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将纱布轻轻系好结,用剪刀剪断,“他是庶出皇子,年少时不受宠爱,被当时还是嫡兄的燕帝多番欺辱。故而心中生恨,从未臣服过他。” 姜眠眨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那位秦棠姑娘是燕帝派来的人,目的就是令杨潇烨对她情根深种,然后静待他毒发,用自己的命验证他已经爱恨颠倒,从而保证他可忠诚于燕帝,再不生任何反叛之心?” 宴云笺轻轻点头,其实还有一点,秦棠万分谨慎,仅用自己验证还怕不妥,便将袁承阳的女儿送入局,由杨潇烨亲眼看过,才算万无一失。 不过是他从中搅乱,不可能让阿眠再去担这个风险。 姜眠没受伤的手悄悄在下面攥住自己衣角。 看他说起这些话,言语沉着,态度冷静,但她对他何其了解,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那一丝无可奈何的不忍。 他不忍,是他本身就为情一字肝脑涂地,为仇夙兴夜寐,坚韧孤勇。听闻他人此等爱恨颠倒的下场,便是仇敌,也觉于心不忍。 发愣的这会儿功夫,宴云笺已经将药品都收好,温声嘱咐:“阿眠,你手臂上的伤刺入极深,但没伤到骨头。你小心些,不要乱动。” “嗯。” 想了想,宴云笺还是低声道:“以后无论面对何种境地,你只要尽可能的保全自己,把承受的伤害降到最小,不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 姜眠看看手臂:“也还行吧,不算太吃亏。” 宴云笺语气严厉些:“阿眠,此番你运气好,这一下刺偏,没伤到骨头也没切断经脉。如若不然,这条手臂可能会废。” 姜眠垂下头,小声道:“我是在保护自己啊……你也不可能永远都来救我。” 宴云笺揉她头发:“傻话。” 姜眠抬眸看他一眼,又很快移走目光,傻就傻吧,反正爱恨颠没有解药,他永远都不会懂,就永远都不会难过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眠,你这段时间……”宴云笺刚刚开了个头,忽然外面喧嚣声大起,声响低沉沉闷,令人头皮发麻。 姜眠跟着宴云笺站起来:“这是怎么了?” “没事,是号角声,”宴云笺说,“燕夏军规,要对罪大恶极的战犯当众处刑。” 罪大恶极的战犯? 电光石火间,姜眠嘴唇轻颤:“难道是秦棠么?” 也只能是她了。 当众处刑,是不允许任何人缺席的。宴云笺下意识伸臂揽住姜眠,可是,他又不放心阿眠一个人留在这里。 迟疑了下,宴云笺转身翻找出一套最小的士兵军装,抽出来递给姜眠:“阿眠,你把这个换上,跟我一起出去。” 姜眠也不废话,立刻接过来展开,铺到一边,抬手便解自己身上的衣服,刚刚打松腰带,手顿了一下,抬眸望着宴云笺。 “怎么了?”宴云笺察觉她犹豫。 “……你转过去啊。” 哦,宴云笺喉结微滚,立刻转身背对她。到底是心不够细,他还以为自己盖着双眼,就没关系呢。 姜眠脸颊泛红,虽然宴云笺背对着她,还蒙着眼睛,可到底是在身边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她换衣服还是会觉得羞赧。 她低头动作麻利地除去衣衫,将那军装快速套在自己身上,虽然这已是最小的,穿在她身上还是大,姜眠什么也没说,动作迅速地卷了裤脚与袖口,把甲胄套上。 “阿笺哥哥,我好了。” 宴云笺抓了两个头盔,一个拿在自己手里,另一个戴在姜眠头上,摸了摸前沿,确定可以半遮住阿眠的眉眼。 虽然感觉有些失礼,但他怕出错,还是细心地帮姜眠理一理衣服,嘴上叮嘱:“阿眠,这会儿外面正混乱着,所有人都往出走,我们混进去不会有人发现,你别紧张。” 姜眠认真点头:“我不紧张。” “出去后,你就跟在我身后,不用太刻意,落两步的距离就可以,”宴云笺想一想,“万一被人群冲散了,也不要慌,照常往前走,我能感觉到你。” “嗯,我知道。” 他的阿眠真乖,宴云笺忍不住微微笑,伸手摩挲一下她柔软的脸颊,旋即牵着她的小手:“走吧。” 到帐帘前,宴云笺先驻足侧耳听了会儿,确认无虞便泰然自若掀起帐帘,拉着姜眠走出去。 一出营帐,他便松开手,沉静地向前走。 姜眠跟在他身后,最开始认真盯着他脚后跟,渐渐的周围人越来越多,她偶尔也抬眼,迅速地向四周瞄一圈。 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严肃,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这个要即将处死的犯人,很有可能是燕夏最高军规惩处。 她脑海中闪回方才熟背过的文字,爱恨颠没有解药,唯一称得上克星的,就是毒发时间可以被精确推算出来。 这种精确度,甚至可以精确到一刻钟。 直到跟着宴云笺来到一处巨大空旷的场地,前方刑架上绑缚一个衣衫染血的姑娘,姜眠小心用头盔前沿遮着视线,快速看了一眼。 果然是秦棠。 不知她受了怎样的伤,素衣上尽是鲜血,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眼睛幽深冷静。 在她下首当中站着一个沉冷漠然的男人——就是方才将她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珍宝一样哄着的杨潇烨。 姜眠心脏砰砰跳起来。 当时见过杨潇烨对秦棠眼神里的那种深情与疼爱,那几乎要从他眼中溢出来。而此刻,他目光漆黑冰冷,翻涌着滔天恨意叫人心下寒凉。 爱恨颠,就是这样残忍至此吗? 一个恍神间,她几乎想见在刑架上被铁索牢牢绑缚的人是她,而在下方目光冰冷,不带任何情意的人,是宴云笺。 耳边依稀响起古今晓的话: “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想请你看一场戏。” 原来,是这样一场戏。 他要让她亲眼看见身中爱恨颠之人毒发后,从情根深重到恨之入骨,究竟是何种残忍的模样。 对未来的骇惧和抓不住眼前人的恐慌叫姜眠气息渐乱,可无助时,第一反应竟还是寻找令她最安心的那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层层围困的人群中,姜眠下意识伸手,去握宴云笺指尖。 他的大手温热有力,而她的手却冰凉刺骨。 人群与衣衫的掩映下,她的动作惹的宴云笺手微僵,旋即,他不容置疑地将她的小手牢牢包裹在自己温暖的大掌之中。
