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垂首,苍白的唇微微发抖。 姜眠没注意,越说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以后跟樊鹰只会在战场上见了,没有坐下来对峙的机会,回家我们就跟大家说,我拿到两份解药,一份已经立刻给你吃了……嗯,你的眼睛不过是比高叔预计的提前些恢复,估计没人会多想的。这么一来,所有事都解释的通,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不行,阿眠,不行。”宴云笺喃喃摇头。 她为自己流了血,还要在父母兄长面前替他遮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可能如此厚颜无耻。 听他仍然拒绝,姜眠又好气又无奈:“怎么还是不行?我的血可以帮你,早用晚用,迟早都是要用的,难道一定要等到回家再用?” 他乌净的暗金眼眸垂下来。 姜眠明白了。 没有早晚,这是根本就不想用。 “阿笺哥哥,你不肯答应,难道你要生生的扛一辈子吗?” 好吧,看他的表情,看来他是这样想的。 他脸色很差,姜眠担心,心里也微微起了情绪,不想劝了。 右手握着珠钗便向自己左手扎去—— 刹那间,宴云笺出手,也没见他使多大力气或是如何迅速,即便自己握的很紧,那珠钗还是被他轻而易举收走了。 不仅如此,与此同时他还卸去了她头上剩下的两个钗环。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手上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他收走了。 头上少了两只钗环固定,两边的发髻散落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姜眠还愣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头发:“你……” “你怎么这么讨厌——把东西还我。” 宴云笺什么也没说,姜眠的钗环收进怀中——也不拘放在哪儿,只要他不想让姜眠拿,她是决计拿不到的。 “阿眠,”他唤了一声,声音特别温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于我而言,这真的很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微微仰头,视线之内,仿佛有什么事物让他的目光如此虔诚: “阿眠,你不知道,乌昭神明就悬在每一个乌昭和族人的头顶。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他们收进眼底。我不能答应你的提议,让你受伤流血解了我自己的困顿,又在对我恩重如山的恩人面前遮掩。我会成为阖族耻辱,乌昭神明会唾弃我的。” 姜眠静静望着他,心中久久不能平意。 她知道他有坚定的信仰,可从来没有想过,竟会到如此程度。 那钉在他身上几千年,坠着无数人口诛笔伐名为“忘恩负义”的耻辱钉,在这一刻彻底轰然粉碎。 几千年的时空光阴化烟散去,在历史的洪流中,她被推到他面前。 无关任务,无关恩义,哪怕只是为了他这颗赤诚清白的心。 她也愿意,为了他,用这双力量薄弱的手抵抗历史的车轮。 姜眠微微低下头,忍下忽然而起的那股哽咽之意,再抬头时,眉眼已然轻轻弯起。 拉过宴云笺的手让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边。 “哥哥,当然不是这样啊,你想的不对。” 早已将他视作亲兄长,姜眠心生怜惜,一时忘了男女大防,竟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脸颊。 宴云笺低垂的长睫微微颤动。 “你是乌昭和族人,有自己坚定的信仰,我尊重,也和你一样相信。” 姜眠握起宴云笺的手,他怔然要躲,她却不肯,两只手一起抱住他大掌:“正是因为乌昭神明在看着你,我才会来到你身边。” 如果说,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偏偏是自己,为何就这样跨越了千年的时光,溯洄到这一时的历史——但这一刻,她愿意相信,是宴云笺的乌昭神明真的存在,才将她带到他面前。 为这个纤尘不染的人,洗去他身上所有根本不属于他的污秽。 “他们不会怪你的,正是因为你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他们疼惜你,看不下去,才会叫我来好好照顾你。” 宴云笺很安静。 但他的眼眸一点一点潋滟起薄薄水色。 “别哭。” 姜眠细白的手指轻轻擦了擦他眼角,他何等坚韧的人,会在人前湿了眼眶,不知心中是怎样的翻天覆地。 她柔声道:“阿笺哥哥,你无法接受的事情,我不会强逼你做。那我们先回家,将事情原原本本秉明爹爹和娘亲,届时他们点了头,你就不能再拒绝了,这样好不好?”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捅在他心脏上,是他受过最重的伤。但伤口流出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蜜糖。 宴云笺很轻地点头。 “好。” …… 宴云笺把姜眠带回来,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姜行峥和高梓津一起,一直在前面等着,看见姜眠身上受伤和下巴上淤青指痕,姜行峥差点气疯了:“樊鹰这个畜牲,他怎么敢?