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毕,他放下长弓。 那呼呼的寒风里,只有他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 十箭全中。 江瑜意识到这个时,猫瞳圆睁,迸发出从未有过的亮光。 老头宣布结果,围栏门打开了,她不管不顾冲上去,轻轻一跳,被言温松稳稳抱在身前,她就挂在他身上,两条胳膊搂住他脖颈。 言温松的斗篷也被这番动作挤得乱七八糟。 她咧着嘴,在他怀里偷偷傻笑。 言温松耳朵里全是她欢快的声音,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老头将那盏梅花灯笼拿来,问两人要不要点。 江瑜去看他,他表示都行,她便乐滋滋点头。 老头领两人去射箭的高台。 她在前面跑,言温松就低低笑着跟在后面,老头把其他两盏花灯递给第二三名,这才将火折子拿给他。 在人群羡慕的注视中,江瑜缓缓蹲下身来,紧张地盯着言温松的动作。 “以前没有放过孔明灯?” 他边点火折子边问,声音是那种天生的凉,像玉器叮咚作响,江瑜觉得很好听,摸了摸耳朵点头,又忍不住抬头看他的脸。 火光将言温松俊匹的五官照得柔和温润,她看见他深邃温润的眉眼里映衬着自己的小小身影,随着他绽开的笑,身影变得波光潋滟起来,江瑜一时间看痴了,脸颊升红。 言温松让她起来,将梅花灯托起来。 她‘哦哦’两声,小心翼翼将掌心贴向花灯两边,用力往上托。 江瑜个儿不高,灯却很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挡起来,她从灯后歪着脑袋瞧言温松,瞧他将火折子一点点靠近底下的燃物,又将燃物点亮,然后整个梅花灯都亮了。 一朵朵火红色梅花在灯罩上舞动,像一片炽热花海。 她掌下也暖融融的。 火折子灭了,言温松站起身,从身后拥住她,覆盖住她的手,直到她怀里的梅花灯再也拦不住,徐徐升上空中。 江瑜稀奇地睁大眼睛看,眼里是明媚的亮光,言温松却在看她,目光缱绻,灼灼不灭。 底下高呼的人群似乎在这一刻都失去了声音。 所有人仰起了头。 盯那一盏晴虹,将十里扬州城照亮。 而在一处灯火阑珊的地方,言瑫将得来的帝女花灯递给江南,让她想起三年前言温松也曾这样送过她一盏,她轻轻吐出口闷气,扭过头,带着忍童走了。 言瑫看了看手里无趣的帝女花灯,须臾,捏碎一角。 “长随将军,那就是言二郎。”一名颧骨有蜈蚣疤的小兵指向高台道。 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手里一把寒气森森的金刀。 那小兵又问:“要不要把人……”他使了抹脖子的动作。 长随望向言温松怀里的女子,因为隔得远,看不清容貌,但江道台应该不敢撒谎,那多半就是三皇子要寻的人。 他默了须臾,调转马头道:“把他身边那名女子带过来,至于言温松的命……暂且留着,不要暴露。” 言温松是言浴峰之子,有言浴峰荫庇在前,他的死难免不会惊动朝廷内的人。 事关赵朔,谨慎为妙。 小兵立刻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 翌日,言温松准备进京赶考。 出发前去私塾见了一面曾夫子,两人说了会儿话,曾夫子依依不舍,送他出门前又把人叫住,他犹豫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若此去顺利,进了翰林院,帮我将信交给王融,替我问问师弟,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言温松点点头,叮嘱他注意休息,有事情可去寻言府。 此别不知何日见,曾夫子一把年纪了,终是不忍离别,背过身去。 念如将门轻轻关起来。 言温松上了马车,掏出怀里的信,曾夫子这哪是让他慰问师弟,分明是要给他寻个靠山啊。 按惯例,会试通过的学子大部分先从翰林院做起,曾夫子当年是状元籍出身,自然也逃不过这个规则,有个王融照应,确实要方便许多。 冬子打起缰绳,往府邸赶。 远远地,便瞧见言府门口十分热闹,原是有族人昨夜听闻言温松要进京赶考的风声,打算趁人离开前拜访一波,送些礼,云氏跟江瑜已经领了一部分人在前厅坐下,丫鬟们不断端茶倒水,就这样,也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亲戚。 众人瞧见言温松过来,赶忙起身相迎。 出发在即,他只能简短地与族人寒暄几句,如此,忙完已至晌午。 用完午膳,江瑜又检查一番行李,确定都带齐了,才领众人出府门。 门口马车停了七八辆。 言温松没料到江瑜会准备这么多,微微吃惊。 他在马车间转悠一圈,觉得这样去京城未免太过招摇了,怎么看都像是在逃难,他抱臂思索如何同她说,江瑜已经先一步爬上马车,睁着圆溜溜的眸子冲他招手,“爷。” 算了,扬州京城相隔千里,路途遥远,多做些准备以防万一也是好的,就由她去吧。 “爷来了。”言温松舔了舔唇,在云氏与言蓉的不舍声中跃上马车,冬子春生紧随其后。 加上十八数的侍卫,这一行二十多人,无论走在哪条路上都十分吸睛,除此之外,马车上还插有黄旗,是朝廷专门发放于进京赶考的举子,有一定震慑作用,所以劫匪若非穷疯了,不会跑来招惹。 