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重锦一直睡在偏房,不知道为何身上有些热,他起来喝了好几次的水,还是有些热。 房门被人敲响,贺重锦放下水杯,打开房门后便见到江缨面色苍白的站在外面。 “阿丑,我好像发高热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这高热来得突然, 甚至有些令江缨猝不及防。 她不知道是因为房中的那扇年幼失修的窗户,还是因为昨天坠入冰湖之中的原因,只知道不能惊动江老爷与江夫人, 否则坠湖一事定然是瞒不住了。 贺重锦眉头一紧, 当即将她拉进屋中,关好门,把火炉放到了女子的身边。 偏房虽小,江缨记得他们刚搬到这里的时候, 这个偏房又脏又乱又差, 还嫌弃的不行,没想到被阿丑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甚至还格外温馨。 江缨喝了热水, 在阿丑的屋中睡了一会儿。 他的床榻很干净,被褥之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让人舒心的香气。 再醒来时,男子已经修好了窗户,他见江缨烧得迷糊,就用被子裹着她,打横抱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 屋中热气迎面,是贺重锦烧了整整半个时辰的炭火。 她一闻到汤药的味道, 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嫌弃这汤药的苦涩, 贺重锦端着药,略微有些心急, 不知该怎样让女子喝下去。 起初, 江缨想试图挣扎,无意之间发现阿丑的身体好似热得有些不寻常。 “阿丑, 你在喘?” 贺重锦咽下胸腔的闷咳,低低答:“没有。” 她当然是不信的,扒开他的衣襟,而后丝毫不顾及男女有别的将手探进男子的身躯里。 是热,而且热得果真不太寻常。 “阿丑,你也发高热了?为什么你不说?喝药了没?” 他有些结巴了,慢慢挪移视线,落在了地上药炉上:“还没有。” 其实贺重锦虽然是男子,但身躯却比一般的男子要单薄很多,再加上之前受过受伤,底子虚弱,在冰湖之中折腾了那么久,定会染了风寒。 他也病着,却一声不吭地照顾着她。 窗户用一根木棍支撑着,风打窗户发出的响声好似小孩儿的呜咽。 “阿丑。”江缨扯出一个笑容,仿佛十年前那个她犹在一般,“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我爹和我娘,都会对你好的。” 喝完药后,江缨嘴里一直念叨着让阿丑喝药,自己逐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贺重锦寸步不离地守着江缨,直到她的额头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温度,这才放下心来,将熬好的汤药一饮而尽。 他本是想回屋的,却望着榻上的江缨,望了许久。 女子纤长的胳膊裸露在外面,拨开衣袖,入目的是一道愈合已久的鞭痕,仔细看去,她的手指处还有好几个针孔。 江缨是不会刺绣的,一定是贺夫人逼她刺绣,所以手指免不了被针刺到。 贺重锦心中泛起阵阵的疼。 江缨...... 命运弄人,如果不是他输给萧涣,被丢弃在山林里自生自灭,他们此生恐怕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历经这么多,她......还是他的妻吗?她还能再做他的妻吗? 贺重锦苦笑一声。 恐怕早已不是了,从他假死离开贺府的那一天,这一辈子都亏欠江缨,连这条命偿还给她,都不够。 他的手附上江缨的手,声音很轻很忧伤:“江缨,和江伯父江伯母,还有你,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也是我从未有过的。” 这个真相,贺重锦想了一夜都没有告诉江缨,他从没有畏惧过什么,却畏惧于说出那一句:我就是贺重锦。 * 汴阳城街市上,人流来往不绝。 女子梳着简朴的麻花辫,一袭酱红色布裙,在男子的伞与其并肩走着,她望着伞沿滴落下来的雨水,眼睛里的既有绝望,又有那么几分释然。 “真希望,有人能在我最困苦无助的时候,给我撑一把伞啊,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贺重锦眼睫闪动了一下,半晌才道:“会有的。” 就算以前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但愿吧。” 她又乍来天晴,从男子的伞下跑了出来,鞋子所踩之处捡起了水花,江缨来到一个提着一串辣椒的老婆婆面前:“辣椒如何买?” “十文一斤。” “好,就十文,你可不要抬价。” 贺重锦远远望着江缨,瞳孔逐渐涣散,只觉得好似有一束光打在了女子的脸上,夺目却不耀眼。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流犯们被押送在了一片荒郊,所有人就地而眠,只有小小的贺重锦却依偎在娘的怀里。 贺涟漪一如既往的温柔,在自己孩童时期问过他一个问题:“重锦,以后长大了,想娶什么样的女孩子为妻?” 那时,贺重锦想了许久,答:“我不娶妻,想和娘在一起。” “为什么?” “全天下的女孩子放在我眼里,都不如娘美。” 贺涟漪笑:“锦儿,因为你爱娘啊,所以你就觉得,娘亲是天下最美的。” 贺重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摸了摸他的头,又说了一些小男孩听不懂的话:“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在你心里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胜过一切的好,也胜过娘。” 江缨发现阿丑没有跟上来,于是转身,回眸望向那个被她远远落在身后的高大男子,唤了一声:“阿丑,快来。” 