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颜的声音却平缓似流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若你不来,我也可暂先到一旁的佛堂避雨,再向小沙弥借伞。” 她知他待她珍惜,可却也太过小心翼翼了,看她好像是看个一碰即碎的单薄纸片人,沾着几滴雨就会大病一场。往日更是隔三差五来给她喂药,守着她入睡。 可她虽体弱,却也没脆弱到这个份上。 沈约察觉到她话音淡淡,似乎并非愉悦,不由心中一紧。男人沉着眉,欲言又止。 “要说任性,”萧夕颜小声:“也不知是谁前几日的夜里才刚翻窗,今日又突如其来,一点招呼不打。” 沈约一时心境复杂,想起民间传言,都说男女相处之道,在于亲疏有度,保持距离。莫非日日相见,令她对他的爱意已经无形退减? 难道她也……腻味了他么? 可他却无时无刻,都在想见她。
第53章 鸦青色天空如坠下透明的雨帘, 伞内形成一处寂静的空间。 身边的男人陷入沉默。萧夕颜没听见回音,偏头看去沈约, 却没看见他的表情, 只看见男人修长的脖颈,与紧绷的下颔。 他的声音半响传来,隐在雨声之间,轻微得几不可闻。 “任性么?我以为你不喜在夜中私会, 就寻了契机, 正大光明地过来看你。” 沈约惯来万事从容洒脱, 不由任何所牵绊, 可此时却因为她的一点微词, 心中患得患失。金瞳如被雨烟蒙绕,暗沉无光。 “你……不愿见我么?” 尽管他克制着情绪, 尽力使话音沉静如常,可萧夕颜也还是听出了一丝低落。 萧夕颜心中暗道一声坏了。她本意只是想让他放轻松些, 却并不是想真正伤他的心。她停下脚步, 也轻轻拽着他的衣袖, 走至廊下。 于是面面相觑, 她看清了男人眼底的黯淡。可尽管沈约一路情绪起伏,可却依旧将伞面倾斜向她, 左肩被雨打湿了一块墨色。 她心中更是微叹。怎么能……这么惹人疼呢。 “岂会。”萧夕颜眸中一片柔和清湛,仰头定定看向他,曼声轻哄:“我只是不想你来往太多次,太累了。” 随着时日迫近,她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恐惧不安。好似要确认她时时刻刻都在眼前, 才足以让他安心。 她明白, 因爱而生惧, 因爱而生怖。 可同样,她也会心疼他呀。不知多少夜里,她感受到旁边若有若无的气息。沈约会执着地守在她的榻边,握着她的手确认温度。寂静无声,一守就是一宿。 她却不想他始终日夜紧绷,因前世而梦魇。或许这一世,会有所转圜呢?萧夕颜已有了些笃定,不由提起勇气道: “沈约。” 雨潭积起一泓清水,如微型湖泊,映出一双眷侣的倒影。 萧夕颜仰着颈,乌黛色长发垂在脑后,白玉似的面颊在阴雨天中,折射淡淡的光辉。眸如秋水,透着吸引人的澹静从容。 沈约看见她的唇,如花瓣般轻合—— 女郎的声音,像小钩子一样勾缠住他的心脏,愿者上钩。 “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他的脊背木僵着,眼瞳微紧。萧夕颜却不在意沈约的缄默,而是干脆坚定地回握住他的手。纤细而小巧的十指张开,与他紧紧相扣。 这一回,更勇敢的人,反而成了她。 “我们不是早已约定过,生死相随。我又怎会不愿见你,不想与你在一起?” “可我不是还说过,来日方长么?以后还会有许多时日,我不仅会陪你去看明年春日的第一枝杏花,在每个清晨陪你用早膳,同你散步,也会在每个夜晚与你笛歌合鸣,共枕同眠。还会和你执手相守至岁寿的终点,同棺合葬。” 萧夕颜莞尔,眼神却灼灼望向他:“我保证,我们还有非常漫长的岁月,我的心意始终不会改变。更不会抛下你孑然一人,好么?” 沈约在剧烈的心跳之中,只觉得她的声音分外好听。她从未对他说过如此动听的情话。犹如天籁之音,又像一场杏花雪,簌簌落满心间。 沈约呼吸急促,忍不住再次一伸有力的双臂,将人完完整整地拢在怀中。 他口舌笨拙,不知该如何述说爱意。头埋在她的香颈边,小心注意着没压重了她。只是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沉闷得仿佛快哭出来。 “好。” 沈约悄无声息地收紧手臂,“说好了,以后会陪我看杏花,用早膳,同我晨间漫步。” 男人的腰身劲瘦硬挺,因着空气而泛着微冷。可耳畔边随着声音传来的呼吸,却酥痒而灼热。萧夕颜乖顺地伏趴在他胸腔前,软声:“说好了。” “以及入夜为我而歌。” “好~” 沈约字音加重。“还有结为夫妻,同床共枕。” 萧夕颜面如红叶胭脂尽染,却还是点点头。 沈约一低头,下颔便抵上她的头顶,柔软的乌发黏着他的胸膛。少女完全被圈在他的怀抱中,更显得玲珑娇小。 他闭眼,只觉得胸口滚烫无比。 她所描绘的图景太过美好。他已迫不及待等她兑现,上一世许多未竟的遗憾。 “既约定好了,那就要陪我到尽头。” 沈约捧着她的雪腮,心动非常,又忍不住啄吻了一下,瞳色更深:“说好执手到老,不会抛下我一人。