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汐棠几乎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用力推开了燕湛,逃也似的从御辇上跳下来。 李拾勤见这大的动静诧异不已,很快御辇内传来陛下的声音:“李拾勤,你亲自送霍姑娘出宫。” 霍汐棠回了定国公府时已入了夜。 顾显正在枫云院门口等她,院门口附近夜灯照了过来,见她这么晚回来,问:“进宫了?” 她低着头,“嗯,是太后娘娘召见。” 在她身上嗅到了龙涎香,顾显脸色有些难看。 他也并未拆穿她又与陛下牵扯到一起去的事,斟酌了会儿,说了句:“今日发生的事,你莫放心里去。父亲他只是性情过于古板了些,说话冷硬了点,并无其他的意思。” 原来他在院门口等她便是想为定国公说好话,霍汐棠垂眸,回道:“多谢顾大人挂心,我实则也并未在意。” 经过一下午她也想通了,既然定国公这样对她,她又何必将这个不当她是亲生女儿的父亲说的话看的那样重要,还平白惹得自己难受,得不偿失。 她回答的过于冷静,顾显倒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尖,他总不能说,你别在意了,陛下已经帮你报仇,让你父亲在家禁足,没事不能招惹你了吧。 “夜深了,进屋吧。”交代完想说的话后,顾显便直接转身离开。 ** 紫宸宫琉璃瓦顶落下月色银霜,六角宫灯在晚风中轻微摇曳,拉长值守内侍的身影。 成太医把完脉后,语气沉重:“陛下,那幽劫草的解药微臣已炼制出来了,陛下又为何不愿服下那枚解药呢?” 燕湛背脊靠在软榻后,“朕若是不吃那解药,是不是只有一年寿命了?” 成太医点头。 先帝曾听信南疆巫医之言,为了炼出那起死回生的仙丹,便不顾陛下的性命拿他的身子来制药,陛下自幼尝过百毒,经过无数次割肉放血,从而导致如今体内的血液掺杂了不少的毒药及解药的成分,混合成如今这样血可解毒的症状。 但于其他人是解药的血,不见得对他有效。 先帝早已在多年前看出了陛下的狼子野心,便事先给他下了那致命的毒药,若非还留着陛下身上的血液有用,得以救那个女人活命,恐怕先帝早已便夺走了年幼陛下的性命。 陛下隐忍多年,割肉放血之苦,毒药之痛皆熬了过来,如今也已登基称帝复仇成功,岂能因那毒素而去掉性命? 所幸当年陛下在北地结识了成太医,成太医是走南闯北游历天下的神医,翻阅多本古老书籍总算从中查询到解毒之法。 便是那世间仅此一株的幽劫草。 只要吃下幽劫草炼成的解药,陛下身上的毒素便能彻底去除,确保生命无忧。 可自从半个月前陛下回了长安起,成太医将解药呈到陛下面前,陛下却说先放着,他不着急吃。 怎么会有人放着面前救命的解药而不着急解毒? 燕湛轻飘飘说了句:“朕暂时死不了。” 他语中的笃定好似掌控了全局,成太医无语凝噎,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所幸追随陛下多年,也心知他并非那等无能之人,更不会傻傻地送死,想必是有何原因罢。 成太医也放弃说服他,便写下一纸药方递给一侧的李拾勤,又谨慎地交代几句作息问题,便退出了紫宸殿。 成太医离开后,李拾勤也躬身退出了里间,贴心地留给陛下独处。 燕湛站起身朝临窗处走去,幽深的目光落在庭院的海棠树上出神了许久。 昏黄的烛光衬得他半张脸晦暗难测。 烛火跳跃,他眼底映出那耀目的海棠花,凤眸微眯。 他为何不吃解药,不过是在赌,赌这一世,她还会不会善心大发将解药拿出来给他罢了。 天子夜里请了太医诊脉一事,大清早便传到了永寿宫。 顾太后斜倚在描金美人软榻上,慵懒地喔了一声,也并未当回事。 这无论谁家若是孩子病了,当娘的启能不心急?而顾太后却恰恰相反,对陛下向来不闻不问,若非必要,这母子二人是连句话私下都没说过几句。 顾太后正用着早膳,太子燕舜便来永寿宫请安了。 “儿臣请母后安!”少年的声音清脆爽朗,顾太后笑得眼睛都弯了,招招手让燕舜坐过来。 燕舜直接执了玉箸便大口大口地用膳,待吃了个半饱,忽然想起了什么,抱怨道:“母后,那钦天监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个月前我便下令让他们尽快算出个近期最适合成婚的好日子,这一个月都过去了,已经搪塞儿臣几回了,死活就是说没有好时机。” 顾太后目光慈爱地看他生动的神情,“舜儿,你就这么着急跟棠棠成亲吗?再等一段时间也等不了?” 她语气轻柔,抛了个余光给自己的贴身嬷嬷春兰。 春兰姑姑心领神会,便将殿内伺候着的宫女都支了出去。 “你可知,你这样着急成亲,外界会如何想你?” 燕舜蹙眉,“为何我成亲外人会有意见?” 顾太后道:“你皇兄至今未娶妻封后,登基六年尚无后妃无子嗣,你若这时候着急成亲,众人只当你想尽快诞下子嗣……”她语重心长道:“恐怕会引来流言蜚语啊。” 燕舜微怔,似乎也没想到这层:“可……我娶棠棠的初心,与那个位置无关。” “再说了,皇兄他不是活不到二十七吗?” 甚至他无须去争,这个皇位迟早也是要落在他的手中。 顾太后暗叹,她这个儿子当真是用情至深,简直随了先帝。但这个棠棠是谁的女儿都好,偏偏要是顾林寒的,那就莫怪她了。 用完早膳后,燕舜便想出宫,看出他想去找霍汐棠,顾太后将他拦下,“慢着,哀家手中来了一批新进宫的宫女,你顺便带几个回你的东宫。” 