男子这才迈步,再次替她撑起了伞。 她买了辣椒与豆腐,偷偷地起锅烧油,做了一道还算能入眼的麻婆豆腐。 贺重锦说:“原来,你爱吃辣。” 话音刚落,江缨往江夫人的房里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阿丑,你放在心里就好,可千万别告诉我娘。” 阿丑眉梢一抬,愣了一下:“为何?” “娘以前不让我吃这些的,她说女子爱吃辣有失温婉,是嫁不出去的。” 温婉? 也不知怎得,江缨心里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猜测,便笑了笑:“贺重锦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娶了像我这样一个女子,怕是十分后悔吧。” “不会的。”几乎是下一刻,江缨听到阿丑说,“或许,他会好好爱你,将你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视若珍宝...... 这四个字离江缨是那般的遥不可及,因为它太过沉重,沉重到她不会相信一个毫无血缘之人能轻易向她承诺。 一日又一日过去。 江缨在江家小院与家人在一起,她快忘了自己还是贺府那个贺少夫人,再也不会是江家的嫡女了。 很久就又到了另一年的春天。 贺夫人派张妈妈来到江家,称江缨擅自归宁已有数日,有违家规,明日必须强行带回贺府。 江缨知道,若她明日回去,必然会遭到贺夫人前所未有的,重重的责罚。 这天,又下起了一场春雨,本该是复苏万物的时候,江缨却是心如死灰,她坐在梳妆台前,将那把被放置已久的剪刀再次拿了出来。 足够了。 这些时日,是她这十年里最奢望的,现在都已经得到了,即便去死,也不留遗憾了。 就在江缨握着剪刀,绝望地逼进自己的脖颈时,阿丑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原本下定的决心突然又再一次的动摇。 阿丑...... 她推开房门,阿丑今日换了一件干净利落的灰白布衫,立在春雨之中,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去蔬菜。 白日里张妈妈上门闹事的时候,他并不在家,而是去城中买菜了。 “我从城中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贺府的人,他们来过江家了?” “嗯。”她垂下眸,笑容略微有些苦涩,“明日我就不能留在江府了,阿丑,我走后你要照顾好爹和娘。” 贺重锦神色黯了下去,时隔十年,他再次想起了贺夫人那张时而平静时而极端的面孔,他早该猜到,这个失去了孩子的妇人会把对他的怨气放在了江缨的身上。 江缨是无辜的,她不该承受这些。 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早已认了命,本不欲在说什么,岂料下一刻,阿丑竟是猝不及防地开口。 “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江缨彻底呆愣在了原地,她没想过江老爷捡回来的这个阿丑,会突然对她表白。 是什么时候?是他们坠入湖中的时候吗?还是...... 江缨回身望向他,面上的错愕仍旧没有散去:“阿丑......我......” 谁知贺重锦却突然抱住江缨,视作珍宝般搂进怀里,用沙哑的声音低沉道:“我知道,我带你走,离开汴阳城。” 离开汴阳城...... 阿丑的意思,是要带她走,这样明日她就不用回到贺府,再次饱受折磨。 江缨怔了一下,却没有挣脱男子的怀抱,哀伤道:“贺尚书在朝中颇有权势,如果是我一个人逃,即便被抓回来,贺尚书再如何也不会要我的性命,可是你......” 可是你会死啊。 “不必担忧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走,这是我的心愿。” “我是贺重锦的妻。”说着,江缨双目早已蓄满泪水,“不值的。” 贺重锦覆盖在她背后的手越来越紧,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傻瓜,我就是你的夫君啊。 可是他不敢想象得知真相的江缨,是该有多么恨自己。 要是能一直做阿丑就好了,就做她的阿丑。 男子布满伤疤的手覆在她的后脑勺,手心冷的,胸膛是暖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温热打在她的耳边,字字句句道:“贺重锦已死,世上再无贺重锦,只有阿丑和江缨。”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说来也巧, 这天恰巧也是江缨的生辰。 贺重锦听闻江缨提起此事,发现自己不知道送她什么东西才好。 以前他在侯府的时候,府中珍奇异宝数不胜数, 但是现在, 他身上连个银锭子都没有,只剩下了江老爷的用来采买蔬菜的铜板。 若非贵重之物,则配不上江家嫡女,就算现在什么都没有, 也理应给江缨最好。 后来, 贺重锦想到了一样东西——北红玛瑙。 那是他初回侯府,皇后送给他的礼物,据说那块玛瑙具有扭转生死的神力, 天底下仅有一块。 只是, 这玛瑙被他留在了南安寺的安禅住持手上,而后就再也没有取回来。 ?南安寺,佛香缭绕,尽是和尚们诵经之声,一名小僧正在寺外打扫,见到贺重锦来,便其行了一礼。 “我要见安禅住持。” 安禅打坐于佛像之前, 身披住持袈裟, 虔诚有序地敲击着木鱼。 多年未见, 安禅比从前成熟了许多,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沧桑之感, 他整理好袈裟, 缓缓起身,朝贺重锦行了一个僧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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