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贺重锦反应过来,江缨猝不及防地将面具贴了过来,他眼眸中惊色渐露,好似那面具会灼烧面颊一般,在即将带上他面庞的瞬间,猛地别过头。 江缨愣了好一会儿,见他是如此反应,方才的兴致勃勃尽数没了。 卖面具的老头尴尬着打圆场:“看来这位郎君不喜欢这张面具。” 任谁都瞧得出来,贺重锦刚才的反应不像是不喜欢,倒像是在惧怕。 怕一张面具? “我......”贺重锦也后悔方才的失态,想要解释些什么。 “好了。”江缨打断他,状若无事地将碎银给了老头,“他不喜欢戴面具,就买这张精巧的桃花面具吧。” 二人走了片刻,贺重锦先开口提及刚才的事:“缨缨,刚才......” 江缨笑了一下,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带我出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因这件小事而生你的气?” 路过一栋宾至如潮的酒楼时,贺重锦停下脚步,看着这奢华的楼阁,似是记起了什么:“缨缨,若我没记错,这是江家最大、生意最为兴隆的酒楼。” “是啊。”江缨看着这写有‘宝缨楼’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心中不由得惋惜起来:“只是现在这酒楼的主人不再是江家了。” 当年,江家能担得上汴阳城第一富商的名号,全靠江缨的祖父,他善于经商,不出一年便发了家,之后生意越做越大,铺子开满了整个汴阳城。 后来,祖父驾鹤西去,江老爷接管了江家在汴阳城的所有铺子酒楼。 江老爷生意虽做得不温不火,倒能维持的住一家三口的富贵日子,只是他为人敦厚老实,被一直惦记江家家产的掌柜钱三盛设计利用,一夜之间江府变成了钱府,宝缨楼也被归到了钱三盛的名下。 钱三盛为人奸猾,头脑聪明,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别说江家名下的那些铺子,就连江老爷从前珍藏的物件都被他暗中换成赝品,倒卖成银充了钱家的囊中。 “那年是我的生辰,祖父便给这间酒楼起名为宝缨楼。” 察觉到江缨脸上的一丝哀伤,贺重锦抓住她的手:“缨缨,既然你想念这里,不妨进去看看。” “贺公子想去,就独自进去吧。”江缨有些支支吾吾道,“宝缨楼我再熟悉不过了,没什么好看的。” 结果,就在二人要走时,身后传来了女子的挑衅声:“这不是江缨吗?怎么?嫁进了贺府就以为自己有能耐把家产夺回来?” 江缨转过身,看向那个打扮金贵、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此刻对方正抱着胳膊站在宝缨楼前,一副飞扬跋扈的姿态。 钱三盛的孙女,钱晓莲。 贺重锦渐渐皱眉,目光略带警惕性。 钱晓莲早就听说贺大公子是一顶一的好样貌,连花见了都要失色,起初还不信,心想能漂亮到哪里去,然而今日一见贺重锦,那张脸竟是英俊漂亮到自己忍不住多瞧上了好几眼。 她可不能白白便宜了江缨。 江缨袖口下的手微微攥紧,她也没给钱晓莲好脸色:“贼人的竟也会惦记起自己抢来的东西被人抢走?” “还说我抢?真要怪就怪你那个没用的爹。” 提及江老爷,怒火便窜了上来,江缨刚想上前给钱晓莲一个巴掌,岂料贺重锦握住了她的手腕,这盈盈一握便让江缨瞬间冷静了下来。 “缨缨,不必与她针锋相对。” 江缨:“......” 钱晓莲眼珠一转,故意对贺重锦道:“贺公子,你还不知道吧,那日她提着菜刀就来了宝缨楼,好歹曾经还是个千金小姐,竟然如此丢人现眼,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江家刚出事时,得知江老爷被自家掌柜钱三盛算计了全部家产,江缨一个闺阁女子毫无仪态地从在街上随手提了把杀猪刀就要到宝缨楼讨回家产,这一幕在场的百姓都亲眼目睹。 虽拿着杀猪刀,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可到底是个弱女子,不一会儿就被两个壮汉打得遍体鳞伤,当众扔出了宝缨楼。 就这样,闺阁千金变讨债泼妇,大闹宝缨楼一事,足足成了街头百姓们一年的笑柄。 本以为贺重锦听了这话对江缨有所反感,谁知他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那又如何?说起好笑,钱小姐不也一样。” 钱晓莲长长一声冷笑,不屑道:“什么一样?哪里一样?我钱晓莲怎么会和她一样?” 话音刚落,一支飞镖从暗处射过来,还未等钱晓莲反应过来,那飞镖笔直地划过她高高的发髻,最后插入了身后的地面上。 钱晓莲一声惊叫,赶紧蹲下,也就是在这时,被削下的发髻连带着上面金晃晃的头饰直直掉在了眼前。 清凉之感席卷整个头顶,钱晓莲下意识伸手一摸,顶部光秃秃的一片。 “我的头发!啊啊啊啊!!我的头发!” 贺重锦的视线穿过人群,不易察觉地落到后方的阁楼上,而后完成任务的殷姑姑再次隐匿了回去。 江缨认得那铁花镖,立马看向身边的贺重锦,他恰巧也在看她,眼神无时无刻不流露着温润柔和,虽不语,却毫不掩饰地用眼神告诉她,方才的事就是他的手笔。 周围不知是谁窃窃笑了两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多,直到侍女慌忙找到一个盛着废水木桶,盖住了钱晓莲的光亮的秃顶,钱晓莲被里面的菜叶和脏水猝不及防地淋了一身,彻底引得看戏的百姓们哄堂大笑。 这下,比起闺阁千金变讨债泼妇,钱家嫡女众目睽睽下变秃顶尼姑更加尤为精彩。 等钱晓莲准备找江缨和贺重锦算账时,人群之中早已没了二人的身影。
