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请回吧。” 江鹤州声音干涩:“长公主……没有别的话,想对臣说了么?” 他心中苦笑一声。他的月儿,终是生气了啊。 江月——如今也是沈江月了。她不想更改原名,太后宠溺,就只是为她赐了姓。 故而她仍然是‘江月’,只是有了更显贵尊赫的姓氏,再非他伸手可攀折的清辉明月。 江月只是不温不冷道:“那就烦请江大人,将天雨送入宫中。”天雨正是昔日在江家伺候她的贴身女婢。 她却垂着头,不看他的眼睛,像是逃避赌气一般。 江鹤州却忽目似璨星,面容温润,蕴着无声的纵溺:“好。臣定不负公主所托。” 他该好好想想,如何哄好她了。 - 因着江月被接回宫中,太后的寺中清修算是告一段落,萧夕颜也同沈约说好,先回到了宣平侯府。 已有一段时日未曾回府,然而侯府府邸却像是浑然变了副模样,摆上了琉璃花瓶,吃穿用度也皆焕然一新。萧宝珍母女俩所用衣裳首饰,也更为光鲜靓丽了。 连带着不同的也是他们的态度。连向来被宠坏的幼妹,都会礼貌地向长姐问好。 甚至郑氏还满脸关怀,十分贴心地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厨房,说是方便给她煎药。按郑氏所说,是近月舅家与侯爷一起承包了项布庄的生意,如今正蒸蒸日上,进项颇丰。 萧夕颜感到有些异样,但也没再问出更多。她在府中待了几日,又去看了看萧澈。 只是这样清静的日子并不长久,很快一桩意外,就打破了所有假象。 长安西市,素有金市之称。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于此。 卢夫人迈进一处,背后正是由宣平侯府所经营的商铺。她看了眼伙计,不虞道:“主家可在?我前几日在此所买的琉璃瓶,看起来成色有瑕。”
第55章 郑氏忽急匆匆闯进积翠苑:“七娘, 你快随我出府。” 萧夕颜放下手中给沈约绣的荷包,清棱棱的眼珠望向她:“娘, 发生了什么事么?” “来不及同你细说, 是你阿耶与三郎惹上了麻烦……” 萧夕颜却不似昔日那般惊讶担忧,仍是疏淡神情,不急不缓。“那么女儿过去,又有何用?” 郑氏的心更加七上八下, 不是滋味。她目光躲闪:“总之, 你必须得随我来。” 好说歹说, 郑氏还是将女儿拖出了府, 坐上了马车。然而萧夕颜心中已模糊有了些猜测, 内心却愈加失望透顶。 “不瞒你说,咱们侯府在西市做的其实是琉璃生意。今日忽来了个卢夫人闹事, 我看她是存意滋事,毕竟此前的琉璃买卖都是她娘家的卢四郎在经营……” 萧夕颜轻蹙柳眉, 却觉得阿娘或许还有什么并未明说:“可侯府怎会买卖琉璃?权贵世家, 向来也不许与民争利。” 郑氏一叹:“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要紧的是你阿弟气不过她强词夺理, 小小设计了她一下, 反倒被那泼妇打回来。她倒是剽悍,仗着夫君是宣威将军, 不知哪寻了一帮打手,扣下了你阿弟。” 话至此,郑氏又有些吞吞吐吐:“此事,唯有你出面才能解决。” 萧夕颜指尖忽一颤,一个念头令她心悸不已。“宝瑜……或是你们, 和外人都说了些什么?” 此时西市, 商铺之中。 卢夫人看着被打手五花大绑捆着的萧宝瑜, 冷笑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满身肥肉的小子,也敢暗算到你姑奶奶的头上。” “你说你阿姊,是以后的摄政王妃?” 萧宝瑜生得又白又胖,气鼓鼓的模样,像极了河豚。“臭女人!你还不快放了我,等我阿姊来了,你就知道厉害!” 卢夫人却不急不缓地坐下,看着背后焦急却无能为力的萧侯爷。 “那就等萧七娘来,自见分晓。” 她背后所倚恃的可是卢家与将军。今日的场面并非偶然。自萧家入驻西市,抢占走琉璃市场,如同抢占走一块肥肉,他们就一直心存疑惑。 向来在长安默默无闻的宣平侯府,如何敢如此嚣张? 那俊美淡漠若修罗的摄政王,她也可从夫君口中有所耳闻。 那样心如止水的男人,会对一个落魄侯府的嫡女心许已久?这萧家人岂不是痴人说梦? 卢夫人心中不屑,再说了,就算是真正的摄政王妃来了,这顽劣粗鲁的小子先出的手,她也有理可占。 于是众人等了约摸一炷香,侯夫人同萧七娘就来了。 卢夫人抬眼打量过去,只见女郎身形单薄纤瘦,穿雪青色薄衫。未敷水粉胭脂,却是雪肤玉骨,自有一番清绝气质。 柳眉朱唇,宛如仙子,神情容与疏淡,并不急慌。 她上下打量一番,心中反而有些惊疑不定,试探道:“这位,可是萧七娘子?” 萧夕颜点头:“正是。” 卢夫人转了转心眼,口吻又更缓和了几分:“原是如此,我在贵府的店上,前几日斥重金买了件白光琉璃器。回去几日却发现藏有暗瑕,有以次充好之嫌,这才想来寻人理论一番。” “然而令弟顽劣,却暗中泼水于地,差点使我摔跤破相……” 萧宝瑜扯着嗓子叫道:“我明明只是在一边玩蚂蚁。阿姊,这贱人还差点扇我巴掌呢!你快让她叫人松开我!” 卢夫人讥讽瞥去一眼,又回头温声:“萧七娘也看见了,这孩子言行粗鲁,我裙上几个脚印都是他踹的。怕他闹大,才不得已让人来捆着他。” 萧夕颜并未理会萧宝瑜的嚷嚷,而是看了卢夫人一眼。 卢夫人穿金戴银,应是富贵出身,又生得壮实。性情虽看起来爽朗。字句间却是绵里藏针,又让人挑不出疏漏之处。 