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冷笑,只说了句:“顾越疯了吗?” “老爷!” 夫妻数十载,冯氏自然摸透顾修远的脾气,说这话就是心高气傲不肯信:“老爷,阿越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他认定的事,什么时候轻易更改过?那天连家法都请了,结结实实挨那么多下,妾身是真的心疼!就算如此,他也没半分松口,他的心意这般坚决,这让妾身……怎能不担心。” 顾修远耐着性子听完,到最后已是强压火气:“他也不知看上姜眠什么,这般死心塌地没出息!从前也就罢了,今晚过后由不得他,想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不成?我顾修远的儿子,不会这么蠢。” 其实这么多年,嫡子都没叫他操过半点心。他的锋芒已渐渐被自己儿子盖过去,他毕竟已经年老,慢慢沉淀,可长子正当盛年,如一把出鞘利剑,是他最大的骄傲。 不说旁的,就那心高气傲的劲,比自己更甚,眼里根本揉不得沙子。 冯氏柔顺听着,把头垂的很低。男人与女人的思绪不大同,她自然骄傲自己儿子这般出色,但也看到更多东西:“老爷,妾身一介妇道人家,许多大事上都不懂,但妾身却明白,阿越很喜欢那姑娘,年轻气盛起来,只怕未必理会世俗。” “不必管他,打小没吃过亏,栽个跟头也好,”顾修远冷哼,“他性子拧,嘴又坏,姜重山就第一个不待见他了。等犯下错,他想娶姜眠,也得姜重山点头才成。”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二人,就没有夫妻缘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想再说,端茶喝了一口,“当”一声搁下: “好了,准备就是。你只要明白一点,你并不是算计自己的儿子,而是为他长远打算。” ** 顾越自门前翻身下马,提摆大步走上台阶。 微风拂过,他满身掩不住的血腥气,官袍一角还洇透着一块暗红血迹。 管家从里面迎来,揖礼拦住:“公子,大人吩咐了,您回来后先去大人书房。” 顾越道:“知道了,更衣便去。” “您手上的伤怎样了?” 顾越抬起右手给他看:“只是划了一刀,早愈合了。” 这是新疤,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十分扎眼。 老管家收回心疼的目光:“去疤的膏药都收在您房里,千万要记得涂。” “知道。”顾越点点头,便要抬脚离去。 “嗯……” “还有什么事。” 老管家微微一笑,去了些恭谨显出两分慈爱来:“公子,您上个月托老奴办的事已经妥当了,没人知道,大人也不知道。” 一面说,他探手入怀拿出一通体润泽的碧玉簪,水头极好,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顾越瞥一眼:“不用了,你自行处置吧。” 这狗脾气! 老管家无奈失笑,真想一指头戳他额上:“公子,何必这般硬气呢,又不是打仗要分个输赢,姜小姑娘性子好,一直都哄着您,您再这般,万一有一天她心灰意冷了,您可怎么补?” 顾越黑深的眼垂着,一言不发。 “出了辛狱司,您该调调脾性,对姑娘家不能来硬的,尤其是喜欢的姑娘,”老管家含笑,到底顾着他,四下看看没人,才将手中簪子递来,“拿着吧,想想您当时在蜀州,是以怎样心情传了书信让老奴去办的,却一回来就在赌气——也不知道您气什么,还能找出比姜小姑娘更温婉好性的人么?她还那么一心一意待您。公子,这好不容易寻了陵阳玉,不该将其交到它主人手中么?” 碧玉簪静静躺在他枯瘦手心,温润柔净,衬她。顾越垂眸看着,心念蓦然一动。 他一言不发迅速收进怀中。 老管家忍了笑:“公子,今夜夫人的寿宴已给姜家去了请帖,姜小姑娘定会来的,您也拧了这么久,真舍得啊?” 顾越抚了抚袖口,不接他的话:“聂叔,府里事务繁多,您去忙吧。我更了衣去给父亲回话了。” 倔成这样。 “……是,老奴知道了。” 真不舍得他吃亏,但能有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公子再细细想想,老奴告退。” 回房后,顾越随手去了外衫,他不喜小厮服侍,自己将衣服收到一边,不到一炷香时间沐浴完毕,换了常服。 本是顺手拿常穿的黑衣,碰到布料却微顿,想了想,取了件浅青色的。 长及腰侧的发微湿,顾越随意束了,拿起方才仔细收着的碧玉簪默默端看。 看了许久才轻轻搁下,伸手去够书架第二层一处暗格,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妥帖放着一沓信纸。 顾越面无表情拿出,捧在手心慢慢翻。 这是他南下蜀州办案时姜眠寄给他的那些信。 全都一一拆开来取出,又塞了空白信纸进去,严谨封好,看不出丝毫拆开痕迹,那日还给姜眠让她拿去烧掉。 气是真的,但他也绝不会讲,当时他面对清辉王余孽,事事马虎不得,这些信但凡有一封被拦截让对方拿到,她的危险可大可小,谁也说不准。 