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宁知道嬷嬷想问什么,但她没有精力去回个安抚的答案。 她光是这歇息的一觉下去,就是大半天。 不同以往的是她身子没再有以前的疲累,取而代之是一种清爽,随宁才发现二夫人送来的那串珊瑚珠串有种平心静气的作用。 她慢慢摩挲着珠串珠子,对老嬷嬷说一句明日去建国寺一趟,上一炷香。 顺便也该去见一见,该见的人。
第4章 建国寺自前朝起便存在,底蕴深厚,常常有世家贵族的贵人过来礼佛。 随府小姐行善积德,善名远扬,过来上香不是稀罕事,只是她这半年旧病缠身,来得少了。 她来的时候惯例会有长老接待,去听住持讲经。不巧今天沉王府李侧妃携侄女前来拜访住持,那边不见客,随宁也没去打扰,独自去上香叩拜。 佛堂圣地庄严肃穆,宝鼎里香雾缭绕,随宁跪在地上合手而拜,供桌边上的年长长老在为她祈福念经。 她容貌娇俏柔媚,身段轻盈窈窕,是有名建京二姝之一。 陆陆续续有小僧弥来偷看她,又被其他和尚赶走。 这位背后是真有贵人撑腰,得罪了能掉脑袋。 今日天色不如前几天重云层层叠叠阴沉,却也不如昨日阳光明媚,微亮天空寒冷,随宁每次来都会有些动静,她没什么反应,余光只看一眼就算过去。 建国寺不曾参与进皇子斗争,但卷进去的人里,却也有一个是从建国寺里出来。 随宁说有些累了,要留在这里过午饭才走,建国寺长老便引她去客房歇脚。 建国寺是间寺庙,众生平等,却也世俗地分着三六九等。 夹山小道收拾得干净,直达给贵人们休息的雅间。 长老道:“今早结霜,山景尤佳,随施主可到处走走。” 随宁慢慢走在小道里,婉拒一声,道:“我今日来找住持,是东宫打算在建国寺开一个月善堂,用以赈济因今年大雪受灾的百姓,为太后六十大寿祈福,只不过需要上善堂那边腾出几间救济的寮房,供人取暖歇息。” 朝中每年有赈灾之策,独独没料到今年天寒地冻,京郊这一带每天都有人饿死冻伤。 长老正愁寺外那些乞丐怎么处理,听她此言顿时大喜,又想起寺内没了空房,迟疑片刻,说今年有几个上京赶考的年轻人,穷困潦倒,借宿建国寺,屋子都用完了。 随宁莲步轻顿,莞尔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随府城西的酒巷还有间宅子,只是许久未修缮,他们若愿意行善举,可以住去那边。” 她平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温和好相处,长老也不疑有他,念着阿弥陀佛,道:“愿佛祖保佑施主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随宁手拢着大氅,轻笑了一下,却没再说些什么。 人住在随家,比住在建国寺要更可控些。 她上次让丫鬟去打听的李侧妃穷亲戚,便在这几个赶考的年轻人里。 说他是李侧妃穷亲戚,其实八杆打不着,人最多是李侧妃认的干儿子远房表哥。 这人家中原先富裕,为母治病欠一屁股债,刻苦读书想考取功名,跟着沉王府行程一路进建京,之后便不知所踪。 等随宁听说他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大皇子名下做事,差一点便让太子死在了南巡的路上。 偏偏太子惜才,枕在她膝上不提一路凶险,倒捏着她的脸抱怨过大皇子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也能得聪明人。 那时的她才知道有个考生得罪了高官家纨绔子弟,被打得奄奄一息,连考场都没进,最后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成了大皇子谋士。 随宁今天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寺里客房修得清幽雅致,这边原有青翠竹林,曲径通幽,只不过冬天到了之后就一堆枯枝残叶,略显萧瑟。 长老把人送到便准备离开,随宁微偏头,让丫鬟端上装珊瑚珠串的匣子。 她开口道:“二婶说这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但父亲做事向来有深意,我不懂是否有别的意思,原想住持见识多广为我解答,没想到今天李侧妃在,我不便打扰,烦请长老让他帮我看看。” 随宁父母早亡的事谁都听过一两句,东宫和沉王府不合的传闻也偶有人提,长老还以为她是在避嫌,只接过东西答应下来,说等下会托人给她回复。 随宁朝他道谢,被丫鬟们簇拥着进了客房。 她是香火大客,不能怠慢,长老拿到东西便去住持禅房,说了今天的事。 老住持留着长须,在和别人下棋,但禅房里没有过来拜访的李侧妃,坐在棋盘对侧的只有一个穿暗金玄袍的沉王。 …… 东宫的马车停在偏门,随宁准备离开时正至未时,太阳微微从云层冒出。 住持那边来人给她传话,说那边招待的客人已走,让她去一趟。 随宁轻轻抬起眸,回一声好。 巧的是李侧妃刚去了半山腰的求子亭,正从后山那条路下来准备歇片刻,便和随宁的人遇上了。 随宁被丫鬟扶着,微转头看着从山路下来的李侧妃,也没有惊讶,只有礼有节先朝她行礼。 年轻美人身上的雪青袄裙绣清雅莲花,白绒大氅裹住纤细的身体,通体贵气,在人群里格外的突出。 