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有学爻埙? 为什么没有对她好一点? 成复闭着眼睛,将额头抵在赵锦鬓边,惨然一笑。 “阿锦,我活的好难啊。” “阿锦,我是大昭的皇太子,你是梁朝的十公主,我们二人,本该是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他睁开眼,穿过阴冷的回廊,穿过无边的萧木,仿佛看见他本该平坦安稳的人生。 ——他是大昭的嫡皇长子,迎娶梁朝的十公主,他的弟弟是独一无二的亲王,娶了梁朝声名赫赫姜重山将军的独生女。 他们四人,两对夫妻,情深义重。世间真是没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事了。 梦境终是梦境。寄身红尘内,便是薄命人。 眼底下,只余支离破碎,满地凄凉。 …… “将军还是不见?” 府内管事走出大门,一脸畏缩模样:“是,不见。” 他本就是才指派来在宴云笺身边做事的,一言一行都小心到极点:“将军不见客,二位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觉急急道:“你可有将我们的来意说明?可是按照方才的话转述的吗?” 管事道:“公子,您说这些是没用的,将军说不见,那便是不见,况且他这几日身体极其不适,这风口上,咱们就谁也别去触眉头了。” 范觉欲辩,范怀仁伸手拦住他。 “将军身体不好吗?” “这几日都不好。” “表征为何?” 管事为难:“这似乎不该是你打听的事。” 范怀仁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他看的出来,此人软弱没主见,但做事还算尽心:“确实不该是我打听的。先生,在下面见将军实有要紧之事,将军若不愿见,也强迫不来,还望先生转交此封信件,在下感激不尽。” “这……” “你放心,这封信递上去,对你只有好处。” 管事迟疑了下,双手接过。这毕竟是给将军的信,他不敢拒收,也不敢不交。 范怀仁父子走出很远,一直两相沉默,直到范觉沉不住气,低声道:“父亲,这信递上去,就能有用吗?” 范怀仁静静向前走,微风轻扬,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但愿吧。” * 管事小心翼翼递交了书信,看宴云笺似乎又犯旧疾,闭目拧眉似在忍耐,便连忙告罪退下。 宴云笺没理会他,也未拆他放在桌边的信。 门关上,满室寂冷。 宴云笺靠坐在长椅中,一点点塌下肩膀,双目沉沉望向前方,面无表情抵御心脏处似刀凌迟的剧痛。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十几日了。 大夫说他身体康健,脉搏沉稳。 但他知道不是。 这世间一定有什么出了错,这颗心会空荡,会惨痛。 他时常会觉得有种万物颠倒之感。 宴云笺缓了一会,低眸看桌上形形色色的记档。 这些都是关于他的,或者更准确说,是关于他与姜家的。 这些已是能找到的最全,但还是太少了……太少了。 这些多为战事记载,于他而言是沧海一粟,他想知道这五年来都发生了什么,叫他毒恨至此。 卷起衣袖,小臂内侧的刺青更像是一种昭示——他心爱的、情愿她一生平安喜乐的姑娘是谁? 现在又在何方? 宴云笺又翻一遍查来的东西。天边一道闪电撕裂天幕,他的脸孔被映照的雪亮。 下一瞬惊雷降至,“轰隆”一声,将人心绪都空白须臾。 他怔愣,伴随这一声苍天警示,下意识侧脸向床榻看。 那里浮现模糊的画面,少女趴在床边,一身藕杏色的轻盈绫罗,娇美温婉。 她的眉眼似隔水幕,瞧不真切:“你不要自称为奴,嗯……如果你害怕的话,那在人前我不管,人后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就说‘我’。” 她是谁? 还是床边,她像轻盈柔软的云团,跑去扶起一人,避开伤处托他手肘:“宴云笺,你别怕,他们都走了。” “别跪啦,你快起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轻轻抚摸手肘,有些感触到曾经被那细弱小手搀扶的悸动。 他看向立柜。她影影绰绰站在那里:“宴云笺,我听你说就不怕。我相信你。” 而对面的少年,扣起大拇指与无名指置于心口。 “姑娘,云笺决不辜负。” 不能辜负的人……不能辜负的人…… 宴云笺转头动作略显仓惶,桌边,他们比肩而坐。 他问:“姑娘要我办何事?” 她双手捧起桌上放的盘子,声音含笑:“宴云笺,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吧?” 他无声吃,她伸手给他拍去碎屑。 房间里像真的有糕点升腾丝丝热气,裹挟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 宴云笺听见她说:“喂,就当我提前跟你示好嘛。” “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人,等日后飞黄腾达,做了大官,千万不要欺负我啊。” 对面的人回答:“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宴云笺站起来——他不知自己为何站起,他实在坐不住了。 