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立刻想办法。姜眠咬唇,悄无声息潜回方才的房间。 现在已经没有功夫去顾及黑不黑, 怕不怕, 哪怕此刻真的出现什么鬼怪作祟,也比外边的男人要好上许多。 宴云笺一定会来这里探查, 他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顾不上那么多了,姜眠摸索到窗台, 一把推开窗。 顿时,外面疾风呼啸,风打斜雨,立刻全部冲了进来。 因着屋内灌满了风,门扉咣咣作响, 屋中有物落地, 乒乒乓乓滚落开来。 微弱的光线驱散黑暗, 姜眠勉强能看清屋内陈设。 原来摸黑进来的屋子不是仆役的房间, 是爹爹的小书房。因这里地势较阴,采光不大明朗, 夏日里凉浸浸的,可用作消暑,故而在这设了个书房。 这么说…… 姜眠扒着窗户向下看了一眼:这里的露台可以踏下,是有可能逃走的。只是,在宴云笺眼皮底下,连一道气息都被发觉,若做逃命之举,必定会被抓住。 不行,还是要再想办法。姜眠转身焦急打量一圈屋中陈设,此刻没时间蹑手蹑脚,她挨个翻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 惶急之中,脚下被什么绊倒,回头一看,却是一麻袋纸钱。被她刚才无意勾住绳结松散,露出里面一角来。 难道是姜府下人留下的? 看着看着,姜眠心中有了个模糊的主意。 不知可不可行,但总要试试看。她咬破手指,走上前去。 ** 宴云笺安静走在雨中。 他没有打伞,也未戴斗笠,任凭滂沱大雨将他浇的浑身湿透,额前与鬓边的碎发一缕一缕贴在肌肤上,极致的黑,衬得他肤与唇愈发的白。 他整个人瘦的厉害,漂亮的暗金眼眸泛着熬出来的红,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坚韧刚强,也如易碎琉璃,两种气质在同一人身上微妙结合,竟不排斥。 宴云笺走的慢。 越临近二楼回廊,走的越慢。 那屋中分明有响动,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狂风骤雨,回风呼啸,无数物体滚落在地,将那道微弱气息压住,不如他刚进门时感受的清晰。 宴云笺微微启唇,终究没敢出声。 抬手捋了捋额间碎发,轻轻擦掉下颌向下滴的雨水,屏着呼吸,提步上楼。 步伐称得上小心翼翼,刻骨的拙诚。 这是义父的小书房。 站在房门前,宴云笺能听见里面物体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声音。檐下避雨,外面雨幕之声显得遥远,屋中的声响更为明晰。 宴云笺又是张口片刻,终究没敢唤一声。 颤抖的手指屈起,轻轻敲击门框,敲了许久后,屋内始终不见任何回响,他定一定神,很慢很慢地推开门。 伴随“吱呀”一声,穿堂风大盛,大开的窗户与敞开的门对流,卷起地上无数纸钱。 轻盈的纸钱腾空,屋中回风将淡黄色纸钱刮起落下,沉浮在熟悉书房之中。 宴云笺的脸色比死人还惨白。 屋内景象大异,漂浮飞舞的纸钱阴森诡谲,宴云笺浑然不觉,慢慢走进。 有两片纸钱擦过他身体,粘在湿答答的衣服上。他慢慢跪在地上,从泥泞的地砖上拾起一张纸。 那纸已经泞的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又挂了雨水,湿淋淋的。可上面的血渍却没模糊,甚至依稀显出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歪歪扭扭血书的冤。 宴云笺心神大震,几乎拿不住这张纸,捧置于心口死死按住,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污泥,瞬间把他扯回岐江陵乱葬岗的那个晚上。 心胆俱烈,他的灵魂好似出窍,在空气中闻听到□□骨骼被马车生生撕裂的惨声,听得到无数浑浊音色中无助悲泣之音。 “阿眠……阿眠……”他目光涣散,慌乱向四周探看。 “对不起……对不起……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 带我走吧,用最惨烈的方式。肆意报复我吧,我绝不会躲。 宴云笺仓皇四顾:“阿眠你在么?你不要怕、你不要怕……不必你亲自动手,你只说你想要什么,我来、我来做……” 但求鬼神当真,他说的字字刻骨铭心。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呜呜作响的风,和满地纸钱回卷。 宴云笺紧紧攥着那张血纸,痛不欲生,剧烈的痛楚压迫下他小声嘶叫,充血双眼流出的泪带了淡淡的粉,心脏似乎被撕烂扯碎落在地上,便如此纸泥泞不堪。 风卷残魂,往事历历。 “云笺绝不辜负。” “招供之后,便只剩惨烈的死法,砍头,车裂,腰斩,凌迟。” “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辛狱司有三十七道酷刑,你知道蛇纹鞭么,一鞭下去就能要你半条命,两鞭就可以打死你。姜重山见了,这罪名还怎么能做的实?” “我们有自己的洞房花烛,傻姑娘。” “要不要我现在把你们一家从死牢中放出来,接着与你办成亲礼?” “乌昭神明在上,阿眠。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我不让你死,岐江陵有个玲珑阁,闻名天下,你可知晓。” 