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江夫人没问什么,像往常那样做好饭叫江缨起来吃饭,四双碗筷有一双静静地放在那里,借着这个缘由,江夫人开口询问一声不吭的江缨:“缨缨,重锦不回来吃饭了?” 提着筷子的手一顿,江缨淡淡地答:“不回来了。” “可是闹了别扭?”江夫人又问,“你们两个都不像是爱耍性子的人,再大的事,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也就能说开了。” “娘,我与贺重锦没有可能了。”江缨的话语明显没了以往的朝气,“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贺重锦在成亲之日准备假死离开贺府的事,而且,他也不是贺府的大公子贺重锦。” 江夫人和江老爷听到这话,皆是吃了一惊。 一切其实就都说得通了。 前世,贺重锦就是贺涟漪在流放途中生下的,那个天生就是流犯的孩子,之后被亲生父亲安排在了贺府,成了贺府大公子贺重锦。 贺夫人仇恨他占了死去儿子的位置,却碍于舞阳侯的权势不能将贺重锦赶出贺府,更不能害他的性命。 所以在贺重锦死后,她要挟江缨留在贺府守寡,理所应当地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十年的煎熬,都是因为贺重锦。 上一世,他成为阿丑选择隐瞒真相,这一世迟来深情,还想与她长相厮守。 “爹,娘。”江缨下定了决心,“我要与贺重锦合离,五千两银子我会慢慢还上的。” 虽然听到女儿这样说,可江家二老还是对贺重锦的讨厌不起来,他们不知前世江缨在贺府受了多少苦,只相信亲眼瞧见的贺重锦,他待江缨好。 见江老爷和江夫人仍旧心存疑惑,江缨也不愿再解释什么。 江夫人叹了一口气,安抚自家女儿道:“缨缨,我与你爹的确始终相信贺重锦的为人,但你们二人之间的事,还是由你们二人决定,你说和离,那就和离吧。” 江老爷打心里觉得这个女婿可惜,但是想到毕竟自家女儿的意愿,也就作罢。 “虽是这样,缨缨。”江夫人道,“就算要和离,哪有女子提出和离的道理?这若要让旁人知晓的话,多少是要有损名声的。” “损了名声就损了名声吧。”江缨说,“人生在世,能够平安活着最重要,区区旁人的看法,女儿早就不在乎了。” 正在这时,篱笆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殷姑姑一脸沉重地朝江缨行了一礼:“少夫人。” 得知江缨与公子心生嫌隙时,殷姑姑并不相信,因为这段日子以来看他们二人的相处,实属是情比金坚。 见殷姑姑来了,江缨便让江老爷和江夫人回屋,单独与鬼手殷姑交谈。 “少夫人,公子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殷姑姑给了江缨一张纸,江缨打开,入目的三个字格外醒目:和离书。 在大盛,倘若是女子若休了男子,对女子的名声难免有损,但男子休妻的不再少数,便也是正常之事。 和离书上,是贺重锦的亲笔,只是写字之人仿佛心不在焉,字迹的一笔一划都在发颤,对比之前给于广才他们写的对联,这一纸和离书上的字,明显不太好看了些: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贺重锦。 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和离书上的话也如诗歌一般的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最后八个字,在江缨的脑海里如风铃般的声音环绕,她甚至已经能够想象的出,贺重锦写下这行字时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 这时,殷姑姑的声音传来:“没想到,如公子与少夫人这般恩爱的夫妻,也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是啊。”江缨叹道,“我也没有想到,我还是不能够原谅他。” “虽然不知道你与公子为何和离,但有一些事情,我想属下是该告诉少夫人的。”殷姑姑的脸上多了一丝哀色,“权力对于这汴阳城的大部分男子,何其的重要?公子曾经那般执着于世子之位,可与少夫人成亲之后,便同属下说要留在贺府。” 江缨沉默片刻,尽管殷姑姑的这番话,到底还是让她心里有所动容,但相比这个,前世在贺府痛苦的每一天更加的根深蒂固。 屋中,那张她早已写好的和离书平静地放在桌面上。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 她望着这样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望了许久许久,墨笔就在江缨的手中,她却始终没有下笔。 恰巧窗外有一抹光照射了进来。 江缨恍惚抬眼,竟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人。 铁质面具,一身简陋布衣,向来闷声不语,早已回不来的阿丑正站在眼前。 她为他守了十年的寡,他最后与她共赴黄泉。 和离书旁,则是他们上一世能够重生的契机——北红玛瑙。 这夜,手中的玛瑙愈发滚烫,江缨做了一个十分陌生却又令她心痛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安禅住持对贺重锦说:“萧施主,你真的想好了吗?若是做那扑火的飞蛾,换她命格中的生机,你将永世不得超生。” “我不在乎。”贺重锦握紧了北红玛瑙,回眸对安禅住持道,“只要她恢复以前的笑容,哪怕是坠入无间地狱,我也愿意。” 