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轰隆隆巨响—— 惊得两人心脏停跳。 阴沉沉灰蒙蒙天地间,战鼓再起,一声接一声,宛若雷霆。 那是秦时军队的战鼓。 梁恩等人很快上了城墙,守城士兵皆紧张准备,弓箭手拉紧弓弩,箭尖泛着寒光。 之前尝试攻城又退去的军队再次逼近,战马嘶嘶,尘雾漫天,宛如天边席卷而来的一片巨大的黑云。 黑云停在城下,大地尽染墨色,站在城楼遥遥往城下一望,入眼皆是刀枪森林,玄铁深渊,宛若幽冥地狱。 将士分列两侧,秦时银袍银盔,高骑战马而出,大红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是黑夜中一抹亮眼殊色,宛若初升朝阳。 秦时身侧,与他并肩的乃是同样披甲上阵的承阳侯萧存,虽已年过半百,却仍不减风采,目光锐利,战意几乎凝成实质。 梁恩大步走到萧彤彤与苏弦锦之间,喝骂:“秦时!你这作恶叛乱的反贼!当初朝廷为你父定罪大逆不道,多少人为他鸣不平,说他忠心耿耿,谁知这罪到底没定错!你全家都罔负君恩,背信弃义,简直死有余辜!唯一可惜的是当初让你这条漏网之鱼逃了!” 还不过瘾,对又承阳侯大骂。 “萧存国贼!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本该守卫朝廷江山,却同流合污,帮这反贼犯上作乱!可叹承阳侯府几十年的忠名,今日全要断送在你手里!” 承阳侯大怒,反唇相讥:“梁恩你身为朝廷二品大臣,不上劝帝王,下抚将士,倒纵容程筠这等大奸之辈擅权作恶,不顾国家成败,百姓生死,江山安危!尔等鼠辈贪赃枉法,其身不正,倒敢在此狺狺犬吠!” 起风了,卷着雪狂舞,落在人身上结成冰。 承阳侯的怒喝几乎回荡在天地间,随风狠狠砸在每个角落。 “……而今天地阴阳大变,这等天子,枉坐明堂!我萧家守的乃是北朝百姓,并非他杨晟一人,他纵奸邪,诛忠臣,毁江山,我萧家军便要秉承当年对太/祖皇帝之诺,替百姓诛他!纵然身负骂名,不负百姓便无愧于心!” 梁恩本就粗人一个,被骂得不会还嘴了,一怒之下持刀架在萧彤彤脖子上,涨红了脸。 “老东西,你他娘再吼一句,我让你亲眼看着你女儿人头落地!” 萧彤彤竖眉:“你要杀便杀,我萧家人绝不受人胁迫!” “你——” “住手!” 秦时高声喝止。 萧彤彤看向下方那白马上的银袍少年,忍不住眼一红,忽然气势就弱了几分,她咬牙道:“秦时我告诉你,你敢顾及我,本郡主一辈子瞧不起你!” 秦时一怔,望着城楼上利刃之下还能先顾他的红衣少女,心头既愧疚又感动,一时复杂难言。 他勉强压住情绪,冷声道:“程筠呢?让他出来见我。” 梁恩下意识往后看了眼,便见那道玄色身影缓缓走出,自城墙之上露面。 两军阵前,程筠却仿佛闲庭信步,丝毫不见惧意。 他在苏弦锦旁边站定,雪被风裹挟着,停在他狐裘上,很快双肩便落了白。 苏弦锦低着头,冷得牙关打颤。 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程筠,别担心我,照你的计划来。” 垂落的余光中,她隐约可见程筠藏在袖中的手捏成拳,指骨发白。 他声音清冷,不疾不徐:“见了我,想谈什么?” 程筠与秦时静静对视着。 隔着凛然风雪,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此景让程筠恍惚想起当初在秦府门口,他们似乎也是如此见了一面。 不过当初那个全家落难的可怜少年,如今却已成长为三军统帅。 当真是时移世易。 秦时仰头,面无表情。 “放人。” 程筠轻笑:“哦?放哪一个?” “两个都放。” “天真。” 梁恩高声:“想要放人,可以!有本事拿你自己来换!或者退兵!” 秦时尚未回应,身旁将领便已怒声:“做你的春秋大梦!” 秦时抬手消声,冷静地望着程筠。 “程首辅,只怕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梁恩一愣,看向程筠,程筠却依然神情自若。 “哦?怎么说?” 秦时身后将士骚动了下,但见左丘学骑一匹战马而出,来到阵前。 左丘学哼道:“程筠,上次我入府为你治病,早已暗中给你下了剧毒,枉你百般小心又有何用,真以为世上还有人真心为你?” 他抱臂冷笑:“少自作多情了,我与你老师张松青的确相交一场,可你作恶太甚,胜他百倍,我早想杀你!” “左丘学!”景林厉声,“你竟敢骗我!你什么时候给大人下的毒?我分明都用银针试了……” “能被银针试出来的毒我怎么会用?”他打断景林,又忽然话锋一转,笑道,“还要多亏苏姑娘的帮忙,否则以你的小心谨慎,只怕我还真找不到机会。” 苏弦锦心中既想笑又觉悲哀。 她知道左丘学这也是为她清誉正名,故意这样说的。 程筠沉默片刻,淡然道:“我并无不适。” 左丘学:“你且等入夜,解药只有我有,除非你拿两位姑娘来换,否则痛不欲生,不信你就试试。” 梁恩仔细观察程筠脸色,见其如常,便先喊道:“胡说八道,我才不信!我绝不可能放人!” 虽说着,心中却犹疑不定。 景林快刀掠过,极锋利的刀风在他脸侧划过一道血线。 他双眼泛起杀意:“梁将军,你敢拿首辅大人的命去赌?” 