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脚程快一些的话,福州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 江瑜刚压下去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言温松已经松开了她。 春生扶着她坐上马车,冬子在前面驾马,车轱辘快速转了起来,急切地往人少的地方驶去,江瑜撩起帷幔,看见言温松回了府尹,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黄启善按照他说的,已经趁乱将书房里的账本拿了出来,而祠堂那边火势太大,尚未来得及去,言温松望了一眼不断倒塌的房梁,猛地冲了进去。 黄启善阻止已晚,他只能在外面与人拼杀,为他争取一点时间,然而皇城来的侍卫武力固然好,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敌人。 言温松捂着口鼻,小心翼翼避开四周掉落的火物,找到佛像后面的机关,顺利将里面的半策账本取出来,他稍微松口气,转身往外走。四周火势越来越旺,热烘烘烤着人,言温松头顶已然冒出密汗,他注意着头顶的房梁,快要冲出去时,一把利箭忽然射了过来。 他猛地望过去。 是言瑫。 他在人群后方,手里正拿着一把弯弓,他直勾勾盯着言温松,眸底扭曲的嫉妒与恨意再也掩藏不住。 随着一箭又一箭落下,四周本就脆弱的屋脊倒塌的速度愈发加快。 言温松把账册揣进怀里,接住飞来的箭羽,扬手将快要摔倒的屏风钉了回去。就在他快踏出祠堂时,言瑫蓦地对准他头顶前方摇摇欲坠的横梁,射了出去。 言瑫心里畅快极了,今日之后,言府谁也别想再与他争! 言温松,你早就该死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在那根利箭射出去的瞬间,一抹水蓝色身影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挡住了那只箭。 江南听见了箭刃入肉的声音。 她难受地张了张嘴,去看自己的胸口,那儿正插着一根血淋淋的箭矢。 言瑫微怔,瞳孔下意识缩紧了。 江南想要转身去看言温松,然而身体支撑不住疼痛,直直向后仰倒下去。 言温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样,所有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他头痛欲裂,身体却先一步窜了出去。 “喃喃!”他快速接住人,把人搂在怀里,去攥她的手。 江南听见他紧张的声音,还有自己的乳名,只是惨白地笑了笑,“你不是他。” 言温松,你不是他。 你若是他该多好。 该多好呀。 言温松此刻脑中有些混沌不清,听到她的话,心口传来阵阵钝痛。江南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水,僵硬地用手替他抹掉,让他别哭。 她马上就去陪他了。 是喜事呀。 哭什么。 言温松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明一些,江南看见他挣扎的模样,苦涩地笑了下,泪水还是不争气涌了出来,她将汹涌的情绪随着喉间血水一起咽下去,颤着声音道:“言温松,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他按住脑袋,难受地从喉咙里闷哼一声。 江南努力去攥他的手,颤抖道:“求你饶……饶了我母亲,我…我替她偿…偿命了。” 她说完眸底浮现哀求,紧张地望着他。 “……求你了。” 言温松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终于找回些许理智,他急速喘着气,在再次失去清明前,终于僵着下颌骨,嗯了声。 “谢谢。”江南瞳孔在听见那句话后,像是快要涣散了。 言温松听见她说:“好想…再看一次…帝女花,在重阳节……” 她眼角滑下一滴泪,手腕渐渐落了下去。 今晚的月亮残缺了一角,如记忆中那样薄薄地挂在天边。 那个深冬,言二郎冒着严寒来看她,他身上都是外面浓重的寒气,怕过到她身上去,便将自己在炉火边烤暖和了才敢靠近她。 那天,他带了些上好的补药过来,里面有好多燕窝。 江南喜欢吃燕窝,言家天南海北地做生意,自是不缺这些东西,言温松经常差人去寻一些品质上佳的血燕过来,说给她补补气色。 江南听话地由她一勺一勺喂给自己,让他也喝。 他知道言二郎早就吃腻了,可她就想看他皱着眉头吃下,吃完还要说好吃。难得见到向来傲慢的言二郎会自愿吃瘪,每当这时候,江南就知道自己在言二郎心里的位置一定很重要。 很重要。 言二郎临走时,问她想要什么样的聘礼,江南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在嘴上说,想娶自己的人那么多,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娶到的。 言二郎仿佛从来没有在意过扬州城的世家子弟,他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喃喃。他的回答也永远听起来让人感觉自负。 想揍他。 他说,除了他,谁敢娶她,就把谁揍趴下,还要把人挂在湖面上,这样,就没人敢要她了。 江南喜欢看他永远不可一世的样子,一抬眼,一扬眉,均是少年人的骄傲,也是自己放在心里的少年郎。 她将自己梦魇的事情告诉了他。 言二郎立在门边,低低沉吟着,忽然一抬手指向不甚明朗的月亮,望着自己说,你看不见我的时候,就抬头看它吧,我会在那里,会一直陪着你。 月寄相思。 江南还记得,他那时候正是一身白衣,皎皎如月…… 也如今晚的月。
