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 意思是这就开始叫他们接触八股文了。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顾世安随时随地,只要遇见他们就少不了要教学一番的抽风习惯,恭敬回道:“是,夫子。” 顾世安从树上取下他的凤凰花灯提在手上,悠闲自得地走了。 “老傅,卫四,饼圈,白白,”潘逍两眼一黑:“节后回书院,是不是要学八股文了?” 武双白双手挠头:“我《三千百》还读不熟呢。” “节奏真快。”卫景平若有所悟地道。 白鹭书院的教学完全不拘泥课程表的安排,三位夫子想起什么学问便考一考问一问加点作业什么的,变相地逼着你往前头赶,没错,就是这样。 领了个大作业,几人瞬间觉得手里的花灯不香了,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纷纷说要回去背《民既富于下》,很快就散伙了。 卫景平初十六闷头背了一天书,晚上在纸上默写两遍,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牢了才熄灯入睡。 次日,他照常到书院念书。 …… 算着日子过了二十来天,九月初,卫家租下来的门面里外装潢完工,只要挂上匾额和两侧柱子上的对联,就可以选吉日摆货上架,开门营业了。 经过晁大夫的医治,姚春山一日之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穿上了孟氏给他新裁的圆领长袍,用木簪子挽了发,洗了脸面,原来是一副好儒雅端正的长相,叫人见了直说“到底是京里头的人儿。”,夸赞不绝。 “我不晓得怎么卖墨,”他搬下来住进铺子后面之后说道:“都听平哥儿的吧。” 卫景平先前托卫长海去后山砍了一些制松烟的大松,不声不响地在姚春山后山的旧房子里烧制松烟,等烧完之后他估算了一下大松的出烟率,又将收集来的松烟拿给姚春山,让他教卫景川捶,等他捶的可以了,卫景平又反复计算松烟的成墨率,末了说道:“爹留意着些附近哪里有大松,以后说不准要到外地去采买呢。” 要是真打开了墨的销路,后山上那一片大松林远远不够他们烧纸松烟,而且大面积的砍伐大松,少不得要和县衙或许还有上林县的一些乡绅们扯皮,倒不如直接从外地采买的省事。 卫长海记下了。 卫景平又给了一家制器皿的店铺几张图纸,订制了拇指长短的小葫芦模具,花生模具,如意豆模具等一些列造型尤为精巧的模具,拿回去后让姚春山指导着他把调制捶打好的松烟装了进去。 比之一锭墨,这些小玩意儿大概只有二十分之一的分量。 装好之后,摆在早就买来的竹架子上风干等待成型。 “要买这些起码得等上个把月。”姚春山发愁地道。 “嗯,”卫景平说道:“头前一两个月,咱们不卖这些。” 或者说,根本没打算开张卖墨。 彼时,在场的卫家人都瞪圆了眼睛。 铺子开张不卖货,做什么呢。 卫景平随手写了一则告示半日师。 云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天下第一墨诚征半日夫子,聘者不限男女老少,但凡能识字写字的,都可以在天下第一墨门口摆出来的台子上写字当夫子,倘若有人不识字的,则可坐于台下当学生,由台上自愿当夫子的人手把手来教。 在天下第一墨当夫子以半日为限,当学生则不限时间,期间用的笔墨纸砚,歇息时的茶水点心,一应由天下第一墨提供。 作者有话说: ①②出自《梦粱录》③出自佚名。《民既富于下》,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2014年入选了浙江高中的语文课本。 第38章 背八股文(加更) (是的,关于八股文,一字没讲,就要求先背诵!) 姚春山按照他的意思写了张告示, 笑道:“热闹。” 开业那天铺子门前一定很热闹。 卫景平也笑着回他:“就是要先把人气赚出来。” 他看着姚春山先前积攒下来的二三十锭墨,挑出来大小一样的十锭, 问说:“姚先生, 你会画花木的吧?” “不敢说是大家,”姚春山点点头:“但画出来也能叫人道个‘好’字。” “芳友兰花,清友梅花,仙友桂花, 佳友菊花, 名友海棠, 净友莲花, 韵友酴醾, 雅友茉莉,禅友栀子, 殊友瑞香,”卫景平十个手指头数完, 道:“画这十幅, 而后拓在墨上, 上色。凑成一套名花十友墨, 如何?” 一套名花十友墨。 姚春山一拍大腿:“墨上的花卉用阳线与浅浮雕相互咬合,花要俏, 再描上金,显得华丽些。” 对墨锭上的图案和字用颜料进行描画填彩,以增加墨锭外观的美感,称之为“描金”,也是墨品的点睛之笔。 他说完又犯愁了:“可是要想在墨上雕花, 还要制墨模。” 墨模, 也就是模子, 模具。 姚春山回想了想,要打造墨模可不便宜,得花不少银子。 墨的模具雕刻非常精细,雕山水,人物、花鸟、书法,不仅要雕出好形,更雕出好意。墨团搓成圆柱形,嵌入墨模压制,冷去定型后即可脱模,模上的图案就印在了墨锭表面。 “手工呢?”卫景平问。 这都成型了,再倒回墨模似乎更费劲了,一点一点雕上去呢。 姚春山皱眉:“花费时间甚长。” “名花十友雕完要多久?”卫景平问。 姚春山道:“约摸七八天功夫。” 卫景平:“……” 这,太快了好吗? “还有几样事情要做呢,不急着开张,”卫景平道:“就辛苦您手工雕一雕?” 