梁恩摸到脸上刺痛粘稠,手都抖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时盯着程筠,眼神似冰雪冷冽。 程筠神情平静,眸子下压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忽然抬手掐住苏弦锦的脖子,略阴狠:“你敢与左丘学联手害我?” 他此举使秦时太阳穴猛地一跳,几乎慌了神。 “住手!放开曲儿!” 苏弦锦脸色苍白,只是闭着眼摇头,仿佛窒息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时勒着缰绳,战马往前扑了几步。 “程筠,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人,解药我定双手奉上!” “我怎知是真的解药?”程筠淡淡扫过左丘学,讽道:“毕竟我可没有这样的神医朋友。” 秦时沉声:“只要你放人,解药我可以当你面先吃,再送与你。” 程筠松开手,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是与不是,今晚分晓。” 他转身离开。 苏弦锦咳了两声,低着头,余光追随着程筠掠过的玄色衣摆。 景林执刀,对梁恩道:“梁将军,今日先将人收押起来,明日再论。” 梁恩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了。” * 苏弦锦和萧彤彤暂时被关在城门下的临时小屋内,由一队士兵看守。 萧彤彤垫着脚看了眼窗外,不由脸色凝重。 “外面有三队人马巡逻,估计很难强闯出去。” 苏弦锦缩在木床角落里,白狐裘掩映下的小脸苍白得很。 萧彤彤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苏弦锦摇了摇头,咳了两声。 萧彤彤则摸了摸她额头:“没有发烧,那是哪里不舒服?” 苏弦锦低声道:“我没有不舒服。” 听她声音略有些嘶哑,她便过去,拨了她衣领查看,见她雪白的玉颈上一圈淤青。 当即恼火:“这奸贼当真可恶,对你这样一个娇弱女子一点都不留情。” 苏弦锦扯了个笑,睫翼垂了下来。 “是啊,他是个大恶人。” 萧彤彤道:“好在秦时还有些脑子,原来早已派人暗中给他下毒了,看来就是为了救出我们,我本来还怕他投鼠忌器不敢攻城,若真那样,我萧彤彤这辈子都瞧不起他!” “嗯。” 萧彤彤望着窗外沉暮,哼道:“看他今晚能不能熬过去,秦时这人还是有些脑子的,他既然有信心程筠会为了解药放人,就肯定不是一般的毒,对吧?那个神医不是说你也帮忙了吗?” “我不知道。” 苏弦锦将狐裘往上弄了弄,将整个人都包裹住,完全缩在里面,没有聊天的意思 萧彤彤见她如此,便不再自讨没趣,寻了另一处干草铺的角落阖眼休息去了。 苏弦锦抱着膝盖,埋首在狐裘下,仍觉得冷得发抖。 这个冬夜的寒意似乎也是一种毒药,透入骨髓的毒药,她不知在什么时候服用了,此刻正随着天黑而发作。 愈冷,愈痛。 痛得她浑身发颤。 以至于她要拼命咬着唇,才能不痛到喊出声。 只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决了堤般,浸透了衣裳,发梢,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凝成冰,便更冷了。 萧彤彤仍在小声抱怨着:“……不如关在程府,至少还给个炭盆,程筠把我们关在这里简直没有人性,我就连对待战俘都不会这样。” “我们在这里挨饿受冻,他最好也在毒发受罪,这样一想,我才能勉强解气……苏曲儿?” 萧彤彤觉得不对,忙借着窗外的雪光过去查看。 她扯下狐裘,愣住。 眼前的苏曲儿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满脸是泪。 她咬着唇,几乎咬出血了,那是她脸上唯一的血色。 “你怎么了?”她急问。 “……疼。”苏弦锦缩成一团,声音低不可闻。 “哪里疼?……哪里?” 萧彤彤顾不得其他,给她检查伤口。 只瞧见了她脖子下的淤青和手臂上被包扎过的鞭痕。 “是这里还是这里?……” 苏弦锦无力地摇头,冷汗与泪水齐下。 “都不是……”她努力深呼吸,泛白的指尖捂住胸口,“你不用管我,我只是有些冷。” “冷得疼?” 萧彤彤瞧她西子捧心般蹙眉,雪肤墨发,梨花带雨,虚弱到连自己都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何况是他。 她忽然有些挫败感。 于是她坐到苏弦锦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这样会暖和一点吧。” 苏弦锦啜泣着,心里的难过实在难以抑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彤彤叹了口气,跟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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