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捧着姜眠的脸看了许久,他低低吐出这一句。 高梓津也心疼:“怎么吃了这么多苦?高叔备好了药,待会儿让你娘给你检查一下,好好敷上药。” 姜眠都一一应下,看了一圈问:“娘亲还好吧?还有爹爹,他醒了吗?” 姜行峥和高梓津对视一眼。 气氛微妙,姜眠有所察觉:“出什么事了?” 这事儿还真不太好说,看高梓津抿唇,显然是不打算开口,姜行峥只好低声道:“父亲已经醒了,但是他们二人因为些事情……有些不愉快。母亲操劳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刚刚才被我劝去休息,这会儿刚睡下。父亲昨天收到你们平安的消息,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夜未睡就一直在这等你回来。但他毕竟受伤中毒,脸色愈发不好,方才我才劝动他进里面去等。” 这个节骨眼上,爹娘会吵架……姜眠念头一闪,也不及细想:“高叔,您帮我看看这个解药的真伪,若是没问题,我先拿去给爹爹吃了,然后再去找娘亲。” 高梓津验过这药,确认无误:“此解药没有问题。” 果然是真药,和自己心中所想的并无差别,只不过让高叔看过更放心些,姜眠露出些许轻快笑意,挂念姜重山的身体,拿了药便立刻往里走。 宴云笺紧跟其后。 “哎,阿笺,”姜行峥微微拦了下,“父亲说,等阿眠回来,先让她一个人去见他。” “我一道去吧,”从方才听姜行峥叙述起,宴云笺眉心便一直轻拧着,“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向义父禀报。” ** “爹爹——”姜眠唤着人跑进营帐,眼看姜重山的毒有解,她心中的欢喜无以复加,像欢快的小黄莺扑腾着翅膀,把宴云笺都甩下两步。 一进去,看见姜重山坐在桌案边。 姜眠怔然一瞬。 他脸色不好,漆黑的眼睛里遍布红血丝,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看她走近神色也没变,不像姜行峥和高梓津那样情绪外露。 姜眠有点懵:“爹爹……” 宴云笺紧跟着进来,听见姜眠两声称呼语气的悬殊变化,心下一片雪亮。 姜重山没看他,陡然站起来大跨步走上前扬起手掌—— “义父!”刹那间宴云笺冲上来,回手抱住姜眠,将她整个人死死护在怀里,“别……” 那手掌顿在半空中,终是慢慢攥成了拳,没有打下来。 姜重山隔着宴云笺指他怀中的姜眠,连指尖都在抖: “他们让你去你便去,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知不知道我醒来听闻你去了燕夏军营有多恐惧?!” “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让我身为父亲,自己中了毒,却让我的女儿以身犯险去取解药?” “你出了事怎么办?你回不来怎么办!你还让不让我活?!” “我宁可死了!” 没人面对眼前的巴掌会不害怕,但在最初那一瞬间的恐惧后,姜眠心中只剩下难受。 她挣脱开宴云笺怀抱,去扶姜重山:“爹爹你别生气……” 他胸膛起伏的厉害,姜眠担心,哪怕挨两下都行,只要爹爹别气坏了:“别气了爹爹,你本来就中了毒,身体不好……” 姜重山眼眶陡然一红。 咬了牙,死死将女儿抱在怀里。 越抱越紧,根本不敢放手。 “对不起阿眠,对不起……”女儿的身躯这般瘦弱,像易碎的泡沫,即使紧紧抱在怀里,还是挥不去的后怕。 他哽咽着低声,“爹爹错了,不该凶你对不起……太害怕失去你了阿眠,别怨爹爹嘴这么坏,都是爹爹的错……” 姜眠忙摇头:“爹爹,我一点都没有怨你。” 姜重山收紧手臂,微微闭眼将眼眶里热烈的泪意逼了回去。 他坐在这里,已经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对阿眠动怒,可一见她下巴上触目惊心的淤伤,心里的弦一下子没绷住。 姜重山低头去看,心被划开了一样:“阿眠,是不是很疼?我们去找你母亲,让她给你擦药。” 姜眠对他笑:“早就不疼了,就是留了印子,消下去就没事了。爹爹,你先把解药吃了。” 她这样子,姜重山心疼,宴云笺也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转身倒了水给姜重山,“义父,小心烫。” 姜重山哑声道:“多谢你阿笺。” 要谢的太多了,甚至不知该从哪说起。这欲言又止被宴云笺听出来:“义父,我做的所有皆是分内之事,您千万莫要再言谢。” 侧头看一眼姜眠,即使是一个略显模糊的虚影,也让他心头滚烫:“阿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不必道谢的。” 这话说的像样,姜眠冲他一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头看姜重山服下解药,她温声道:“爹爹,还有一事……” “阿眠,”宴云笺柔声打断,“不急,你先处理身上的伤好不好?”
第50章 酒酽春浓(五) 姜眠的伤处理起来也快。 药品都是高梓津早就备好的, 萧玉漓拿着上好的金疮药往女儿后肩的伤口涂抹,她肌肤细白柔腻,那渗着血丝的伤口就更显得狰狞叫人心疼。 缠好纱布, 又将化瘀的药膏细细抹在姜眠下颌处,萧玉漓一直都没说话,她性子要强, 即便红了眼眶,也没有一丝眼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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