燕舜笑道:“儿臣东宫里伺候的宫人够多了,就留给母后吧。” 顾太后细眉一扬,“这次给你的宫女不一样。” “舜儿,你十八岁已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也该尝试接触起来。”说罢,顾太后一扫身侧的春兰姑姑。 春兰姑姑便下令,让一批经过千挑万选的宫女入殿,仍太子挑选。 燕舜哪能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他站在原地面色纠结,“母后,我不要!我有棠棠就够了。” “其余的母后都能由着你,但这件事绝对不可。”她放柔了语调,耐心哄着:“这些姑娘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身段妩媚纤柔,母后也没说非要你给她们个名分,就留在你东宫做个通房侍妾即可。” 燕舜最烦有人插手他的私事,是越听越火大。尤其有关霍汐棠的事,便更无法镇定下来。 他绝对不能做出背叛棠棠的行为,本身因下蛊那事他已经够愧疚了,若是让其他女人插在他与棠棠之间,只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就这时,十几个貌美的宫女盈盈入殿,燕舜一眼扫去看着心里冒火,顾太后完全不在意他难看的脸色,反而还在那跟哄小孩似的要他挑几个带走。 他勃然大怒,一脚踹开身前的凳子,留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母后就死了这条心吧!那些女人儿臣一个都不会收用的!” 顾太后顿时被气得气息不稳,怒拍一掌桌案:“放肆!他当真是愈发胆大妄为了!竟敢在哀家的永寿宫做出这样目无尊长的事!” 春兰姑姑躬身安抚,“娘娘莫气,殿下只是年轻气盛,加之与顾姑娘又是处于那种黏黏糊糊,儿女情长之时,现在自然是心里将顾姑娘放在第一位。” 顾太后冷哼一声,这样看重那个霍汐棠,看来她就真的容她不得了。 入殿后,宫女们跪在一侧,早已经被太子的动怒吓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个更是吓得晕厥,顾太后看着心烦,摆摆手:“都退下去吧。” 她儿子看不上,又不能强行逼迫他去碰别人。 一众宫女中,忽然响起一道娇俏的嗓音:“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愿伺候太子殿下。” ** 定国公府。 殷华婉的贴身侍女思梦来了一趟枫云院传话:“三姑娘,今日府上有贵客上门,夫人请您现在去一趟前厅。” 霍汐棠正坐在书案后练字,不由腹诽,高门大户就是事多,三天两头都有贵客上门拜访,“好,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思梦走了后,依丹便入了卧室,小声提醒霍汐棠,“姑娘,奴婢方才去给您打听了一下,今日登门拜访的是……” “是谁?”吞吞吐吐的,霍汐棠好奇,是有什么难缠的吗? 依丹在国公府为奴十年,自然多少知晓自己伺候的这位姑娘的生母,那前定国公夫人一些事,而今日来的,正是永昌侯府的人。 “是永昌侯夫人及府内的姑娘。” 霍汐棠放下了朱笔,眉心微拧,看来是个不速之客了。 还未踏入春茂堂,便听里面传来欢愉的笑声。 殷华婉坐在主位与永昌侯夫人交谈:“阿姐再等等,三姑娘在来的路上了。” 永昌侯夫人是英老国公的二女,多年前嫁给如今的永昌侯沈亦祥为妻,婚后诞下一子一女,而今日她拜访定国公府正是为了看一眼她那早已逝世的小姑子留下的血脉。 说话间,霍汐棠提裙走了进来,殷华婉笑吟吟让她上前。 永昌侯夫人目光丝毫不避讳在霍汐棠身上打量,过了后笑道:“的确很像,怕是侯爷看到了必会触景伤情吧。” 霍汐棠福身行礼:“见过夫人。” 永昌侯夫人淡笑颔首,随后转头对身侧的少女说话:“聘儿,这便是你一直想要见一见的表妹了。” 沈聘儿极具贵女风范地向霍汐棠点了点头,很快便收回了方才悄然打量的目光。 自宫宴那晚之后,母亲便时不时拿霍汐棠与她做比较,除了霍汐棠生母是她祖父女儿的缘故,还有一层便是,父亲一直想让她入宫嫁给陛下。 太子与陛下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而霍汐棠却是太子的未婚妻,将来倘若她嫁给了陛下,那么便会与这个表妹为敌了。 这次来定国公府,便也是想亲眼看看霍汐棠对她有没有威胁,届时还阻碍她进宫为后。 “表妹与爹爹是有两分相像。”沈聘儿叹道。 认真看是比她沈家容貌更为出色,虽说她未曾见过那个姑母,但曾听闻姑母的美名,沈家长得最漂亮的便是那个已名声恶臭的姑母了。 永昌侯夫人笑了笑:“傻孩子,那是长得像你小姑母。” 霍汐棠没明白这母女二人为何要特地来见她,听阿娘所言,当初出了那桩丑事后,永昌侯府嫌她败坏门风,阿娘被定国公遣到道观待产,永昌侯府也从未想要接济她帮扶一把,这才使阿娘寒了心,和离后都不想回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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