宴云笺薄唇一张,便是一口暗黑的心头血。 真的很疼。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从极致惨烈的痛苦中稍得喘.息。 宴云笺拔下腰间悬挂的匕首,目光失焦,刀尖对着自己心口划下,滚烫热泪砸落,他将手中书冤之纸从化开的肌理中慢慢捅入。 那里生不如死的剧痛,随着这样的动作,竟得暂时空白的间隙。 “阿眠,我想跟你走。” 他轻声:“我现在就想跟你走。” 雨打窗帘,天浪滔滔。 生而至此,他从无任性的权利。 已经不配为人,若任性的不顾一切立刻追随他们而去,算是彻底失了男儿担当。 他音低不可闻,“纵是死,也不能算殉,而是偿。哈哈哈哈……” 他惨淡笑出声来,含血的泪从眼角不断滑落,抬头看向半空。 犹记得,阿眠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只映着他一人身影,那么温柔地说:“正是因为乌昭神明在天上看着你,我才会来到你身边。” 乌昭神明。 你可还在看着我么。 淅淅沥沥,空中只有窗外寒风吹来的薄凉雨丝。 …… 姜眠揣着从姜府中找来的几两碎银,一路跑回破庙。 路上几次张望,直到到了地方,才敢相信宴云笺真的没有追上来。 难不成那景象太过震撼?以至于他忽略了从二楼露台向下爬的她? 姜眠也说不清,现在宴云笺变得冷漠无情,残忍狠辣,竟真的会被那景象震慑住,搅的心神大动——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叫她赌对了。 既已安全,姜眠不再思索,将其抛诸脑后跑进破庙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大娘,小豆子怎么样了?”姜眠快步跑回蹲在陈大娘身边,摸了摸小豆子额头,“烧的厉害,来,陈大娘,你拿着这些银子,快把小豆子送到医馆。” 陈大娘不敢置信看着姜眠手中的银子:“小草,你真的弄来了银子?你……你是怎么拿到的?” 她一抬头,整个人忽的一惊:“小草,你、你怎么……” 姜眠反应也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样大的雨,她灰头土脸的装扮定然早就洗刷掉了,只是没想到,竟连眼角的胶也被冲开了,现在在陈大娘面前的,就是自己原本的容貌。 心中咯噔一下,姜眠抬眸看陈大娘神色,只见她只是惊艳,却不恐惧怀疑,心道她毕竟非京城人士,即使看见自己真正容貌,大约也不会猜出自己的身份。 “陈大娘,我……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得已才这样装扮,并非有意欺瞒,还请您为我保密,千万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我的模样。” “我、我知道,”陈大娘忙不迭点头,“小草,没想到你竟生的这般俊……” 腹中言语实在不足形容眼前姑娘的相貌。陈大娘感慨过后,语气坚定:“好姑娘,大娘心中都明白,你这样的容貌,流落在外定诸番不易,若不是你机灵,这样装扮着,还不知要受什么委屈。你放心,大娘一定替你保守秘密,绝不跟任何人提半个字。” “只是,这银子……我——” 姜眠低声道:“您放心,我保证不偷不抢,您只安心拿着给小豆子治病就是。” 这是救命钱,怎能经得住不推辞?陈大娘犹豫许久,慢慢伸出手,略微愧疚看姜眠一眼:“这钱算是大娘借的,日后必定会还你。” 姜眠摇头:“不用,此前我生病,多亏了您照顾,这本就是我报答您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快去吧,小豆子拖不起……我,我要再重新装扮一下。” 陈大娘连连点头答应,嘱咐她自己小心,忙不迭抱起小豆子跑出去。 姜眠目送她背影,慢慢滑坐在地,抱着膝盖叹了口气。 她倒是相信陈大娘的为人,不会出卖自己,但毕竟在人面前露了真容,就算不为自己安危考虑,也怕给别人惹来杀身之祸。 本就是浅薄的缘分,趁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一起走了,尽早分开,对彼此都好。 姜眠想着,重新装扮一番,躲着人群悄无声息地离开。 再另寻一处隐秘的栖身之地便好,总归这两日,阿锦应当会有回应了。 …… 宫里因着十公主服毒自尽,来来回回已经杀了不下十几人。 公主自戕是大事,也是丢尽皇家脸面的事,故而皇帝不许对外张扬,只将那些平日里接触过公主的宫女太监一一处死。 十公主的丧仪后事由皇帝下令,停灵十数日后,送往京郊皇陵安棺。 “爱妃近日操劳后宫诸事,实在是辛苦了。”皇帝歇在凤拨云寝殿的小榻上,一边闭目,由着凤拨云为他轻轻按太阳穴。 凤拨云道:“臣妾并不辛苦,皇后娘娘凤体抱恙,臣妾多分担一些是应当的。” 皇帝拉住她手:“你总是这般乖顺,前阵子朕因为那些事情训斥了你,现在可还觉委屈?” “当然不曾,都是臣妾的错。” “朕就知道,这后宫之中,唯你不会任性。” 凤拨云垂眸微微一笑,上挑的眼尾娇媚万千。 皇帝更加心生愉悦:“云儿,有件事朕想交于你办。” “皇上吩咐就是。臣妾必定竭尽全力,让皇上开怀。” “啊,是小十出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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