纵是下落黄泉,我也会当真。” 若她失言,他也不会独活。 萧夕颜无声揪紧他的衣襟,眸中雨雾濛濛,没有反驳。 她曾经一直是胆怯之人。是他一直对她矢志不渝的爱意,才给予了她无上勇气。 - 此时客堂之中,柳太后看着左右手的一双儿女,眼角微微濡湿,心底十分欣慰。多年所一直祈愿的场景,此刻终于成真。 沈铎觉察到柳太后已许久未开口,不由关心道。“母后,您怎么了?” 柳太后用帕子不经意揩过眼角,笑着道:“母后没事。来,这些都是让人刚送来的新鲜瓜果,母后吃过了,你们也尝尝,都别客气。” 沈铎没注意,柳太后对江月的自称也是母后。 果盘中有岭南新鲜运来的荔枝,西域的甜瓜,皆是侍奉达官贵人不可多得的名品。江月慵懒抬手,却只是拿起不起眼的枇杷。 然而又是巧合,与沈铎的手碰到了一块。 面孔稚嫩白皙的小皇帝一噎,却缩回了手。十分真挚地谦让开口道:“阿姊先吃吧。” 在沈铎受过的教育中,向来讲究谦恭礼让。 江月却懒得客气。直接从盘中拿了最大的那只枇杷,伸着臂放落在他面前:“你小,你吃。” 未防同沈铎谦让个没完没了,她十指轻巧,又漫不经心地捡了个红荔枝,剥壳吃荔肉,吐了小核至帕子上。 沈铎看着女郎利落的动作,愣了愣,眼底却闪烁了下。 若是往日,安乐公主并不会谦让他,故而荔枝等贡品好物,他向来习惯等皇姊先吃。他捡着那只枇杷,却有些小心翼翼,没太大口。 却没想到江月吃完,又给他顺手剥了半只荔枝。“喏。” 她往日都是被江鹤州无微不至照顾的那个,如今桌上,难得遇到个比她年纪小,又这么乖的小孩。 她既是身为阿姊,也不妨可以照顾些。 沈铎更感动了。“谢谢阿姊。” 江月眼底诧异,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怜悯。身为皇帝,不过是让了只枇杷与荔枝,就这般感动么……也不知往日是怎么过来的。 荔枝虽名贵,但在江家,江鹤州也不曾短过她。 柳太后只是一语不发,旁观姐弟两人的互动,流露笑意。她也不顾汁水会流淌至华美的蔻丹,拾起了只枇杷,去梗剥皮,尔后递给了江月。 “月儿,你也别光顾着照顾他,你自己吃。” 她往日讲究仪态,对待沈铎也如此要求,并不会太会纵溺皇帝。更何况他是男孩,总要学会独立。 但柳太后却是打心眼疼爱多年缺失母爱的女儿。在她眼中,总觉得自己亏待了江月,只恨不得将多年漏下的呵护照顾,一下补齐了。 江月一滞,也没婉拒,接过了她递来的果子。 沈铎吃罢荔枝,看了看母后,又瞧着江月,心中忽动:“阿姊也和我一样十分喜欢吃枇杷么?” 江月点头,“嗯。” 小皇帝又觉得自己和对方更亲近了些:“那我和阿姊当真有缘呢。” 枇杷澄黄如金,蜜色润泽,自然引人垂涎。 柳太后道:“这是寺庙后山僧人自己栽种的,刚从枇杷树上摘下呢,正新鲜。既然你们都喜欢吃,晚上再让人送些过来。” 她心中却想,姐弟二人口味相同,或许也是一种无形的默契。 柳太后一时眉眼欣慰。雨日清寒,可堂中却流露出温色无声,三人不时的交谈,愈加其乐融融。 - 夜已深了。 柳太后缓缓点上一支香,肃穆跪拜于佛前,庄重道:“感谢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令信女得觅亲人。” “如今心愿已偿,特来还愿,酬谢神恩。日后愿为诸佛菩萨塑金身,广修佛堂,烟火供奉。” 又是一拜。 柳太后起身后,眉眼温情脉脉,递了三支香给身旁女郎,柔声嘱咐:“月儿,你也来拜一拜。” 江月有些失神,柳太后的言行举止,正如彼时兄长江鹤州对待她的模样。二者重合在一处。同样相似的,都是对她的关心。 实则在她心中,并非笃信神佛。只是无论是江鹤州还是柳太后的虔诚,都对她有些影响。她心中忽一怔,想起往日江鹤州曾年年于观音寺上香。 江月眉眼恍惚,兄长昔日……就是在观音寺捡到她的罢。 于佛像之下,她垂头闭目的瞬间,眼底却如彼时一般浮现出那清冷如雪的容颜。 紫英姑姑点燃火盆后,柳太后又烧了些金纸元宝。 光火驱散了夜间微薄的寒意,也照出她眼角已生出几条细纹的阴影。她是德高望重的柳太后,不再是彼时年轻的越王妃了。 这些年来,她已经历经了许多。 柳太后缓缓道:“你出生时还十分瘦小,但已看得出骨肉干净白皙,眉眼清灵。当时我就和紫英说,你定是个美人坯子。” 江月沉默地,听着柳太后叙述起那桩尘封在尘土里的往事,与这十五年的经历。 那也是她不曾涉及,却与她息息相关的故事。 “你的性情,实则生得很像你的曾祖母。只是柳家的子孙,这一辈都不太争气。你二伯作出这等肮脏龌龊之事,也与我平日有所忽略脱不开干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后来,我每年烧香拜佛,只为求得你的一丝音讯。我冥冥中,总觉得你还尚存人世。直到在观音寺看到了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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