翌日,江缨从梦中醒了过来,她看着北红玛瑙,冥冥之中觉得昨晚的梦是关于贺重锦前世的记忆。 白芍从外面进来,她昨夜收拾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桌上的那一封和离书,还是没忍住问道:“少夫人,你准备要与公子和离,是吗?” 空气之中一阵寂静,白芍状着胆子,继续问:“公子不是一向对少夫人很好吗?为什么突然就要和离?” “白芍。”江缨平淡地道,“以后不要再问这件事了,我与贺重锦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白芍一惊,想到之前江缨与贺重锦在梅园的点点滴滴,着实想不通,将热粥和一叠牛肉放下后离开了房间。 昨夜梦魇实在是扰了她的睡眠。 后来,江缨又睡了一会儿,结果再醒来时,却是被盘子打碎的声音惊醒。 来富哼哧哼哧地吃着地上的牛肉,像一条毫无智力的傻狗,盘子碎了,热粥撒了一地。 江缨:“......” 看来今晚的狗肉汤是在所难免了。 而后,她穿好鞋子,盯着地上那一摊粥好久,用两根手指将热粥里的那一坨和离书夹了出来。 吃完牛肉,来富哈哈地喘着气,不知又发了什么神经,当即狗嘴一张就把和离书当成牛肉一口下了肚。 江缨:“......” 江老爷和江夫人正在院子里洗菜,就见江缨提着扫把追着来富满院子跑,来富被打得嗷嗷直叫,泪眼汪汪地躲到江夫人的身后,全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娘。”江缨有些尴尬道,“和离书被来富吃了,我还能与贺重锦和离了吗?”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三和一) 今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风雪,梅园之中的红梅在这场狂风骤雪之中被尽数摧残。 “公子!” 殷姑姑焦急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贺重锦松开捂着口鼻的手,鲜血顺着指缝中流了出来。 那是他离开江家小院时候就开始发作的,一夜一夜无法安眠,尤其写完那一封休书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般,时不时就吐血。 殷姑姑懂一些医术的,她给贺重锦把过脉,又把李院判请来给贺重锦把脉,两个人都看不出贺重锦身体上的原因。 李院判说,这是心病,心病也只要心药才能医。 塌上的贺重锦听到这话,自嘲般地笑了笑。 李浊清倒是单纯,愣是追到了床头去询问贺重锦:“贺兄,究竟是什么心病把你折磨成这样?” 贺重锦眼眸之中一片空洞:“......别问了,李兄,无人能够医治我了。” 李浊清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贺重锦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天大地大,你怎么说想不开就想不开了?” 贺重锦沉声不语,只是望着李浊清,用那双漂亮却又空洞的双眸,李浊清逐渐横了眉。 “浊清!”李院判见自家儿子的表情不对劲,当即斥声道,“别闹了!跟我回去!” 结果李浊清把屋中的人都强行赶了出去,殷姑姑见状立马拔刀对准李浊清,谁知他怒吼:“不想让他死的都给我出去!” 殷姑姑怔住,刚要说话时,李浊清就已经狠狠地将房门反锁上。 他们二人站在房门外,听到屋中的李浊清站在屋外对着贺重锦大喊:“你射箭好!骑马好!读书好!长得俊!样样都好哪里都好!现在说不活了就不活了!你把这些在乎你的人当成什么了!” “这臭小子。”李院判脸立马就黑了下来。 紧接着,李浊清又吼道:“你知道我爹昨天晚上同我说什么?说他要是生出像你这样可成大器的儿子,我们整个李府简直是烧了三辈子的高香了!” 李院判当即脱下鞋子,要冲进房里去揍李浊清,这时一只胳膊挡在了他的面前,殷姑姑缓慢摇了摇头,示意李院判不要进去。 贺重锦攥紧了被子后,又慢慢地松开,没有对李浊清发火。 “我与缨缨和离了。”贺重锦垂眸道,“我与她之间,有太多难以化解的东西了,是我亏欠于她。” “那就去弥补啊!只要诚心待一个女子好,我就不信她不为所动!更何况,上一次在南安寺,你们两个都历经生死了。” 起初,他猜测贺重锦这副样子必然是与江缨有关。 夫妻二人产生了如此之大的隔阂,要么就是因为贺重锦与另一个女子纠缠,从而产生了误会,要么就是因为江缨移情别恋,让贺重锦成了一个不清不楚之人。 这两个想法,在李浊清说出来之后就被贺重锦否认了。 李浊清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贺兄,你倒是说出来啊!” 贺重锦想说,却不知如何说起。 是该说他与江缨是重生之人,刚刚相认不得不面对上一世的纠葛,还是说这上一世他无意之中伤害了江缨,却又与她再次相遇,并且爱上了她。 “浊清。”贺重锦黯然地说,“今生不是我和她的初次相遇,而是重逢。” “什么?” 李浊清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贺重锦是在说胡话,“你怎么学寺庙里的和尚,爱说这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了?” 贺重锦躺了回去,合上眼睛,重新做回那个失了生气的木偶。 从重生的那一刻,他是想放江缨离开的,想竭尽全力对江缨好,想让她不再深陷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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