卢夫人又换了副妥帖笑容:“我夫君身为武将,也算是在摄政王手下做事。萧娘子你看,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呢?” 萧夕颜却并未回答,只是沉静开口。“我可能看一眼那件琉璃器?” “喏,就在这儿。价值不菲,就买来这么个破烂货……” 萧夕颜细细打量,琉璃此物,十分金贵,可原本该是剔透水晶色的盘子,却黯淡无光,底部也隐隐浮出几点暗斑。若果真有瑕如此,的确是侯府做得不地道。 “娘,此物卖给卢夫人时,就是这个模样么?” 斜后方的郑氏却看着被粗绳绑起的心肝儿,身上勒出了红痕,已忍不住心疼。她的手搭上女郎纤瘦的肩,催促地推晃了一下: “都说了一概售出,恕不退换,还不是他们卢家讹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这成色都难看了几分……七娘,你还不快告诉她你与摄政王的关系,让她放人。王爷以前还派江家的马车来接你,不是么?” 萧夕颜听到此言,犹如一片枯叶,被冷冽寒风吹晃了几下,浑身轻颤。 “娘是如何知道的?” “听宝珍说的。对,该是把你九妹也叫来……她都看见了,上次安乐公主的筵席上,摄政王对你优待有加,最后不是还拉着你的手离开。” 郑氏越说越笃定,愈加胸有成竹:“卢夫人,你可该好好想想,如何同我儿赔罪了。” 卢夫人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萧夕颜的面颊却毫无血色,抿唇:“兴许只是宝珍错看。” “不可能!”郑氏却像是掐了脖子,高声叫起来,字字锥心:“太后还点了你陪同入寺,不就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么?” 萧夕颜的呼吸轻颤了一下。 原来在她所不知道的背后,她所谓的亲人,早已觉察到蛛丝马迹,并以此为荣,牟取利益。原来,郑氏让她多住‘江家’,也皆是因为…… 他们早就知道,萧七娘与秦王府走得极近了。 甚至将她作为一块招牌,以此薄利,肆意敛财。这桩琉璃生意,或许也是因此而来。 “我与摄政王,并无其他干系。” 萧夕颜开口之后,空气中一下死寂如灰烬。 “七娘?”郑氏愣了一下,难掩语气中的失望至极,握着她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顾虑,才不愿说出来?” “娘不如趁早将此物折损,赔偿于卢夫人。”萧夕颜却摇头,字音冷清:“冤有头债有主,如此方能解救阿弟。” 郑氏没注意到,她的手冰凉一片,仍喋喋不休。“不可能,宝珍明明说她都看见了……” “终于暴露了?若非你依仗摄政王的名声,西域商人又怎会将琉璃货物卖给你们?”卢夫人一摇折扇,得意洋洋。“区区落魄侯府,也敢说出这等弥天大谎!” 郑氏心中不甘富贵梦碎,虽是失望,却仍不肯低头:“王爷对七娘心意昭昭,你且等着,他会来给七娘撑腰的。” 她还是坚定自己的直觉没错。 若非摄政王出面,那此前安国公府又怎会如此仓惶退亲? 卢夫人的笑声却更大了:“还摄政王妃?就这么个病秧子,我看摄政王可看不上!” “也不瞧瞧你女儿几斤几两,区区一个病榻缠身的落魄户,又非什么名门贵女,真是寒碜……” 卢夫人的声音刺耳,郑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一句袒护辩白都说不出。 郑氏的行事,萧夕颜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可此时心境苍凉,却觉得自己犹如一只被精心包装的花瓶,被摆在大庭广众下。却兀自碎了,裂了,于是引来众人嘲笑—— 看那花瓶,原以为是什么名贵物件,实则多么易碎,廉价。 门口忽投下一道颀长身影,男人肩宽腿长,高大冷俊,字音沉沉:“谁说本王看不上?” 沈约逆光行来,金色薄凉的眸光,在落在孤身一人坐着的女郎身上时,又化作微暖的熹光,将她完全包围。 她若被人打碎了,他会将每一块碎片拾起,小心黏上。 萧夕颜看见他,只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 沈约却已执起她的手,将低落而怔然的小呆兔子牵过来,护在了身后。见她方才黯然失色的模样,他只觉得心疼万分。 沈约回视卢夫人,眼底冰冷如视死物。“你就是如此非议本王认定的王妃?” 堂中众人,面色各异,惊颤者有,怔愣者有,也有喜形于色。 卢夫人被那冷淡金瞳一扫,却只觉得浑身冰冷。想起刚才口中所说的‘病秧子’、‘落魄户’,更是悔不当初,恨不得将自己刚才说的话一巴掌扇回去。 想到摄政王昔日手段,她愈发胆战心惊,急忙告罪:“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失言得罪了萧娘子,民妇实在该死。” “燕六,”沈约沉声:“去给萧郎君松绑。” 侯夫人却是喜出望外,换成了她得意不已。“我早就说了,王爷会来为七娘撑腰的。” 萧侯爷也被拉着,一齐向摄政王问好致谢。“多亏殿下怜惜七娘,为小儿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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