李侧妃反倒愣住了,大抵没想过随宁今天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脸色彻底黑下来,她被身后老嬷嬷拉住才压下了脾气,没说出太过分的话。 她冷冷开口道:“巧啊,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随姑娘,随姑娘不是不喜欢出门吗?怎么今天就得了空?” 沉王年轻时不受先帝宠爱,曾在建国寺住持门下修行过几个月,十三日是他多年前进建国寺那天,李侧妃是他侧妃,特地挑着这时间前来拜访老住持。 她来情有可原,但随宁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也就只能冲着沉王来。 随宁回话之前,视线却先看向李侧妃旁边侄女,两人似乎相识,轻点一下头,算打了招呼。 她说:“我尚有些事处理,便先走一步,叨扰侧妃娘娘。” 李侧妃气得就要骂狐狸精,被身边侄女叫了姑母,这才冷静下来,没再和随宁说什么,只低声吩咐下人去看沉王现在在哪。 随宁步履婀娜,被搀扶着离开。
第5章 下午的日光比早上要好些,随宁去见了老住持,只得到答案说那串珠串存世最多不过十年,应当不是她父亲为她所求。 随宁安静跪坐在蒲团上,听到这话也只是轻叹着说句原来如此。 她其实没什么惊讶,早在前世她便猜到这是随家二婶做的假,为了让那位二堂姐来东宫见太子。 但随宁那时不想和随家撕破脸,温温吞吞没答应却也没拒绝随府二堂姐要来的事,默认让那边过来找她。 她不想让太子觉得她恶毒,私心却想让随家能把萧玉赶出东宫。 可惜最后萧玉直至和太子定亲也没被禁止进东宫,随宁反倒因为二堂姐的陷害被人看出她对萧玉的讨厌。 老住持已年近古稀,他是看着随宁长大,提醒道:“此物珠红石绿,用的红线却沾染血色,恐有邪祟作恶,你最好远离送礼的人,心术不正。” 屋里佛像肃穆,炭火慢燃。 随宁睫毛微颤,安静许久,才应一声多谢住持的提醒,住持叹息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建京这几年皇子私下争斗非常厉害,甚至有位皇子因为被陷害囚禁至今。 处在储君之位的太子,盯着的人更不在少数,在他身边的随宁自也是众矢之的。 随宁起身朝老住持告了辞,离开时让丫鬟把东西收了回去。 她没说昨天在这东西加持下安睡一天,或许于常理而言,连她都已经是邪物。 老住持刚才说的话随宁贴身丫鬟都听见了,小丫鬟对这种东西自是害怕,但没敢多提,只小心翼翼问一声小姐要回去了吗。 随宁站在门口,眼眸微抬,让丫鬟等在门口,自己去后院走走。 寺庙殿宇高大巍峨,重檐脊顶,有两个侍卫守在后院角门之下,禁止其他僧弥进去。 就算李侧妃的人过来,也只会得到一句沉王和住持谈完了事,正准备回府。 沉王向佛,不是在这种地方见随宁的性子。 但他们见随宁过来也没拦着,反而退开了一步。 寒风凛冽,吹起随宁鹅黄衣袂,她什么也没说,慢慢走上回廊,等行至一半,她步子才缓缓停下来,朝前面的男人福身,唤道:“老师。” 漆红栏杆前站着一个高大男人,他手背在身后,拿着一封信。 沉王转过头看一眼随宁,走在前面。 他身上玄袍绣暗色金线,内敛而沉稳,男人身形挺拔。随宁走在他身后,纤白手指轻轻拉住他粗糙手指,轻道:“学生待会就要离开。” 随宁手指尖被冻得冰凉,凉意从她指腹传递到沉王手上,她声音却还是如暖春阳光温和。 随宁让人给方丈的木匣子,是她从前从沉王书房里拿的,上面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牡丹,娇艳欲滴。 她拿去让住持看,自是知道沉王在,看得见。 但他们都没说这一件事。 “只怪学生笨拙,书画又遇瓶颈,”她轻轻开口道,“父亲自幼被祖父母宠溺,又是探花郎,恃才矜己,二婶还拿父亲的事骗我,扰我心绪。” 走廊花窗对侧是片池塘,湖面平静如镜,沉王慢慢停下脚步,开口:“你父亲在你这年纪,不曾沉迷死物技巧,依旧为佼佼者。” 两年前随宁回祖籍,途径殳州大病一场,因为父亲关系借住沉王府。 她病得断断续续,却还是会去给沉王请安,听他说父亲旧事。旁人不曾多言沉王照顾友人女儿,独独李侧妃察觉到他们之间奇怪,脸色越来越不好。 栏杆外空荡荡,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随宁抬起好看的眸,笑道:“可我心中还是老师要厉害得多。” 她是世家小姐里的典范,常有人说她是按照太子妃标准培养,宽和大方,恭而有礼,却少有人说她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沉王最后开口道:“随家那边人,能不见就不见,太后寿宴要给皇子赐婚,身子不适,便不用去。” 他手掌非常宽大,随宁小指勾着他的掌心,轻声道:“我的婚事,也不知道会许给谁。” 沉王是一心向佛,只不过这心有多诚,就不是外人知道的。 随宁回去的时候,过去也不过半刻钟。 她倚坐在马车里,手指依旧是冰的,却比最开始要暖和多了。 风声在马车外呼啸,随宁知道沉王提醒她的意思,太后宠爱的是养在身边的大皇子,随宁正值年纪,若是去了,十有八九会被乱点鸳鸯谱以激怒太子,到时候没人会帮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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