祠堂里,她在他身边弯腰:“我知道你手臂也伤的重,所以不敢太用力碰你。你站起来,我帮你和爹爹说好不好。” 府门外,她声音明快温柔:“爹爹说等东南的战事解决,就带我们去北境啦,我知道你一定能办成,你一回来,我们就出发。” 山洞中,她紧紧拉着他衣袖:“既然有这样的办法你为什么不说呢?我可以给你解毒啊,鸩蓝雪的毒泯人的毒……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宴云笺双手微抖,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没来由的恐惧顺着血液传遍四肢百骸,渗进骨髓,骨缝中都刮着风。 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停止,闭上眼睛,忘记这些幻想。 后面一定有极其可怖的事,一定有,远远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 可是停不下来了。 宴云笺脚步踉跄走向门边,扶住门框。 向里看。 她坏笑执笔在他脸上画一道墨痕,他顽劣心起,浑不在意往出走,她却替他羞窘,央他洗脸。 向外看。 她在河水中双臂缠上他脖颈:“你不要想那么多。如果是你的话,我很欢喜……我喜欢你,不是对哥哥的那种喜欢。” 他大掌扣着她后脑将她圈揽在自己怀里,郑重其事:“乌昭神明在上,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他们在简陋的喜堂同榻而眠。 她要他将她抱起举高,用白绫覆上他双眼。 他紧紧拥她入怀:“谢谢你还要我……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伤你了……再也不会。” 宴云笺犹如困兽,跌跌撞撞向外走。 闪电将他塑成鬼魅,明明暗暗,大雨始终没有落下。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那个他不愿辜负、不可辜负、不能辜负的人,她是谁? 他不知自己走到哪里,抬头看见一间不知名的偏房,上面挂着残损破败的红绸。 随风摇曳,比凄婉的鬼魂还苍凉。 这间府宅,本是要办喜事的。 他自己的喜事。 宴云笺按住心脏,那里似乎碎成了齑粉,看不见的血液汩汩而流。看着这条未清理干净的、残败的喜绸,就像看见那日自己掐着姜眠脆弱的脖颈,将她丢出门外,她狼狈不堪滚下台阶,就如同这截可怜零落的绸缎。 心脏前所未有的情绪膨胀到极点,恨爱交织,甚至分不清那是什么感情,宴云笺急剧惨痛弯下腰,眼前阵阵白光乍现,天地旋转,日月无光。 倾盆大雨,忽然而至。 “轰隆——” “轰隆——” 宴云笺浑身湿透,瞳仁急速颤抖,脸色苍白如纸,薄唇渐渐变成乌紫色,额角甚至脖颈都隐隐鼓起青筋,“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心头血。 他很慢很慢地抬头。 森光下昳丽的脸扭曲,似笑非哭,生不如死。 口里轻念:“阿眠……” ——卷四:如梦令·完
第107章 风月同天(一) 天河决堤, 涕泗滂沱。 “大人要去哪?大人——” 管事不敢强拦,宴云笺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可怕,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人, 像积年的雪,崩塌的山,染血的刀剑, 失控的兽。 他不顾一切发足急奔,转眼溶进世间茫茫大雨中。 “德叔,这……这如何是好?”值守的府卫没见过这种事情, 拿不定主意。 管事说:“大人身份尊贵,方才模样分明不对劲……应该禀告一声……” 可是,禀告谁呢? 从前侍奉的人, 再是尊贵, 总有归处。而眼下这个,任何不妥, 告知给谁听呢? 便是他死在外头,可有人会在意? 管事在檐下愣了许久, 大雨如注。 他说:“罢了。” * 宴云笺近乎滚下马来,半边衣衫和惨白的脸颊一齐溅上泥水。 即使是这样的暴雨,也浇不灭刑场冲天的血腥气。人间炼狱,暗的无边,伴着雨声风号, 像是有阵阵凄厉惨叫回荡。 魂魄结兮天沉沉, 鬼神聚兮云幂幂。 宴云笺瘫跪, 捧起地上的一抷泥。 重刑之犯, 不可收尸,死后挫骨扬灰。 义父……姜夫人……大哥…… 雨水成股, 冲刷过额发、鼻梁、下颌,顺着肌理,寸寸入骨。他缓缓将这从地上捧起的泥土重新放回,双手盖在上面,压实,抚平。 他不是人,是畜生。难怪出事以后,那样多的人骂他丧尽天良。 他的确不如猪狗。 浑身痛楚,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被切成碎片,只剩一堆可憎肮脏的烂肉。 宴云笺深深弯腰,额头砸在地面。 整个人紧紧团成一团,似冷似痛,身上衣衫湿透,看上去就是一副蜷缩在地的骨架。 头砸在地上,溅起泥水血水。 如此反复,冲天暴雨将他洗刷成惨淡苍白的鬼魂。 良久,宴云笺倏然起身,翻身上马向城外疾驰。 京城到岐江陵快马加鞭至少要五六日的路程,宴云笺第三日傍晚便到了。 他狼狈的可怖,形容枯槁,发冠松歪,下巴上冒出泛青的胡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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