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信寄到卫家的时间。 他告诉卫景平,自从姚家上回往宫中献了墨锭之后,睿元帝觉得他还是习惯用姚墨,命姚春山再送些墨锭进宫。 姚春山想着那一套棉花图墨才制了两锭,就打算返回上林县把余下的十四锭再制作出来送进宫里去,可他在京中一则手里无图用来制墨模,二来找不到比上林县后山黑水潭更好的水用,于是安置了家中的事情之后又回来了。 路过甘州城算着今日正好秋闱放桂榜,姚春山一想卫景平必定来应试了,于是他就进了城,这不到了这里见贡院方向人多车多,就让老仆停在这里,他下车看桂榜去了。 马老伯嘿嘿直笑:“合该姚墨得你这个贵孙婿。” 人家费尽心机捉都捉不到的贵婿,就在这么个满城榜下捉婿的日子正正好跑到姚家的马车里来了。 这可真是凑了个“巧”字。 卫景平:“……” 这回是真没脾气了,连他都觉得好笑得不行。 卫景平在姚家的马车里休息了片刻,姚春山回来了,他还不知道马车里有个人,一脸喜气地道:“快走,赶去上林县报喜。” 大喜。 音落,卫景平撩开帘子:“……老姚。” 姚春山张大嘴巴:“……” 马老伯笑呵呵:“这真是天赐的良缘啊,姚墨,不虚此行啊。” 看,他们姚家的马车只是在路边停着,要是没有月老牵线,就捉到了这么大一个如意贵孙婿。 还未来得及多说两句话,那边卫景川就领着一群手持红绸布的官差敲锣打鼓,抬着红榜找过来了,看见卫景平就扯着嗓子问:“这位可是姓卫讳景平的卫老爷?” 卫景平本能点头:“我是卫景平。” “咚咚咚” 后头的官差们一连敲了三声响锣:“恭喜卫老爷高中。” 原来是持桂榜前来报喜的。 卫景平有点茫然:“……” 这么隆重的报喜仪式,要不要当众表演个范进中举,中中风还是抽抽风,夸张地表示一下呢。 “捷,贺上林县卫讳景平卫老爷,高中甘州府乡试头名解元,独占鳌头……”报喜的官差一人念贺词,一人拿着红绸扎成的大朵红花捧到卫景平跟前,请他戴到身上。 头名,解元。 卫景平听见这两个词,许是喜事太大一时有点惊着了,有点傻气地问卫景川:“我中了第几名?” 卫三毫不含糊:“桂榜上头一个就是你的名字,老四。” “三哥,”卫景平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走喽,回家,回家。” 哈哈,真高中了。 官差们见过中举后的场面多了,此刻不慌不忙地再次道:“贺喜卫老爷高中,请卫老爷暂回客栈歇息,知府大人之后送上举子服,请卫老爷后日赴鹿鸣宴。” 秋闱放放榜之后,按照惯例由一州知府出面,宴请主、副考官、内外帘官及新科举人,宴席上要歌《鹿鸣》诗,以示怀青云之志,故宴会又叫“鹿鸣宴”。 “我知道了,”卫景平掏出一大把钱来撒出去:“谢谢诸位大哥了。” 哦,好像还不能尽快回上林县家中报喜呢。 …… 不过,甘州贡院一放榜,甘州知府府也会派出人手持喜报到各州、县去向中举的秀才家中报喜,只是就算报喜的官差快马加鞭,到了上林县也是两日之后的事了。 卫长海这两天等得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跨上马一鞭子抽它立刻飞到甘州城亲自去看榜。 但是这回他着实走不开。 因为家中长媳儿韩素衣这几日就要临盆了。 要不是因为卫家要添子孙的大事,他怎能不陪卫景平去甘州参加乡试。 其实主要怪婆娘孟氏遇事一惊一乍的,她跟他说:“老卫啊,你看素衣那孩子柔柔弱弱的,万一到时候不大顺利,家里没个人坐镇可不行,你给我留在家里啊。” 总之,当娘的就是怕卫景明和韩素衣俩孩子慌。 就这样圈住了他一颗想陪卫景平去甘州秋闱的殷切的心,卫长海只敢在心里头骂骂咧咧:这婆娘就不能往好处想。 九月二十八日,他正换了套崭新的衣裳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发呆,忽然门口想起了一阵鞭炮噼里啪啦喜庆的声音,紧跟着锣鼓喧天,卫长海抬头一看,自家墙头冒出了好多脑袋,一个个脸上都写着:老卫啊,俺们是来讨彩头的。 喜事来了。 卫长海赶紧出去一看,嘿,这个人多啊,里三层外三层乌压压在自家门口堆了一大片,一个个伸着脖子往里头看呢,仿佛他家藏了什么稀世的宝藏似的。 卫长海一瞬想到了:看来这次老四搞了个大的。 是不是得了叫什么元的那个名头来着。 咣。 报喜的官差敲了声锣,只见上林县县令武念恩头戴黑漆细纱帽,身穿绯色圆领官袍,在县丞、主簿等人的簇拥下,从人群里挤进来,他手持喜报对着卫长海一拱手:“恭喜卫校尉,贺喜卫校尉,令公子卫讳景平卫老爷今科秋闱蟾宫折桂,高中解元!” 自他在上林县当父母官以来,这样的喜事还是头一遭遇到呢,年底他送往户部的考核簿上就能写着:令上林县读书之风蔚然兴起。 乖乖,解元,不得了! 光宗耀祖啊。 卫长海再也按捺不住激动,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仰头嘶声高喊:“多谢咱老卫家祖宗保佑,平哥儿他中解元了。” 