信纸的边沿都已经有些毛躁,顾越习惯地摩挲着,翻到一页,看着看着,忽然“啧”了一声。 “这造的都是什么字,真是奇了。”他低声念叨,却勾了下唇角。 那张冷肃严厉的脸,因这浮光掠影的一笑显出几分清净温润。 …… 傍晚宴云笺和姜眠一起出门,姜重山不放心,多送了几步。 “你们早点回来,不用顾及太多,露个面就是了。” 宴云笺有数:“义父放心。” 姜重山道:“阿眠就托给你照顾了,别让她乱跑。” 姜眠哭笑不得,抢道:“爹爹,我能乱跑去哪儿啊?宴云笺刚刚伤愈,眼睛又不方便,我还要照顾他呢,怎么可能那么贪玩,您放心吧。” 她话里话外都通透,没什么不放心的,姜重山不觉含笑,佯装数落:“没大没小,阿笺进家几日了,还连名带姓叫人家,失了礼数是阿笺不与你计较,以后该叫声哥哥。” 宴云笺忙道:“无妨的。” 姜眠低头摸鼻尖,什么无妨,确实是她的不是,习惯了就忘改口了: “是我不好,嗯……阿笺哥哥。”姜眠笑着唤了句,一边蹲身福了一礼。 这称呼一出,宴云笺明显局促。 先是往姜重山的方向侧了下头,他看不见,动作也只是下意识,但能听出来,姜重山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他是极力地将他变成真正家人,做他的儿子,做姜眠的哥哥。这里面,有对他的照顾,也有对她的私心。 宴云笺低头,唇角弯起很浅弧度。胸腔里那颗心既暖且疼,吃了太通透的亏,却倒也觉得庆幸。 他的僵硬都是隐忍到深不见底的,姜眠没看出来:“那以后我就叫你阿笺哥哥,其实早就该改口的,是我叫着叫着就给忘了。” 她声音软甜,恰到好处的亲近不带任何绮思,宴云笺缓下那口气,唇角愈发弯翘微笑起来。 “好。” 为着她这一声哥哥,他愿意碎骨沥血,肝胆涂地。 能做她的兄长,已经是他此生最大的福分了。 姜重山在一旁看着。宴云笺几不可察的神色变化被他收进眼底,心中暗叹,却也没什么可说的。 转头向姜眠:“阿眠,你真的……没关系么?” 又说:“你便是任性些、娇纵些也好,爹爹不觉得有什么,只怕你太懂事委屈自己。” 姜眠听的明白:“我不委屈,爹爹,顾越再好,也没有自己家人重要啊。” 姜重山心下又是一软。 他侧身,拍了拍宴云笺肩膀:“你们早去早回。” 他们二人共乘了一辆马车,原本宴云笺是不同意的,被姜眠扯着袖子拽上去了。 他在她面前一向没什么胜利可言,进了马车后,便端坐于离姜眠最远的一角。 实在是君子端方到有点可爱,姜眠看他这样,知道自己不先与他说话,他是绝对不会随意搭讪,便先开口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笺哥哥,一会去顾府你会紧张吗?” “不会。” 和她坐在一起比较紧张。 “爹爹是完全将府中的事物一并交给你打理了么?我看大哥这几天都在闭关研习兵法。” “嗯。” “那你累不累?要记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多?” “不会,我不累。”虽然说的少,但宴云笺答的认真又温柔。 “唔……”姜眠想了想,“那你有没有想好自己在外行走时的名字?” “还没。” “啊??” 姜眠一下就坐不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还没有想好,那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起怎么办?” 这是很重要的事? 宴云笺着实愣了一下。 在他看来,他确实有许多重要的事,比如他自己肩负的责任,比如姜重山交给他的事务,比如朝局风云,权力倾轧,大到一个世家的崛起倾颓,小到一本账册,一项开支,多少事情都比他的一个名字重要的多。 “这……很重要么?”宴云笺思量着说道,“我是想到时随口说一个便是了。” 他对此没什么特别打算,一个名字而已,也不拘什么,转瞬间便能说出无数。 “当然重要啊。” 姜眠撇撇嘴:“你觉得不重要,是因为你把太多事情放在自己喜恶之前。” 宴云笺手指一缩,像被烫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名字,看上去微不足道,可也得是你喜欢的呀。阿笺哥哥,以后不能只是我们待你好,你自己也要学会对自己好才是。” 姜眠掰着手指头说:“你看,是因为你才识渊博,就算被人问了名字,你也能张口就说出一个,但这样不是对自己很随便吗?那你看我,我才疏学浅,若是让我突然说出一个名字,我也只能想到张三李四,或者王二狗,如果最后我就被大家叫做王二狗,那我多难受。” 原本宴云笺听的眉目柔和,到最后没忍住侧头笑出声来。 他侧对着她,好看的眉眼和高挺鼻梁配上这副颠倒众生的笑容,简直叫画中仙也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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