第51章 言瑫面色苍白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江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江南死了,言温松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有人宁可死也要护他。 会什么他总是能得到所有人另眼相看。 为什么他费尽心思求的一切,在他那里永远轻轻松松…… 言瑫不甘心, 立刻又搭上一支箭矢, 一下接一下快速射出去。 他要言温松死。 他必须死。 言温松扬手接过一支箭,扔向忽然砍来的侍卫, 侍卫还未来得及靠近,脖颈就已中箭身亡。 他将江南的尸体轻轻放下,拿起侍卫手边的长刀,目色骇人地盯向不远处的言瑫。 言瑫手臂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言温松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讨好江南被他发现, 然后被他吊在溪面上, 他当时看自己就是这样的眼神。 冰冷,起了杀心。 四周侍卫不断倒下,皇城来的人已经死伤大半,黄启善觉得再不杀出去,今晚全都得死在这里。他正要去与言温松合计策略,忽然就见他提起刀冲向了言瑫的方向。 言瑫哪里是他的对手,手中弓箭被砍掉的瞬间, 他便知自己今日必死, 他险险逃过言温松挥来的刀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 与他混战在一处。 黄启善召来四周侍卫, 决定先护着言温松离开。 很快,言瑫体力不支, 身体被冰冷的利刀穿过, 紧接着又是一刀, 言温松像疯了般砍个不停。 他脑中一会儿是死去的江南, 一会儿是江瑜,记忆混乱不堪,催着他不停去报仇。 为谁报仇? 对了…… 要为江南报仇。 为江南报仇。 为江南报仇。 黄启善注意到他的不正常时,为时已晚,言温松仿佛一只从地狱爬上来的嗜血邪魔,见人就杀,刀刀致命,已经杀红了眼。 黄启善听说过他能与赵朔打平的事情,在这之前,却未亲眼见过言温松杀人。 此刻,心中难免震惊。 本来处于劣势的皇城侍卫见状,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纷纷冲向不断涌来的人群,一时间,杀声四起,府衙的侍卫居然被逼得节节败退。 他们看着人群前方杀红眼的言温松,一身竹青色衣袍早已被染成黑色,每走一步,袍摆都在往下滴血。 即便梁继怀驰骋疆场多年,这一刻也禁不住跟着众人往后退。 今夜的事情发生得突然,他并未做周全准备,原以为抓三个人会非常轻松,没料到会演变成眼下的修罗场景。 战场之上也不过如是。 他脑中急速想着对策,言温松已经提刀砍了过来。 . 江瑜与冬子春生跑到半路,马车后面忽然追来一群驾马的侍卫。 冬子一下一下快速扬起马鞭,马车飒飒地往前冲,江瑜扶着车厢壁,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形,她另一只手则一直护着自己的肚子。 后面的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冬子把缰绳递给春生,自己则带着十来个皇城侍卫提刀跃了下去。 春生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忍住难受,继续驱马前行。 后面很快响起了刀器相撞的声音。 冬子与侍卫寡不敌众,没多久,肩膀就挨了一刀,他咬着牙,砍断来人的马腿,上面的人迅速掉了下来,他将长刀朝他脖颈间刺去,又□□。 血水喷了他一脸。 马车还是被追上了。 春生拿着冬子给他准备的刀,紧张地望着马背上的人。 江瑜感觉到马车停下,周围传来男子的嘲笑与马鸣声,心脏瞬间沉了下去。靠她跟春生两人,根本不可能杀出去。 难道今日要死在这里? 她正要撩开帷幔,便听见长刀落地的声音,春生惨叫一声,手臂被划伤了一条口子,血水立刻从皮层下涌出来。 江瑜猛地一狠心,喊道:“你们别伤害他,我跟你们回去。” 侍卫哈哈一笑,道:“王爷要的是你的命!你们两个都得死!” 江瑜脸色骤变,她想起适才宴会上下毒的事情,也就是说,是梁王想杀她。 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自己? 江瑜脑中浮现出梁思燕那张脸。 冬子被人一脚踹了下去,他脑袋砸上旁边的石头,霎时出了血,他努力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保持清明,却在下一刻,脑袋撑不住,昏死过去。 江瑜心口一紧,她快速捡起马车内的刀具,又看了眼自己没出世的孩子,忍住眼眶的酸涩,打算与他们拼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 她刚举起刀,先前说话的侍卫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了,“这么漂亮的脸蛋,死了真是可惜,不如死前让兄弟们乐一乐。” 他说罢直接用刀将马车前的帷幔砍落,如愿见到了江瑜如花似玉的脸。 她手里举着刀,对准自己,身子缩在马车角落里,轻轻颤着,眼底却是一片决然:“你们别过来,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侍卫听得仰天大笑,“就怕你的刀没咱们的快。” 他才说完,江瑜手里的刀就被他给轻轻松松打落下去。 江瑜唇色惨白,她抖着手去摸自己头上的蔷薇簪,是言温松给她买的。 只是没料到有一天要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瑜觉得可悲。 然而她还没能刺下去,那名侍卫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把人快速拖到马车外,手里的簪子也被人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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