第10章 第十章 “贺公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方才的铁花镖......是你身边的那个殷姑姑?” “嗯。”他没否认,如实作答。 一个尚书府的大公子有会武功的随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贺重锦身边的殷姑姑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一般的侍卫随从。 江缨叹了一口气:“唉,女子的头发对于外貌来说至关重要,看来钱晓莲一段时间不能见人了。” 他转眸,温和地看向她,竟是又说,“不。” 江缨愣了愣,不明白贺重锦的意思。 见她疑惑,贺重锦不急不缓,十分耐心地解释着:“殷姑姑人称鬼手铁镖,这鬼手的意思,不仅是铁花镖的手法出神入化,更是她善于制毒。” “制毒?”江缨微微变了脸色,“你是说殷姑姑对钱晓莲......?” 那一刻,贺重锦那副温润好看的面孔阴了些许,声音也沉了:“我让殷姑姑在铁镖上涂了少量的剧毒,直到死,钱晓莲都妄想生出一缕青丝,钱三盛多行不义,将江家取而代之,这是钱晓莲应得的。” “什么?”江缨心中一惊,用一种惊异的眼光看向贺重锦。 这般凌厉的手段,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常年病弱的公子才有的,若铁花镖稍微偏了一点,留在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伤口,剧毒都有可能让钱晓莲当场身亡。 江缨只觉得贺重锦又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可虽是这样,她的心里竟还是难以对贺重锦产生一丝一毫的偏见,警惕不起来。 不知为什么,自己对他,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说不清又道不明。 都说肉眼可见的外表最易迷惑人心,难道是因为贺重锦生得太过好看的缘故? 很快,他的脸上如骤雨初晴般再次恢复了温和,一语道出江缨的所想:“很意外吧,缨缨。” 江缨只是看着他,虽没有承认,但却没有否认。 他浅浅笑了笑,说道:“我与你不同,生在贺府,必须泯灭天真,才能有资格存活下去,世间如此,世事如此,汴阳城看似平静安宁,实则看似平静祥和的地方,又有多少风波暗涌,人心诡谲。 这些江缨自然是知道。 “是啊。”江缨早已看开,声音有些低落:“若非如此,江家也不会沦落至此,祖父在世时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竟就这么被人夺了去。” 贺重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眼神灼灼,“缨缨,你信我吗?” “信什么?” “信你嫁我为妻,绝不后悔。” 江缨沉默了,她低下眼眸,被他握着的手久久没有抽离出来。 很早之前,江缨便明白一件事,誓言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当年钱三贵在祖父的灵前发誓,永远效忠于江家,兢兢业业辅佐江老爷,结果设计夺走了江家家产。 江老爷曾经也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江家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不再依附江家与贺府的交情,可后来因为靠着贺家,勉强将生意维持住。 就连爱慕她,答应带她远走高飞,不再让她再受煎熬的阿丑,也因为他的死终究成了一场空言。 许久之后,江缨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应:“好,无论如何,随了贺公子的心意就好。” 贺重锦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落。 她在顺从? 女子冰凉纤细的手被贺重锦握着,可这颗心,却没有在他的身上。 心久久地抽搐着,最终趋于平静。 前方一个双髻小女孩正提着篮子卖着兰花,那些兰花都枯萎了,可她依旧站在那里叫卖着。 江缨突然止住步子,记忆回转,男子面具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花......都要了。” 起初她以为,阿丑买这么多的快要枯萎的兰花回来是为什么,直到第二日,江缨无意间摸到了枕下的兰花香囊,那时她这才明白最近为何不再梦魇,睡的格外踏实。 阿丑......十年前的阿丑,会在哪儿呢? 江缨思量已久,才对他开口:“贺公子,你能否帮我查一个人?” 他再次展露出笑颜:“是什么样的人?男子还是女子,可有名字?” 江缨沉默了。 遇到阿丑是在与嫁入贺府的十年后的除夕前夜,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山崖下,血腥味引得两只狼蠢蠢欲动,好在被外出回来的江老爷发现,点燃鞭炮这才吓退了狼。 后来郎中说,他的嗓子哑了,脸被毁的很严重,只能愈合伤口,再难恢复曾经的样貌。 阿丑…… 他用手指,在她的手心写下这个没有姓氏的名字。 不知样貌,不知身份,她连他的真实声音都没有听过……这么大的汴阳城,又该从何找起呢? “缨缨。”见江缨脸色有些忧郁,贺重锦握紧了她的手,话语依旧温和,“但说无妨,无论找不找得到,我都会尽力帮你。” 许久之后,江缨将手抽离出来,二人继续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组织语言道:“沉默寡言,外表冷冰冰的,心却像水一样柔,他说他叫阿丑......” 贺重锦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笑了笑:“好,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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