他又挑出四锭彩墨,看着有些年头了,或许是姚春山从京城带出来的,卫景平道:“这四锭彩墨,想个法子包装一下,凑一套大富贵亦寿考四色墨。” 上辈子他在故宫博物院见过一套“大富贵亦寿考五色彩墨”,是清代的宫廷制墨,5锭彩色墨,分红、青、绿、白、藕荷五色,均为长方形,其形状、规格、图案完全相同。正面题阳文隶书填金“大富贵亦寿考”六字,下方为“仿易水法造”填金印款。背面浮雕牡丹异石图,寓意“富贵寿考”。 手头的这四锭彩墨自然不能与博物院馆藏的富贵寿考比,但这么好的噱头岂有不拿来套上去的道理。 这一刻卫景平才觉得“穿越”这门技术活有那么点金手指的味儿了。 “‘大富贵亦寿考’?”这名字一听就富贵喜气,姚春山道:“好。” 他便在上面雕些寿桃啦南山啦葫芦之类的,每锭墨的表面用绚丽的色彩和图案凑得富丽堂皇的,以衬“富贵寿考”这个寓意。 余下的挑出两锭,卫景平想了个“蟾宫折桂”系列,姚春山与他一拍即合,很上道地说:“岂不是墨面饰云纹雕月宫与桂花就可以了?” 这倒不难。 他粗略算了算,这三套雕刻好描上金,要是趁手的话,半个月足矣。 “嗯。”卫景平点头:“姑且就预备这三套吧,开业那日放在橱窗里,叫人一进来就能看得见记得住。” “平哥儿,这一锭墨在京城要卖2两银子,”姚春山后知后觉地道:“再花费上这么多功夫,叫价多少是好呢?” 在上林县,一锭2两银子的墨已经是天价了,要是叫得再高,岂不是更卖不出去了? 卫景平:“名花十友这一套卖50两银,富贵寿考这一套卖30两银,蟾宫折桂这一套嘛,要8两银。” 姚春山掏了掏耳朵:“……多少价钱?” 他觉得自己犯了耳鸣,似乎没有听清楚卫景平在说什么。 卫景平又说了一遍,笑道:“这三套,没打算卖。” 是一开始放在店里镇店的,自然要叫价高一些。 姚春山犯了迷糊,他以为自己的疯病又发作了,赶紧道:“好,好,都按照你说的来。” 商定好墨的事转了一圈要回去的时候,卫景平在门面那间看了许久:“这里要不要坐个茶座?”他记得上林县卖文房四宝的店面里全是堆满了东西的,客人来了只能站着选东西,没有可以坐着歇脚喝茶的地方。 读书人身娇体弱,到了夏天大热天,因为受不了暑热,说不定就不出来买东西了。要是把铺子弄得冬暖夏凉的,他们愿意来,来了又能留下来多坐会儿,岂不是以后用墨条都在他这里买了。 就像后世的咖啡馆网红店,装修的越温馨、舒适、有逼格,顾客再一次光顾的几率越高。 卫景平这么想着,问卫长海:“咱们店铺前面要搭个棚子,放一个茶几两把小椅子,给人歇脚。” 卫长海想也没想,说了声“好”,记下来按照他说的去办了。 到了九月底,姚春山终于按照他的想法,将名花十友,大富贵亦寿考、蟾宫折桂三套墨锭全部雕刻描金完成。 卫景平又找木匠制了盒子,盒子是原木色,不抢墨锭的风头,纯背景。 三个系列摆在镂空的橱窗里,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见,但又摸不着。 先前一直避讳问及姚春山更为详细的身世,见了他雕工与画功之后,卫景平忍不住问:“姚先生你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姚春山撇了下嘴唇:“叫我‘老姚’吧,教你念书的先生在书院呢,区别开来显得咱爷俩儿亲热些,”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隔了几天之后才告诉卫景平,他的太爷爷,爷爷都是朝廷的墨务官,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于早年的时候辞了官,转而读书入仕……后面的事情,他就不肯再说了。 卫景平猜测大概是后来生了变故,姚家家道中落,他受了刺激以至于疯癫才流落到上林县的。 “等日后赚了钱,”卫景平想要说一定帮姚春山找回他日夜惦记的小孙女姚溪,可又怕他提什么给自己做媳妇儿的事,就改口胡扯一气:“咱天天吃肉喝酒。” 姚春山则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喝酒,找姚溪,找到了……” 卫景平一听这话立刻跑了:“我回家背书去了。” 最近顾世安不做人,眼看着“三百千”就要学完了等着轻松一阵子呢,结果他隔三岔五就要一个个拎过去考功课,考完就派发大礼包一篇八股文名篇,要求背熟了,一字不错地默写下来。 是的,关于八股文,一字没讲,就要求先背诵! 卫景平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屈服于顾世安的要求,每日乖乖地背书,以备他抽查考问。 这日给他派发的是明代甲申科进士李时勉大儒的《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一文,题目出自《大学》中的“《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以此没世不忘也。” 卫景平因为才学完“三百千”,还没来得及去上温之雨讲四书五经关于治经的课,因此当顾世安说出这一篇文章的题目时,他下意识地反应了会儿,没想到这个神情被顾世安捕捉到,问他:“《大学》没背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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