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有些高兴。 她今天终于不再死气沉沉,有脾气了不是吗? 赵朔似乎看不见她的冷脸,身体往江瑜那边挪一些,又挪一些,让自己坐到她边上,看见她微微湿润的眼眸里一片心疼,刚到嘴边的话顿了下。赵朔望向她手里被用力捏碎的玫瑰酥,碎屑弄脏了江瑜的裙摆,他伸手拿过来,又给她擦了擦指尖,说了句:“吃不下还要买这些,岁岁,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瑜身体僵在那里,她从赵朔漆黑的狭眸中看到一丝嘲,对她自作聪明的嘲。 是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只要与赵朔在一起的每一刻,她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着。 他最擅长察言观色,之所以放任自己那点小动作,可能也只是觉得好笑,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 江瑜清凌凌地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句:“赵朔,你呢,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赵朔像是被她问住了,目光平平落在她小巧的脸蛋上,突然浅浅笑了一声,“岁岁,谁说没有意义的,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只要能一直看见她,他便心安,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上一世,这一世,失而复得,纵使她此刻心中没有自己,他亦心安。 马车颠簸起来,路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江瑜撩开帘子散散烦闷,雪花一片又一片从小窗里飘进来,弄湿了江瑜蜷长的睫羽,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那天晚上我就不该救你。” 但如果重来一次,江瑜知道自己一样还会救他。即便知晓日后会发生哪些事情,她依旧会毫不犹豫救他。 ——她比谁都清楚绝望的滋味。 赵朔怔忪,这句薄薄的话像把他在一瞬间打入了阴曹地府,不得翻身。 呵,岁岁说她后悔了。 后悔救他了吗? 是啊,他从小就被父亲嫌恶,抛弃,他是父皇酒后乱性与宫女生的孩子,骨子里就是卑贱丑陋的,被人瞧不起。他只能与冷宫里的猫狗抢食,还要遭受宫侍的欺辱,嘲讽,打骂。 他就是一只满身肮脏的老鼠。 却妄图抓取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终于,两世了,岁岁也窥见他卑劣的本性了…… 江瑜被透进来的冷风吹得有些冷,她放下帘子,把怀里的袖炉重新调整位置抱好,盘算着一会儿得想办法下马车,联系上府州府衙的人,兴许还能获救。 抬眸,对上赵朔死气昏沉的眉眼,江瑜愣了一下。 他却忽然说:“岁岁,等你身体再好些,给本王生个孩子吧。” 生个孩子,也把她弄脏,从里到外弄脏,这样,岁岁就不会再嫌弃他了。 永远也不能。 江瑜从脚底窜上一股寒意,手里的袖炉仿佛也在瞬间消散了温度,马车外浓浓的寒风从帘子细缝里钻进来,又很快席卷上她瘦削的脊背。 她必须尽快逃出去。 . 言温松这一路上都在偷偷观察这批与太子随行的人马里,哪些可能是孙让的人。 离岭南越来越近,离他们动手的日子就越来越近。 晚间,他们在野外扎营,几名武将围着火堆饮酒,赵焕喊他也过去。言温松到时,已经有人自发给他留位置了,他接过赵焕递来的酒水在干草上盘腿坐下,一饮而尽。 “言大人少年英才,弱冠微及便被陛下封了定远将军,让我等佩服。”一名叫张猛的武将突然道。 “文武双全,真是青出于蓝,不输言首辅呀。”左飞边说边吆喝大伙喝酒。 “到底是我等天资愚钝,也只有言大人才能得陛下厚宠。”刘英振不咸不淡感慨。 言温松淡淡听着,闻言也只是抬了抬眉,笑言:“诸位将军说笑了,下官只不过是生正逢时,若论上阵杀敌,还是不如诸位经验丰富。” 张猛多看他一眼,冷哼了声,没再说什么,兀自喝酒,倒是左飞又与言温松聊了两句。 赵焕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皱了皱眉,忽然出声道:“难得今夜各位将军有兴致,不如切磋两下,输者自罚三杯。” 张猛第一个站起身,拿刀柄挑向言温松,“定远将军,敢不敢与下官比试一场?” 言温松低着头,慢悠悠捣鼓两下面前的火焰,走了过去,“既然殿下说是切磋,这刀就不必使唤了吧。” “难道你是怕了?”张猛哈哈大笑。 言温松啧啧两声点头,“确实怕,毕竟还没到岭南,伤了将军可就不好了。” 张猛双眸瞬间瞪若铜铃,抽刀而出:“看刀!” 言温松无趣地与他耍了几招,将他手里的刀柄打落,张猛面上难堪,又爬起来与他厮打,两人一来一回打了不下八场,打得张猛再也爬不起来,垂头丧气般躺在地上,才作罢。 言温松又与两名武将过了几招,适可而止,张猛看看别人身上,又看看自己的,没一个人比他狼狈,他又想与言温松重新比一场,话到嘴边竟变成了,“末将愿赌服输。” 他自罚酒水三杯。 赵焕笑着摇了摇头。 言温松替他将最后一杯酒水接过来,笑道:“张将军武艺超群,在下只是取巧得胜,能与将军比武,实乃幸事,这一杯不如就让在下替将军喝了罢。” 赵焕没反对,有他的带头作用,张猛也不好继续死犟,重新给自己倒一杯,与他一同喝下,他边喝边拿余光瞧言温松,似乎这小子比之前顺眼多了。 