第76章 薄血覆影(二) 人群渐渐起了骚动。 “这不是棠姑娘么……” “要处死的不是最高战犯吗?怎么会是棠姑娘呢?” “王爷他……王爷他不是最心疼棠姑娘的吗?平常谁敢怠慢半分, 都要按军规处置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棠姑娘做王爷军师多年,忠心耿耿, 又与他情谊甚笃,从未出过半丝差错,为何今日如此不留情面?” “不该啊, 王爷怎么舍得杀棠姑娘……半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落的。” “是啊,方才王爷听说棠姑娘去他营帐找他,他那板着的脸, 立刻就笑起来了……” “安静!安静!”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杨潇烨的副将楚清河不由得回头大声喝止。 他转过身,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王爷, 您……” 其实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方才还好好的,此事没有丝毫预兆, 王爷竟突然对棠姑娘发了狠。动刑不说,竟要将她当众处死, 连一刻钟都等不了。 楚清河为难地看一眼刑架上的秦棠——谁不知道那是王爷的心肝肉,她陪着王爷出生入死,王爷把她当做命根子一样。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这秦棠姑娘,怎么连句话也不说呢?楚清河心里着急,犹豫再三, 还是低声劝道:“王爷……王爷您三思啊, 纵使棠姑娘犯了错, 您也不要动这么大的气, 以免来日自己后悔。” “您不是已在王都备好了一切,只等着回去后与棠姑娘成亲吗?” “成亲?” 杨潇烨慢慢反问, 仔细咀嚼这两个字,他声音不高不低,却气息浑厚,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与这贱人成亲么?呵,想一想,我都觉得恶心无比。” 楚清河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会从杨潇烨口中说出来。 他扭头看向秦棠——她一向聪慧,柔弱,听到王爷这样的诛心之语,却没露出一丁点伤心神色,只是微微向后仰头,冷漠淡然,无所谓到极点。 这两人都是怎么了?究竟怎么了?楚清河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六神无主向四周看一圈,只见大家脸上和他别无二致的表情。 “王、王爷……”咬了咬牙,楚清河决定再劝最后一次。他陪伴了王爷十几年,王爷一路走来有多艰辛,没人比他更了解。棠姑娘可谓是王爷命里的唯一明亮色彩,王爷爱重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王爷,棠姑娘曾在冷宫中救过您的命,您征战数年,她更是立功无数。您再生气,可否看在这些份上,小惩大诫……”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杨潇烨说:“她今天必须死。” 楚清河沉默了片刻:“……是。敢问王爷,依军规处死犯人前,需大声宣读犯人所犯条条罪状。属下愚钝,还请您示下。” 杨潇烨愣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群中,姜眠咬自己下唇,无意识地渐渐加重。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秦棠有什么罪名,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痛恨她。 终于,杨潇烨薄唇轻动:“她让我恨之欲狂,我只想令她生不如死。” “那……那……” “为什么我会这么恨她呢……”杨潇烨喃喃,像是在问楚清河,也像是在问自己。 楚清河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就听杨潇烨一槌定音: “凌迟。千刀万剐。” 一只只火把燃起来,明亮的火光点燃了这片空旷寂静的刑地。 杨潇烨的脸庞映在晃动的火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他望向秦棠的神色满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而秦棠时而垂眸,时而回望他。目光平淡冷静,看不出一丝昔日情谊。 行刑的士兵走上前,两人面面相觑,都回头看了杨潇烨一眼,见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才抬手擦一擦额上冷汗,迟疑着用刀尖对准秦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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