成大老爷了。 他老卫真有能耐,一下子成解元的老爹了,真给卫家各辈的祖宗都长脸了。 …… 姚春山因为要赶制棉花图墨,虚虚说几句恭贺他的话,就带着老仆离开甘州了。 卫景平则一脸淡定地回到了客栈。 “解元老爷。”晏升见到他胡乱叫起来:“你后来被哪家捉去当女婿了?订下亲事没?见没见着娇娘啊?” 当时他们光想着笑话卫景平了,也险些被人捉去呢。 卫景平给了他个凉笑:“知府大人送衣服来了没有?” 后日赴鹿鸣宴,他还有正经事要细致准备呢。 “来了,”徐泓探出头来道:“我代你收着了。” 说完招手请他过去瞧瞧知府孔大人送给新科举子的衣帽等物品:“解元老爷,你也不问问兄台我中了第几名次?” 卫景平轻哼了声:“我早知道了。” 回客栈的路上他都听卫景川说过了,徐泓中了第二名次的亚元,晏升中了第九名次,都考得不错。 徐泓不甘心地道:“我怎么就是越不过你去呢。” 上次院试卫景平是案首,他第二名次,这次乡试卫景平是解元,他又是第二名次,总是跟人家差了一个名次。 “别急啊徐大老爷,”卫景平笑嘻嘻道:“这不是还有下一次会试呢吗?” 来呀,接着比试呀。 晏升也跟进来了,一边跟着他俩瞧着新衣新帽,一边说道:“卫四,这次赴鹿鸣宴,是不是能和文相说上话啊?” 他这次后知后觉地想到,后天,他们就要跟当朝左丞相文婴一道参宴了。 那可是朝中的左丞相文大人啊! 这个问题抛出来,卫景平和徐泓都微微一皱眉。 第109章 鹿鸣宴 (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混吃混喝基本满意了,鹿鸣宴的重头戏来了。) 时间倒回两天之前。 甘州贡院, 内帘官阅卷处。 当阅卷官同进士胡珈说他这份朱卷的“彀中”之后,此科的副主考官, 翰林学士张得第二次去看这篇文章。 头一次看这份朱卷时, 他将此卷放入了经魁之内第四的名次,从头至尾又细细看了一遍,又将其往前挪了个名次。 到此,副考官与七八位阅卷官“荐卷”完工, 将选出来的三份朱卷一并摆到了左丞相文婴面前:“文大人, 您看看?” 文婴六十来岁的年纪, 看着平易亲和, 他在朝中为官多年, 士子评价他“怀止足之分,不擅权。”, 因此威望颇高,但此人性子极是执拗, 无论是公干还是其他全都独自拿主意, 甚少会听他人建议。 此刻他就一个人蹲在地上, 将一百多份朱卷摆好次序, 边看边注上批语,时而将两份朱卷调个顺序。 如是看了三五天, 才把他手头朱卷的名次基本定下来,反正今日他换的就没那么频繁了。 张得这才找机会把他和同进士们荐的头三甲的试卷呈给文婴看。 文婴念诵了一遍送到了他手里的三份朱卷,期间间或踱步,或饮茶,或拈须摇头, 而后又拿起其中一份朱卷细细看起来, 一直到晚上点起灯, 他都没开口说话。 次日早上,翰林学士张得在三份朱卷上看到了一卷批语“庄雅有度”,一卷“简练准确,说理透辟,明辨严谨,文风峻峭却不凌厉。”,另一份未注批语。 见到批语之后他想,此次甘州府乡试的解元大抵要从这两份朱卷中点出了。 及至除了头三甲之外的朱卷送到甘州府外帘官之处,揭开糊名,从最末一名次依次核对了唱名填上桂榜,孔道襄和一干同僚打赌:“你们说,前科乡试的案首卫景平会不会在此?” “孔大人,”有官员笑道:“这几日城中赌坊各处都在押注,赌卫景平这次能不能中解元呢。” “他们哪里押的是卫景平,”另一人笑道:“他们押对呀,是孔大人的慧眼。” 前科院试,要不是孔道襄一力举荐,甘州府哪儿能出个神童案首呢。 这次要是卫景平再中个少年解元,那就更说明孔大人慧眼独具了,点出来的神童续航能力还是很强的。 至晚,已揭开的糊名之中,未见卫景平的朱卷。 又等了一日,放榜前一日旁晚,从内帘官之处送来三分朱卷,最上面一份,孔道襄看到文婴的批注中“说理透辟,明辨严谨”八个字时,余下两份看都没看就说:“这必是卫景平的。” …… “卫四肯定能和文相说上话,”徐泓说道:“至于你我二人就未必了。” 毕竟卫景平是头名解元,怎么也得代表甘州府的新科举子们去给文相敬个酒。 卫景平:“……” 他总觉得甘州府在秋闱前临时换了主考官,文婴此次来,圆满坐镇甘州府的秋闱之后,未必有闲心赴宴。 到了鹿鸣宴这日,甘州府的新科举子一大早全都换上了一水儿新的衣帽、皂靴,备好了诗文,只等时辰一到就赶赴知府府中大快朵颐,非也非也,大出风头,啊呸,那叫大放异彩。 跟各州、县的学子们争一争高低。 一同期待的还有此科秋闱内、外帘的一众考官们。他们被拘在贡院里没日没夜地忙碌了个把月,每天被文婴文相盯着判卷,眼睛都快看下了,嗓子念诵得哑了,一个一个名次琢磨,一丁点儿都不敢懈怠。到今个儿总算能出来彻底放风了,敢不拾掇得光鲜,来见见亲自点出来的举子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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