言温松又看向左飞,“左将军常年在陛下身侧任职,皇城安宁也多亏有您,这一杯在下先干为敬。” 左飞指尖顿了下,笑了笑,应下酒水。 接下来轮到了刘英振,言温松面容从几人脸上扫过,注意着他们的神情。这三人中除了张猛性子急暴了些,其他两人面上都还说得过去。 到底谁才是孙让的人? . 江瑜在下午时觉得身体不舒服,赵朔只好带着她去街上看郎中。 福州府她上次随言温松来过,还有些印象,她想了想府衙所在的地方,与他们刚好隔了两条街,从这里跑过去,最起码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怎么将赵朔支开? 只要躲到府衙,寻求府州府尹的庇护,她就能得救。 江瑜一咬牙,在郎中给她诊完脉抓药时,忽然将柜架上的所有药材都摔到地上,街道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有些药材掉落里面,登时就没法再用了。 郎中面色一白,气得把人攥住:“你赔我药材!” 江瑜尽量让自己学得像一些,嚣张道:“你这些药材都是假货!我可是为民除害!” 郎中气得双眼溜圆:“假货?我百草斋从未售卖过假货!赶紧赔钱!” “不赔!” “不赔就去报官!” “报就报,谁怕谁!”江瑜拉着他就往外走,且步子越走越快。 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把赵朔的步子挡住了,江瑜一边听老郎中在后面骂骂咧咧,一边寻找机会逃离。 既然她没办法吧赵朔支开,那就把事情闹大,把人都给吸引过来,越多越好,最好能闹到府衙那去。 老郎中气喘吁吁,江瑜余光瞥一眼被人群隔开的赵朔,忽然松开手,拨开迎面而来的人群,往府衙的方向跑。 赵朔眸光微沉,他的岁岁这一世倒是比以前长了不少心眼,可这有什么用呢?他压了压兜帽,快步跟上去。 江瑜用足力气往前跑,她不停躲开人群,且步子越来越快,积雪深深路难行,她好几次险些滑到,她蔷薇红的绣鞋早已被雪水染脏,湿淋淋的,冻得她双脚有些泛疼,她望一眼身后,赵朔已经脱离了人群,往她追来。 不行,决不能让他抓到。 若被抓回去,再想逃就更加难了。 情急之下,江瑜左右环顾一圈,忽然看见一辆靠在路边的马车,她脑中浮现一个主意,两只小脚快速往那边跑,江瑜双手微微用力爬上去,拉扯缰绳,马车霎时左摇右晃起来,惊动了里面的人。 江瑜听见一道少年的疑惑声,她只能硬着头皮当做没听见,然后继续扬起鞭子,使得马儿的速度不停加快。 终于,赵朔的身影已经远到快要看不见了。 马车里的人也撩开了帷幔,是一只苍白病弱的手,骨节纤细匀称,少年盯着江瑜的后脑勺,须臾,问了句:“姑娘?” 江瑜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丝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只说了句“一会儿还你马车”,继续不要命往前赶。 少年便没再出声,他漫不经心把马车内弄乱的书册整理好,心里想着父亲与他说的与王家姑娘的亲事,为何他脑中一点印象也没有? 马车终于拐入府衙所在的巷子时,赵朔的身影突然出现了,他从房檐上跃下来,挡住了江瑜去路。 “岁岁,你要去哪儿?” 江瑜心脏猛然一跳,迅速调转马头,马车却在调转一半时撞上了府衙的墙壁。 少年脑袋被车厢壁磕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又在下一瞬间归于平静。他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撩开马车帘子。 江瑜慌乱间瞥见了他的脸,顿时纳罕,“春…春生!”
第56章 少年愣了愣, 问:“春生是谁?” “你怎么不结巴了?”江瑜愕然间,见赵朔往这边来,马车已然无法再动弹, 明明府衙就在眼前, 她再跑几步就到了,可, 她却再也前进不了了。 如果现在呼救…… 江瑜很快就打断了这个念头,就算把府衙门口的两名皂吏吸引过来,他们也不是赵朔的对手,没有用的, 最好的办法是让府衙封城。 “岁岁, 跟我回去吧。”赵朔伸出手,微微一笑。 江瑜却脸色瞬间煞白,她慌忙躲进马车里,躲在少年身后,压低声音,低头快速道:“他是朝廷的通缉犯,宁王, 一会儿你记得去报官, 让他们封锁城门!” 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听见江瑜吼道:“救命!有人抢劫!” 门口的两名衙役闻见动静, 往这边望来, 发现巷子尽头不知何时有辆马车撞歪在地,闹哄哄的, 忽而听见一道女音在喊抢劫, 两人面面相觑, 快速拔刀跑了过去。 在两人到达之前, 赵朔已经带着江瑜离开了。 马车内只有一位面容苍白的少年,这人他们认识,不就是唐家前不久从广州府接回来的小少爷么,据说因为自幼身子骨弱,跟随老道上山修行,直到最近才养好身子下山,不过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把身子养好了,依旧病歪歪的。 “唐少爷,您方才可有看清贼人的长相?”皂吏问。 少年喘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听那姑娘说他叫什么,宁王。” “宁王?” 两人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脑中打个激灵,迅速跑回府衙上报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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