他,我只想让阿眠安心。”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可以撕烂所有人的嘴,他做得到。可这样只会让他干干净净的姑娘无缘无故背上孽债。 相比之下,他更想将她护在自己的方寸之地,用一种虔诚质朴的方式,在此时此刻告诉她: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爱到不知该怎么保护才好。 宴云笺重低下头,此情此景,他才是那个紧张惶恐的人:“义父,我知道我还有债尚未理清,我娶了阿眠,从此我们便牢不可分绑在一起。但请您相信我,我绝不会将家人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 姜重山没有立刻说话,当初说好,只是保留意见,等阿笺肩上的担子都卸干净了,他才会考虑选他做女婿。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他若执意不肯,阿眠那边要如何交代? 他的宝贝女儿那样乖巧懂事,这几日面上都是云淡风轻,还反过来安慰父母,心中该何等煎熬? 阿笺稳重聪慧,可他要走一趟深渊荆棘。是否能在此时此刻,对他托以全然的信任,将姜家的命运与他绑在一起? “阿笺……” “义父,我想干干净净求娶阿眠,”宴云笺不知姜重山要说什么,但无论他要说什么,这一句话他一定要先说,“有件事,我须得在您做出决定之前,向您坦白。” 他做了许久准备,到这一刻却还是满心痛悔惭愧:“其实……我与阿眠并非共染欲血之疾,是我与她初遇时,在她身上下了乌昭和族的血蛊。”
第92章 昭昭灼心(四) 姜眠慌忙赶到时, 鞭子的爆裂声犹如震雷,房门未关,她立刻冲进去。 满地都是未干血迹, 宴云笺倒在地上,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他身穿一袭浅青色衣衫,质地柔软, 此刻已被尽数抽烂。破碎衣衫下皮肉翻卷,严重的地方甚至隐隐可见白骨。 眼眸半阖,只剩最后一丝奄奄气息。 碎了一地的脆玉浸在血泊里, 几乎令姜眠断了肝肠。 而姜重山似看不见他轻近乎无的气息,扬着鞭子,还要再打。 “爹爹!爹爹!”姜眠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 双腿一软跌坐在宴云笺身边, 张开纤细的手臂护着他,“别打了爹爹……别打了,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打他?” 她回头看去一眼, 宴云笺似乎有意识,但因伤势太重,连简单抬手都做不到,染血的长睫轻颤着,嘴唇翕动。 他说了什么话, 却破碎不成句。 姜重山道:“你让开。” “爹爹, 您消消气, 不要气坏自己身体……”姜眠哪敢挪动地方, 虽身躯单薄,也尽力护住他每一寸:“爹爹, 我看阿笺哥哥真的伤重,也有教训了,求您别再打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衣裙渐渐被宴云笺鲜血浸湿,眼眶渐渐湿了:“爹爹,您把鞭子放下吧……” 姜行峥是跟姜眠一起过来的,此刻脸色凝重半跪在宴云笺身旁。本想捞起他手腕探一探脉,却只见他裸露的小臂尽是皮开肉绽的鞭痕,连手掌手背都不能幸免。 没有办法,只能伸出两指落在他颈边动脉,这还算有一二好皮肉。 “爹,阿笺伤的确实很重,”姜行峥摸过脉,“爹爹真的不能再打了,若我和阿眠来迟一步,您再一鞭子下去,阿笺必定断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竟如此严重? 姜眠甚至呆了一瞬,耳边嗡嗡作响:再晚来一步,爹爹便会将他打死了吗? 若当真如此…… 念头一起,她恨不得重重打自己一耳光:她怎么变得这般丧心病狂,他待她有多好,她怎能有如此不堪的念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间升起奇异的陌生感,裹挟对自己的失望,姜眠脱力地委顿在地,向门外一叠声唤元叔:“去请张道堂来,快去……” 手无意识划过地面,除了碰到黏腻鲜血,还抓起一片破碎的衣角。 姜眠呆呆将这片衣料握在手中,抬头去看姜重山。 她不知自己目光有多空洞:“爹爹,你不要再打他了,别这样对待他。” 就在姜行峥给宴云笺探完脉后说出那句话,姜重山心头的震怒就如同一盆冷水浇下,除了沁沁入骨的凉意,什么都不剩了。 眼见姜眠这般模样,姜重山心下发寒,一把扔了鞭子,弯腰将女儿抱起来:“阿眠?阿眠?” 他搂着她,只觉她身体发软,是有些站不住,这一遭竟会令她伤心成这个模样:“阿眠,你别难过,爹爹听你的话,不会再打阿笺了。” 姜眠攀住江重山手臂,把脸埋在他胸膛上,低低呜咽出声。 张道堂心急火燎赶到时,宴云笺已被移至床榻上。 看见他满身的伤,张道堂险些没站稳,尖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重山道:“你别问了,还不赶紧过来看看。” 张道堂忙不迭点头,看一眼宴云笺,有些无处下手,定定神简单查看了他伤口后,便替他把脉。 “少将军底子好,皮肉之伤对他而言,倒是好说,只是内伤有些棘手……”他一面诊治一面说,瞧出什么就立刻告诉大家什么,说到这才戛然而止。 是啊,能让少将军挨这么多鞭子,都不带一丝反抗,能用鞭子借力将人打到内伤的,放眼世上,除了他们将军,还能有谁? 想清楚这一点,张道堂大气也不敢出,愈发沉敛地把脉。 片刻后,姜重山先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张道堂斟酌:“将军,少将军只是暂时昏迷,属下可以为他施针,他很快就会醒。但这一身伤动了元气,饶是少将军体魄强健,内功深厚,也几乎有性命之碍。” 还有句话他没说,若非乌昭和族的愈伤天赋,他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姜重山垂在袖中的手慢慢攥紧,又一点一点颓然放开,转头看向别处,一言不发。 这时,姜眠动了动唇:“除此之外,你可还看出别的什么?” 有别的什么? 张道堂神色严肃,立刻重新又探了一遍,已经足够谨慎,却没察觉出旁的——少将军伤势极重,但他几针下去,已经为他吊住了脉,只要好好将养,就不会有风险了。 张道堂收回手,摇头:“姑娘,没有旁的,属下不会让少将军有生命危险。” 姜眠笑了一下:“你真是医术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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