江瑜准备了九连环、鲁班锁、象棋、竹蜻蜓等小玩意儿,路上倒也不乏闷,言温松看书倦了时,便会教她下棋,倥偬三日而过,马车来到徐州境地。 天近傍晚,余晖染尘。 料峭春风吹得寒枝乱荡。 越往北天气越冷,江瑜没休息好,一边摸象棋,一边打盹儿。 马车碾压上碎石,晃了晃,言温松快速伸手拖住她下巴,防止磕到棋面上,未免弄醒她,只好就这姿势缓缓蹲起身,在她旁边坐稳后,慢慢将人搂进怀里。 言温松下巴抵着她额头,轻嗅她发香,又将她手里攥着的象棋拿走,换成自己的手指,他舒服地抱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眸子,忽然感觉到马车慢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 冬子撩开帘子道:“二爷,下雪了,离下个驿站还有十几里路,要不要先找个客栈住一晚吧?” 江瑜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得在他怀里打个哆嗦,言温松拿过大氅把人盖好,点点头。 没片刻,两人入住了徐州府境内的一家客栈。 江瑜迷迷瞪瞪的,被四周迎来送往的声音弄醒了,她眨巴眨巴眼睛,从他身上滑下去。 适时正在楼梯上,眯了一觉后,江瑜小脚软乎乎,足尖才落地,身体便禁不住往下方围栏扑,两旁景象急速变换,她吓得微微睁大眼睛,惊呼还没出口,腰部被言温松长臂快速箍住了。 江瑜低着头,额间浮起细细的汗,睡意已经没了,她庆幸地对着栈道抚了抚胸口,喘口气,回过头,见到言温松眼底来不及藏起的笑,戏谑得很。 她不高兴地咬咬唇,哼唧一声,捂着两腮,蹬蹬蹬往楼上爬。 让你笑,让你笑! 言温松摸了摸鼻尖,终于还是笑出声来。 客栈门口陆陆续续又来了几辆马车。 忍童打着伞,搀扶江南下来,江道台走在前面,拿出官牌,立刻,店掌柜便将人恭恭敬敬请去上等包间,江南刚好住在言温松隔壁。 江瑜喝着暖茶,忽然听到孙妙音的声音,忍不住推开窗细瞧。孙妙音也瞧见了她,脸上漾出笑。 多日未见,江瑜鼻头一酸,披风也没系,大步推门跑出去了。
第25章 隔壁的江南透过窗户缝往外瞥了一眼,却听身后忍童‘呸’了一声:“真晦气,在这也能遇到她。” 江南面无表情听着,直到江道台从屋子里出来,表情微微有了点变化。 果然,江道台见到江瑜,便要与她私下谈话。 无非是为了三皇子的事。 孙妙音也听见了点风声,自家女儿竟与三皇子结识,可在岭南,她为何从未听江瑜提起过? 江道台已然打算配合三皇子的人,将江瑜偷偷送过去。孙妙音此番过来就是想悄悄告诉她这件事,被他突然一搅和,只好闭了嘴。 “父亲有什么话,便在此地说吧。”江瑜眸色淡淡,不为所动。 江道台用怀柔政策与她说了一堆,见无用,也来了脾气,指着孙妙音训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不成体统。” 他气得背过身。 孙妙音欲言又止,江道台还在等她一起劝说江瑜,先把人骗走,再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言温松,后续自然有三皇子的人扫尾。 言温松再厉害也不过是首辅之子,哪有皇帝的儿子身份尊贵? 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再说,江瑜跟了三皇子,地位只会更高。将来也更方便他行事。 孙妙音左右为难,哪有一女侍二夫的道理? 江瑜已经被毁了一次,她决不能再看她跳入火坑,咬咬牙,说:“瑜姐儿赶路,想必也累了,老爷,有事情晚些再说吧。” 江道台横眼瞥去,孙妙音勉强笑笑,而后送江瑜回了自己房间,他脸色清白交加,“妇人之仁!” 孙妙音不忍心又怎样?三皇子会放手吗?倒不如此刻,他们自己乖乖把人送过去。 江道台走半路又折回来,叹息道:“音娘,我知道你心疼瑜姐儿,但你别忘了恩师的事。” 孙妙音喉头一紧,望着他背影怔怔出神。 江瑜总觉得阿娘有话想与她说,她让江南给自己带话的事情还没有问,就被江道台搅了局。 当下,心里些微不宁。 她低着头,没留意到言温松盯了她许久,鼻尖撞上他胸膛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他等了多长时间,指尖冰冰凉凉的。 言温松捏住她右腮,把人仔细打量一圈儿,问:“夫人想什么这么专心?” 江瑜歪着脑袋,小手去扯他胳膊,却只让腮边那团肉被越拽越长,她是知道言温松喜欢捏她的,不管生气、愉悦、无奈,还是恼怒,就喜欢用指尖□□她的腮。 什么怪癖! 她气哼哼地想着,小脚轻轻踩上他云头靴。 言温松这才“咦”一声松开手。 “夫人不高兴了。”他又问。 江瑜嘟囔道:“谁让你总捏我。” “夫人打岔可没用,爷刚才的问题想好了吗?”他凉幽幽地说。 江瑜翻了个白眼:“我跟阿娘说些体己话,爷也要打听?” “当爷眼瞎呢?江道台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着?夫人说体己话还要拉上自己父亲?”言温松纯粹是没事找事干,嚷嚷着:“竟连夫君也不能听。” 江瑜见不得她耍无奈的样子,擦过肩,又退回来,捂着肚子说:“爷,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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